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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张鸥 | 茄蛋儿


作家档案

张鸥本名张亚玲,七零后,河北秦皇岛市抚宁区榆关人。家庭主妇兼人民陪审员,抚宁区作家协会会员,抚宁区网络作家协会会员,秦皇岛爱先行志愿者联盟队员。

茄蛋儿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这个春天雨水足,头年时不常的有雪不算,打完春到了正月,老天眷顾额外来场“雪打灯”,杵墙根儿的老头儿们摇晃着脑袋佝偻着腰,笑,“还得有个好身子骨啊,看这年头这时代,多好”。

暖风灌进街筒子,哄孩子玩儿的老太太们扎堆儿,唠着互相夸耀显摆着,“女婿开车送了旅游带回的新吃食儿”,“儿子媳妇儿周末接出去到秦(乡土音儿说成“晴”)皇岛下馆子,老二位的饺子一咬滋滋冒油”,说着脸上不自觉的骄傲着。听的人呢,配合着跟笑,压根儿没出过门没坐过火车,确实没啥可拿来比拼的,就在都不吱声的时候,自我宽慰般暗含憧憬的放话,“我家孙子说了,他将来带我去北京看红旗,听说北京比秦(晴)皇岛大了去了,顶好几个呢”。不忍打破她的好心情,老姐妹儿鸡啄米,点头。顺风听话音的老头儿们,望向这边,没了感叹“多好”的兴致,老男人同样保有豁达的心怀,“谁都不容易呀。她也该享享福,亏得孙子挺做脸,懂人物事理”。

这是小镇的一条老街,老街上老哥们老姐们答对完外出上班打工的青壮年儿女后,上午十点晒太阳聊大天儿的情景。

房檐连着房檐,土地沟垄交错,谁家盖房娶媳妇颠乎着张罗,比自家的还上心,小孩子傍黑夜打一架,明早上继续,淳朴的认知使然,不护犊子,少挑理,撇咧的人不受待见。街坊比亲戚见面多,处的时间长。和谐为上。老街一贯的街风刻在每个人的脊梁骨里。

小镇不大,往西县城抚宁,一刻钟车程。往东市区半个钟头也到了。我说的是不堵车的情况下。姑奶子出嫁或儿子下聘采购,小镇的人们往往习惯朝东去,一则提起来气派,二则市里的商场物件各式各样的齐全集中,还能顺便逛逛风景,特别是文化路。好歹是市政府办公的地方,即便门口有岗哨,不进去望一眼,心里知足的回头有吹嘘的,“那小伙子站的笔管条直的,小模样那叫端正,瞅着忒招人稀罕”,好像是他家的后代一样。小镇的人嘴头子上懒得提朝西,兼有一个避讳,政府下文杜绝土葬后,朝西,县城西,火葬场的位置。老伙计们相互开玩笑,拿年纪啊毛病啊的说事儿,“我都过了杨家营”,看似坦然服老,实则千般不舍。挺好的日子谁舍得死呢?

街坊邻居的聚堆哄孩子聊天,再怎么黏糊不抬杠,到了傍晌午,也得散了,各回各家或蒸米饭炖个鸡蛋,或扭哒街里买点现成的馒头画卷带熟食。饭是要吃的,活人哪能不吃饭,又不是庙里的菩萨,供品样摆着。

最先起意到点儿回家的是念叨“多好”的老头儿,他兜里的小收音机报点,“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整”,他呦呵着,“后晌睡醒了再来”,朝家走去。老太太们闻声喊拢小孩子,抄起屁股垫,收拾东西,不忘招呼一句,“等你孙子带你看红旗吧,有指望”。

街,几分钟,空了。剩下一个人,空落落的一个老太太,惘然,孙子大学咋还不毕业啊?儿子媳妇儿就不用抛家舍业的住工地,自个儿也不用守着大院子黑夜白天的没意思。

人家孙儿弟女的满屋子冒着人气,自己呢?热闹过后孤单的坐炕沿瞎思量着。

人老了就这样,哪怕饭不吃,也得回想,好的赖的,酸的甜的,头发丝儿的小事也记着。念星,念星,如星星数不过来的。

老太太没了胃口兴致,倒杯水边喝边悠悠的想。

那年,拾掇拾掇残秋,霜降快来了。她本是闲不下的农村人,惦记着顺墙爬的扁豆角得摘,倒架的黄瓜得摘,对,还有拉秧的茄子也得摘。切了,撒些大粒盐,腌上,过冬的下饭菜就有了。她男人去队里,她自己编排着动手的顺序,大着肚子踮起脚使劲儿伸着胳膊,墙头上一串串的扁豆角勾引着她。

她记着男人的话,“快生了别累着。活儿等我回来干”。可是,两口子就得飙着膀子一块儿干,谁都不轻省的。她不能干等着,再说,哪那多“万一”她赶上?

