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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谢志砺 | “断桥”岁月

诗人档案

谢志砺 笔名磨刀石   黑龙江省七台河市七台河人民广播电台 文艺部编辑。

“断桥”岁月

                                   黑龙江 谢志砺

我,永远永远也忘不了在求学路上那段“卡壳”的日子。我把那段日子叫作“断桥”岁月。

那是一九五七年,就是“反右”那年。我初中毕业了,高中念不起,只有考师范。因为师范每月有十一块五角钱的助学金。

考完试,就回家了,陷入了漫长而难熬的等待。

我的家在农村。当时正是“挂锄”季节。村里的男劳力大多数都在打“洋草”。我家养着一匹马和一头驴。父亲叫我去放马,我把驴链在马脖子上,骑着马拽着驴,每日早出晚归。

那实在是一段寂寞难耐的日子。到了甸子我用一根绳子将马的一只蹄子和驴的一只蹄子栓在一起,避免它们走得太快、跑得太远,使它们在我划定的范围内兜圈子吃草。然后,我就可以坐在草地上读书了。手头的书读完了,又淘登了一些旧唱本,如大八义、小八义、呼延庆打擂、秦英征西、罗通扫北等等。七月流火,时到中午,火辣辣的阳光照在地上,草甸子就像火炉子一般,烤得人唇焦口燥。这个时候,我就用树棍将“洋草”码子支起来,把上衣蒙在头上,钻进阴影里去,照样去读那些唱本。

奇迹终于发生了!

那时,我们屯子座落在岗梁墚上。我的家在屯子的紧西头,孤零零的两间房子。我在墚下放马,屯子里的住房和树木,都真真地尽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当太阳偏西将要洛山的时候,我看见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穿过屯子进了我们家门。那些年,我们家很少有客人走动。我心里好生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赶忙给驴马解“脚绊”,骑着一个拽着一个,巅巅地跑回家去。

我进了院门,两个骑自行车的人眼睛无影无踪了。父亲笑眯眯地站在房前,手里攥着一打白纸和信封,掩饰不住内心喜悦地对我说:“儿子,你考上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电光石火,击开了我如饥似渴的等待。这是真的吗?当我把入学通知书夺到手里的时候,欢喜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那个年代,不要说考大学,就是师范、高中,十里八村乃至一个乡也没有几个。如果有一两个考上的,就像范进中举一样惊天动地。我考上学的消息很快在屯子里传开了,成为全屯子的美谈。我们全家人也都美滋滋的。

然而,喜悦和忧愁同时降临。就在我们接到入学通知的第二天下午,父亲和大嫂发生了一场争吵。

大嫂说:“就剩那么几斗小米,买了,全家这么多张嘴,吃什么喝什么?”接着就是呜呜的哭声。

“那怎么办?你弟弟好不容易考上了,还能让他辍学吗?”这是父亲的声音。

我听见屋里的争吵,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在为我筹集路费、书费和学费。当时,我年小不懂事,倔强地闯进屋里,将书籍塞进书包,背起来,跳下炕,就向门外跑去。

这时,大哥正一声不响地斜卧在炕头上。他大约是想起了十六岁那年因为挨父亲打骂而出走的情景,立马从炕上站起来,蹬着窗台,跳到院心,满眼泪水地横在我的面前,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夜里,我翻来覆去地“折饼子”,整夜未眠。第二天,一上午没见大哥的踪影,下午大哥走到我的面前,将路费、书费、学费递到我的手上。无论我怎样地追问,大哥也没有说出钱的来源,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好好念书,哥哥嫂嫂不会坐视不管……”大哥的话重重地落在我的心上。

上学的日期渐渐地临近了。天不遂人愿,竟然吓起了连绵的阴雨,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第四天,可下子天放晴了。我来不及等汽车通车,决定背起行李徒步上学。

从我家起步,走到景星镇,再到县城,才能上火车。我从屯子里出来,哥哥嫂嫂一直送到村口,我走很长一段路回头看,兄嫂还站在村头向我招手。嫂嫂为我赶做的一双纳底的布鞋有点卡脚,我索性脱下来,别在行李包后面。当我再背起背包向前走的时候,父亲从一棵大树后边走出来。头发已经花白的老父亲眼圈红红的,一顿一挫地对我说:“孩子,要记住,那些路费、书费、学费,是你哥哥嫂嫂挨门挨户借来的,你要好好念书,学好本事,本事是自己的,贼偷不去,火烧不了……”父亲的话像钉子一样一颗颗地敲进了我的心里。

我打着赤脚,背着背包,提着网兜,一口气走了八十多里,下午一点多钟,我就赶到了雅鲁河大桥。叫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桥断了!两岸耸立着光秃秃的桥桩,中间的大桥已被暴涨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河里的洪水翻滚着、咆哮着,水面上不断飘来的树枝、杂草河白色的泡沫,在眼前悠悠地一闪而逝。我站在岸边,顿觉毛骨悚然,倒吸一口凉气。

人们在大呼小叫地议论。从大家的谈话中得知,水还在上涨,半月之内不仅桥修不上,就是船也不可能有。我这时已经筋疲力尽,又饥又渴。我无奈地扫视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我只能无功而返了。我发现身后有一个破房茬子,一块木板斜戳在墙上。我索性背着背包斜躺在上面休息了近半个小时,身上的汗渐渐散了,背上透出了一阵阵寒意,轻轻地打着哆嗦,肚子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我觉得脚有点疼,走出燎脚大泡。我横下一条心,咬紧牙关,急匆匆地返回原路。

天黑的时候,我已走出了全程的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的路需要步步去量。天越来越黑,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为了加快速度,干脆舍弃大道,按照约摸的方向,踏上了荒路。我稀里呼隆地在荒地格子河庄稼地中穿行,深一脚浅一脚,偶尔听到鸟飞、兽鸣、狗叫,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大约在半夜十一点钟,我才闯出了青纱帐,顿时眼前出现了一片高高低低的黑影,周身又冒出了一股透汗,定睛看了又看,如大梦初醒,禁不住惊叫起来:啊,我到家啦!

一天行程一百八十里地。这是我人生之路上创造的第一个奇迹!

我在家里火急火燎地呆了半个月,汽车仍然没有通行。我又背起行囊,徒步来到了雅鲁河大桥。大河水势未减,照样波涛滚滚,凉风嗖嗖。一只木船从对岸驶来,绕了很大一个弯子,从渐渐靠近河岸。岸上的人乐得欢叫起来。

这是一条很大的船:两只大木船链在一起。划船的艄公增加到八个,分列两侧,一面四个。我和岸上的人纷纷跳到船里,艄公喊着号子,大船就出发了。耳边响着风声,船边荡着水花,艄公唉呦唉唷的号子声雄壮有力,气势磅礴。大木船穿过惊涛骇浪,直奔彼岸。

两天后,我已坐到了学校的课堂上。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不觉间,四十多年过去了,但是这段“断桥”岁月却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里。那洪水,那大船,那风声,那水声,那唉呦唉唷的号子声,恍如昨日,历历在目,楚楚在耳。老百姓真是天生的哲学家!他们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岸边自然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绝处逢生,总有希望在前面等着,穿过黑暗,便是黎明!……

【在线编辑:林兆丰】


顾问:卢伟光:作家 《鸡西矿工报》副总编辑

            孙文斌:小说家

            沈晓密:散文家

            秦    萌:《北方时报》“乡雪版“”编辑

            郭亚楠:作家 《创业者》编辑

            白    雪:作家

            张磊晶:作家

主编:瑞雪       制作: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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