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档案
张鸥，本名张亚玲，七零后，河北秦皇岛市抚宁区榆关人。家庭主妇兼人民陪审员，抚宁区作家协会会员，抚宁区网络作家协会会员，秦皇岛爱先行志愿者联盟队员。
鞋样子的故事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单七姓陈。名字是他姥爷给他取的，庄户人骨子里原始的向土地低头播种，苞米籽“沈单七”那年长势不错，姥爷可着自己的心劲，拍板“单七”。
单七爹是个知青，离乡背井人单势孤，细胳膊细腿的，下乡两年后栖息插门到丈人家。嫌弃这个名字俗气，敢怒不敢言，怨气窝在心口上。有时也宽慰自己，好歹比叫“狗剩”“秃儿”强。人在屋檐下，要低头的。单七妈姐妹两个，老大，干啥欻尖卖快，吃亏睡不着觉，爹妈宠着妹妹让着，看上单七爹，绝食相要挟，做村治保主任的二叔，想神法迎进新姑爷。日子就开始在下地干活，回家睡觉中开始。
单七今年十一岁，收到爷爷奶奶的来信，礼貌询问诸位安好后，告诉单七爹，回城有希望，街道安置。姥爷姥姥不同意，单七妈乐意，幻想着随夫过好日子，咋都比“脸朝黄土背朝天”强，耪地耪的抬眼看太阳就一阵迷糊的生活，她受够了。
单七妈留个退身步，单七不能带走，算是婚姻情感的遮风保障吧。被劳作窒息，渴望书香的单七爹一个人消失在村头小路的尽头，半年后寄封信，再没回来。
起初想爹的单七，慢慢不敢提起爹。占香赢占惯的妈，脾气日渐古怪起来。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弃妇”的残酷。
夜晚，风吹的窗户纸哗哗响，单七在十五度的昏暗灯光下写作业。以前不适针线的妈学着做鞋（她想起一起生活时，单七爹说过爱穿家做的手工布鞋。试图挽回她留恋的婚姻）。
到了深夜十一点，单七作业还有一道“集中思考题”没做出来。不知哪里来的脾气，妈大着嗓门，“关灯睡觉。读啥书？出息了也跟你爹一样，陈世美”。瘦瘦的单七骇怕妈的这出戏，蔫蔫的收拾书包钻被窝。蒙上脑袋也蒙不住妈讲故事，“他爹忘恩负义，陈世美”。
那次放学挨了雨浇，单七的破胶皮鞋吱吱冒水，妈翻箱倒柜拿出一双半新不旧的胶鞋，爹忘了带走的。单七脚丫子擦干刚穿上，“哎呀，不得劲儿”。单七妈捏捏他的脚，是紧了点，好像单七的脚有问题，右脚大左脚得有一圈，脚心还多疙瘩肉。脱下，单七爬上炕，妈给他放了炕桌写作业。妈在灶火坑给他烤着鞋，自己沉思着，“难怪他爹一去不返呀。连脚丫子不一般大自己都没虑护过，还说啥啊”。
单七那夜睡得迷迷糊糊间，妈拿把尺抱着他的脚丫子横量竖量，手破例轻柔的捏脚后跟脚心。他睁下眼，妈示意他接着睡。
静下来的母爱有无限的温柔和耐性。牛皮纸，在妈的手里旋出一副鞋样子。一大一小，一左一右，妈的脸笑吟吟。
半大的小伙子跑外庄去看电影《牧马人》，回来给妈讲，许灵均重返草原，不忘李秀芝和女儿清清。单七情绪渐渐低落，“自己的爹呢？”他怕冲着妈的肺管子，又炸了。没想到的是，妈居然缓缓的告诉他，“好好读书吧。不怨你爹”。
妈做鞋，给单七做，不再提单七爹。时间和爱是治愈心伤的良药。
妈开始手生，找不到要领，还心急。真是“拙老婆认丈线”，锥茬子扎个眼，搓了捻捻了搓拧成一股的线，在妈的手里檤啊檤，多老长。妈自己也笑了。
妈给单七做出第一双冲锋呢面儿的鞋。鞋底子纳的岂止是“好”字能形容？针脚横竖都匀溜整齐都是爱。白花旗包的边儿，鞋的眼皮儿瞅着就舒坦。单七端详着炕沿的鞋，傻乐，过一会儿问“妈，咋不一般大”？妈指指他脑门，“大小有啥关系？穿着舒服就行。谁让你长了格路的脚”？单七试试，惊讶的蹦起来，“妈，你太巧了，真得劲儿”。
被儿子夸奖认可是当妈幸福的事儿。夏季树荫下，妈给单七又做了黑条绒面儿的布鞋。给上高中的单七乐的美上天，放学后主动做了打卤面，感谢妈。
单七高考落榜，考虑妈的年纪大了，不复读进工厂。看妈内疚的面容，单七反倒涌起一种责任，“妈，我当工人也一样。相信儿子吧”！
本就继承爹的聪明，又加上生活的打磨，单七在厂里很能吃苦。车间主任某个午间休息时，张罗着给单七介绍自己的侄女儿。单七抬头瞥见窗外一晃的“马尾巴”女孩儿身影，低头瞅瞅脚上的布鞋，委婉回绝。他那个功夫想起妈说的话，“舒坦就行”。他认为他给不了人家主任侄女儿该享有的浪漫。他的婚姻得稳当的，务实的，能时时处处关注他的工友才可长久走下去。
开第三个月工资，单七真把姑娘领回家，给妈过目。老太太打发单七去街上买菜。两个女人唠了一会儿磕。那顿饭吃的很愉快。送走姑娘后，单七问妈，“咋不考察考察”？妈回他，“有啥掺乎的？人家听我讲鞋样子，还伸手扶我坐，很不错啦”。
等到单七娶媳妇儿，妈还在为他的“格路脚”穿布鞋和礼服不搭犯愁时，媳妇儿提前送来一双皮鞋，含羞保证，“能舒坦”。妈不信，立马得试试。单七的脚放进去，穿着袜子动动脚趾，松快的。娘俩满意的笑了。
原来当一个女人打算把一生交付给一个男人了，是会想法设法照顾疼惜他的。单七的媳妇儿为爱舍得花钱，同时买了42号和43号两双同款的皮鞋，大小脚大小配，空出来的做纪念，爱的纪念。
单七有了儿子，单七妈第一个抢着看孙子的脚。“嗨，又是那样的”。老太太在孙子满月酒后，递给儿媳收的礼金，还有泛黄磨滑的鞋样子，“妈可放心的把他们交给你了”。
单七一边儿上笑，拉着妈，走到储物间，鞋盒子躺着的新新皮鞋泛着光亮（都是未曾上脚，单七穿不了的两只凑对儿的鞋）。老太太都懂了，一辈子渴望的舒坦不在“鞋样子”，样子做的再好看，也不禁时光流逝。难为儿媳妇这么疼惜着儿子，传递着爱。
确实，日子就是搀扶着过，就乎就乎缺点就过去了。鞋，是用来穿的，不是“样子”，情爱亦如此。
【在线编辑：林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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