作者档案
那一段铺满甜蜜的时光
黑龙江巴彦县 宋淑波
小区附近的超市历经一个月的广告宣传终于开业了，浩浩荡荡的人潮似乎有飓风强势来袭的架势，蜂拥地往里涌，家里的老革命排了三次队均以坚持不到最后而告终，人山人海的人啊，长流如龙的队呀，放眼望去，满是焦急，满是等待……晚饭后，这位百折不挠的革命将士穿戴整齐，手握购物货，大有不提物品不归家的决心。两个宝贝儿站在门口为爷爷加油，老人家欢天喜地中再次奔向超市，人已不见身影，声音还在楼道内回响：“大孙子老孙子爷一会就把吃的拿回来……”。
那种声音，那份喜气犹如一阵风呼地吹散了我眼前的画面。这情，这景，似乎将三十年的时光溶化成一团透明的泡泡，而我，就“嗖”地一下从这通透中回到了不喑世事的童年。仍旧是站在那间低矮的草屋前，双手紧紧攀着一扇破烂的柴门，柴门横桩一端的洋钉帽窜出了小拇指宽的长度，使得两个小脚丫一蹬发出吱嘎的响声。虽然时节已是春天，午后的风还是有些干冷，刺得我的脸颊通红。这扇简陋的门是家里的最高点。六七岁的我还没到入小学年龄，没有幼儿园与学前班的学制，早上从被窝里钻出来已是八九点钟，吃过饭最大的乐趣就是站在柴门上遥望着外出的爷爷。
此时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我这样的祖国花朵正需要营养滋润的时候，贫困，闭塞的主旋律充斥着整个东北农村。从绿叶葳蕤的夏日，到滴水成冰的寒冬，园子里的黄瓜、西红柿、少见的瓜果、半红半绿的大，辣椒，仓房面缸的冻豆苞、横梁上挂着的布袋里的瓜籽，寥寥无几的几件食物是全家三个孩子年头到年尾可以拿到台面上的全部零食。但是，世上最疼祖辈心，为了让家里的孙子们能多少改善一点生活条件。年近六十的爷爷尽力在离家三十多里的天增粮库做着杂工，每天清早离家前，总是对还未睁开惺忪双眼的我们承诺着这句话：“在家等着，爷爷回来给你们买吃的了！”一个苹果、几块桃酥、一根麻花、两串糖葫芦……无论生活多么艰辛，粮库的活计有多沉重，爷爷总能让我们兄妹三人在等待中收获一份满足。而眼里只有吃食的小孙子们，从未注意到爷爷红肿的肩头与浮肿的双腿。
此刻回忆起来，童年的快乐是什么，我想到了一句话：“世上有种幸福叫爷爷奶奶在我家”。在那个糖果都少见的年代，如果说爷爷让我们享受到了品味美食的快乐，奶奶则让孙子们拥有了孩子眼界的得意。计划生育还没被父一辈人接受，全村最不缺的就是孩子，穷、淘、馋，成就了一群“半大小子”扒墙头，跳栅子的技能。每到五六月份，在邻家黄瓜秧上挂着第一朵黄花时，他们的眼睛早已瞄了上去，一旦发现稀疏的黄瓜叶片后掩藏着寸巴长的黄瓜扭时，天刚掩黑，三五个脑袋凑一起一嘀咕，一个严密的集体“偷窃”方案就落实了：动作灵敏的小三翻栅子过去，个子高的张大小在墙外接应，眼睛拿事的二驴子望风……那一刻没有各项制度的规范，没有道德准则的约束，人们完全可以体谅这些一年吃不到几块糖，看不着苹果的孩子的“不诡”行为，即使园子主人真的瞧见了，也不会刻意责骂追撵，前后院东西头住着，小孩子嘴馋，偷就偷吧！可是，往往是孩子做贼心虚的心理，让美好的愿望落空。屋内主人的无意识咳嗽、破旧房门吱嘎的响动、院子熟悉黑狗的轻吠都会让几个“贼小子”瞬间拥有了逃的本能，只听见“哗啦”一阵，脚下顾不得秧苗藤蔓的缠绕，身上也不在乎硬梆梆架条的刮扯，双手紧抓着泥墙栅子，柳枝上尖刺扎进了手心竟没感觉疼……噼里啪啦响一阵，待主人来到园子，“小贼”已经散了。至于脸上擦破了的皮，身上的衣服又添了几道口子，回到家总是少不了妈妈的几声骂，几个轻飘飘的巴掌。即使“行窃”偶尔成功当“贼”的经历也会让这些孩子过得胆战心惊，唯恐一个闪失让主人看出破绽找到家里去。