憋着劲儿她摘完扁豆角,摘完黄瓜,剩两畦茄子了,完活儿的喜悦充溢着她的心。

她费力蹲下不好摘,茄秧的薄刺挺扎手,也许是一直干活儿累着了,也许是应了老人的话,“生有时辰死有地”,她绞病了,摔倒在茄秧旁。

她给她的男人生了他们的儿子,流了很多血,身子骨虚的让男人掉泪。五分心疼五分恼怨的给孩子起名,“茄蛋儿”。她做月子的那阵,霜降,早起隔着玻璃望去,白蒙蒙的树枝挂着几片顽强不落的叶子,搂着茄蛋儿喂奶,暖烘烘的,男人粗糙的手伺候着粗糙的饭菜,小米粥,瓜子条炒鸡蛋,她笑了。

过日子过的是简单知足吧。那年,纪元是一九七三年。

她,没了姓名,从谁谁媳妇儿成了“茄蛋儿妈”。男人理所当然的“茄蛋儿爹”。拐带着四年后生的闺女,街坊喊成“茄蛋儿他妹子”。学名大号不提了,人,在相知相熟的人眼里,小名是亲切的,永远的亲切。

茄蛋儿给她留太多太深的记忆。一个母亲永不磨灭的爱恋全是关于她的孩子,至死方休。

茄蛋儿七岁背书包去育红班。长条板凳上,咿咿呀呀的跟着村里老师唱《骏马奔驰保边疆》,“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钢枪紧握战刀亮闪闪。祖国的山山水水连着我的心,绝不容豺狼来侵犯……”,老师虽然高小毕业,肚里的知识喂茄蛋儿这么大的小孩子是绰绰有余的,歌唱后描绘一幅生动的画面:草原,骏马,威武战士,驰骋间穿插祖国版图,寸土寸情。茄蛋儿饭桌上讲给妈妈听,立志,“长大了去当兵”。

茄蛋儿十四五岁,墙壕边上的电线杆顶头大喇叭一到中午,播放每周一歌《希望的田野上》,“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茄蛋儿一溜烟跟着旋律跑进自己的家,快乐的像只小燕子。爹妈勒着攒着翻盖了新的砖瓦房,吃粮不管酸的少年没有愁。

家中饭桌上,曾经的腌茄子不见了,盐水拌蒜末塌茄子再也引不起食欲。生活走向富足的同时,胃口随着挑性大,茄蛋儿妈手巧心细,把茄子切成小长条,掺俩红辣椒,热锅炸油炒熟,极是提味。茄蛋儿最喜欢过年了节令的,妈妈鼓捣忙乎着做香香的茄合子,嫩嫩的肉入口滑而不腻。

茄蛋儿是爹妈的宝。然而,宝,也要延续某种不可言的精神传续。

茄蛋儿学习不上心,动不动书包藏树上,逮鱼摸虾的。爹下了狠心,刚好土地承包到户,拴着他下地。

茄蛋儿夜里躺被窝累的说梦话。白天攥锹挖稻田打了血泡的手露在外头,茄蛋儿妈妈灯下纳鞋底抬头望望,叹口气,无奈又心疼,“他爹,怨他自个儿不好好的读书啊”。茄蛋儿爹倔一句,“活该。说啥都晚了。等他明白事,黄花菜都凉了”。妹妹年少聪明,吸取哥哥的教训,很用心用功的,后来离开家乡,落户外地。略过。

土里刨食确实不容易。不光靠勤恳,还得看老天开不开眼,旱涝难测。茄蛋儿倒是务实,这一点像爹,老老实实的守着本分,嘴含着饭,泥水不惧。

某一年,茄蛋儿买回来黄豆种。他按老规矩一个坑扔五六个粒。等到傍晚和老少爷们唠嗑儿时,才知道“没文化真不行”,那品种叫“光棍汉”,用不了那么多的……发誓,等自己的孩子,“拿鞭子赶也得念书”。

老街的孩子各家分枝散叶,购车买楼的,坐火车飞机旅游的,饭后碰面最热烈的谈资。茄蛋儿和媳妇儿苦撑着生活,爹妈老了,帮不上手。水费电费又上调,种地基本勉强维持一家人日常。那一日,茄蛋儿妈串门到家,脸色郁郁的。儿媳妇追问,“哪里不舒服啊?谁说话唠嗑儿的气着您了”?老太太掉过脸儿,“你说,妈委屈不?一辈子想眼真真儿的看看红旗,北京的红旗,谁带我去啊”?

儿媳妇清楚老太太体谅儿子的辛苦钱儿挣的不易,汗珠子摔八瓣,还要供个学生。黯然不语。对过屋写作业的孙子闻声过来,“奶,放心,您好好的活着,等我带您去”。

茄蛋儿爹在开春走的。秋后,小镇开发,土地被征用。没了土地的支撑依靠,手里攥着钱,茄蛋儿一下子惘然。总不能闲呆着吧?花一个少一个,往后呢?将来呢?他惶恐,一把子心劲儿哪里落?

茄蛋儿张罗着请老妈出去转转,开开眼界见见世面。老了的茄蛋儿妈摇头拒绝,“又不是你挣的。国家给你的,留你养老吧。我等我孙子”。老太太始终觉得,“儿子活得太辛苦。孙子是要强的,争脸的”,引以为豪。

茄蛋儿长了一双手,有着火热的心,两口子合计合计,进城务工。欣喜的是,孩子没甩鞋撂袜子,在顺当顺理的长大,要不,失了土地的农家后代可咋整?

小镇,老街,茄蛋儿偶尔归来,听到过向西的唢呐声,也听过添人进口的鞭炮声,声声曲调里,茄蛋儿感念自己的岁月脚步,四十六,挺不错,活得还行。

【在线编辑:林兆丰】

顾问:孙文斌(小说家)沈晓密 (散文家) 秦 萌(《北方时报》乡雪版编辑) 郭亚楠(《创业者》杂志编辑》鄂俊光(《龙煤风采》主编) 于浩(《龙煤专刊》编辑)  白雪(作家) 张磊晶(作家)刘俊(《白露文学》主编

主编:瑞雪   13115477919     制作:腊梅 15045786778  主播:北方绿叶 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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