这种跳墙偷瓜提心吊胆的心理我是不需要承受的，生活的重担压得父母已无心关注孩子的欲望与爱好，勤快的奶奶也会让我们的日子充满了盼头与乐趣。春寒料峭之际，茅屋泥巴窗台上会摆满大小不一，缺口裂缝的盘子、破碗瓦盆……装上土，撒上籽，不久就会钻出大大小小的苗。这些单薄的叶片在奶奶的用心呵护下，经历春雨的浇灌。夏日的孕育，结出了胖胖的角瓜，直溜的黄瓜，牛角一样的茄子，红心起沙的西红柿……我在前后院玩伴眼巴巴的关注下，夸张地嚼着香脆的黄瓜，再把布衫前兜里黄瓜掏出来，双手拧一把，一使劲掰成几瓣，大哥一样分给每个一块。童年因为园子里早下来的小黄瓜，柿子，让我的身边多了许多伙伴。
紧接着，一年中最欢快的日子来了：七月傍晚袅袅炊烟中的麦香、八月被垛架子里捂着的骚瓜、九月茄子叶子上一颗颗闪着光的黑星星（又叫悠悠学名海葵）、十月笸箩里的炒瓜子，苞米花、熟豆粒，每一种应季的吃食，奶奶都会在我们从外头疯够了捧出来，我们脏兮兮的小脸跟着奶奶一同淌着笑。
走过泥一把水一把的秋天，寒冬腊月大雪封门的日子来了，枯燥寒冷的冬日，火炕上的那个热乎乎的火盆寄托了我们全部的奢望，烧土豆，烧粘豆包，巴巴地守在火盆边，忍不住用着扒火铲翻动着里面藏着的硬豆包，稍不小心里面的硬疙瘩跑出一股热气，喷得火盆周末全是灰面子，奶奶总是一边沉着脸再一边填进灶炕几把豆秆，想着着养点火，再续进火盆。而此刻的爷爷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去粮库扛麻袋挣几块零钱，到河里凿冰，打出几条小鱼，到，到房屋下掏鸟窝，捉几只麻雀，偶尔也会玩几把牌，在深夜归来，怀揣着两个苹果，然后叫醒我们，苍老的面容下，听着我们叭嗒着嘴。也许，在爷爷耳中，这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了！
其实爷爷骨子里具有着中国式农民特质的：爱显摆！祖祖辈辈的贫农剥夺了他光丽亮丽站在人前的机会，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他引以为傲的孙子们仍挣扎在升学的边缘上，没有亲身享受到这辈人跳出农门端起公家饭碗的荣耀，或是真的是永不瞑目了，以至于我现在每次回家看望八旬高龄的老奶奶都会重复着一句话，我爷要是活着多好，所有没有看过的，没有吃过的东西我们都让他老人家尝个遍，吃个够！也许在说这句话时，奶奶想起与爷爷走过忍饥挨饿的岁月，心里的哀痛是此生再也无法言明的了！
楼区内的灯断断续续地亮了，去超市购物的孩子爷爷还没有回来，孩子们拿着手机一遍遍询问着还要多长时间，朱自清无奈着“去的尽管去着，来的尽管来着”，我在勿勿流逝的空隙只能祈祷：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吧，让我年近九十的奶奶不再老去，让两边的父母不会病痛，让女儿不要体会成长的辛苦。已去的时光回不去，我能够把握的，就将自己的每个职责做到最好，努力将身边人的幸福发挥到极致！
今夜，这一段长长的时光啊！
在线编辑：林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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