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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妇女节专刊:散文】王克勇 | 老哑吧

                              作家档案

王克勇男,汉族,读高中时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黑龙江日报》《北方时报》《蜜蜂报》、《鸡西矿工报》、《挠力河》《创业者》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不同体裁作品多篇,其中诗歌《别》被选入《中国当代青年诗人作品鉴赏词典》;散文《乡情》收入《山风》散文佳作选;中篇小说《山间那簇红玫瑰》获奖并收入《山间那簇红玫瑰》文集。现居住于黑龙江省密山市,密山市作家协会理事,鸡西市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煤矿作家协会会员。


     老哑吧

                           文|王克勇(黑龙江密山)

【图片摄影:北羽】

孩提时代印象最深的人就是老哑吧,她是我家的西邻。

每年的暮春,她都会赶一群小鸭子从我家门前经过。村东头有一片杨树林,树林的北面有一片沼泽地,水草丰茂,是放牛放鸭的好去处。每天清晨她都会拿一根系着红布条的向日葵杆,将那群毛茸茸的小黄绒球赶到沼泽地,然后找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板凳上歇息。

随着天气转暧,树林里的鸟也多起来。有黑嘴蓝羽白尾的“蓝大胆”,也有喳喳叫的喜鹊,但最常见最多的还是麻雀,运气好的话,偶尔也会看到啄木鸟。那儿也是我们的乐园。

老哑吧中午不回家,饿了就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米面饼子,咬几根咸萝卜条充饥。嚼完后,捧一把沟里的水饮牛般的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靠在树干上打起盹来。没有一丝风,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进来,留下细碎斑驳的树影,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烟霭中,天气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只苍蝇落在她鸟窝般蓬乱油腻的白发上,继而沿着鬓角爬上苍老的脸颊,那沟壑纵横的褶皱里藏着黑乎乎的污垢。她抽动了一下嘴角,苍蝇并没有飞走,仍肆无忌惮地四处游走。她下意识地拍了一巴掌,顺势擦了一把嘴角流下来的涎水,缓缓睁开眼,又吧嗒几下嘴,或许她做了一个梦,那只讨厌的苍蝇搅扰了她的一顿美餐。

太阳渐渐挪移着脚步,黄嘴白羽的鸭子们,仍不知疲倦地在水草间穿梭嬉戏着。老哑吧站起来,活动一下腰身,看了一眼鸭群,挪了个窝,又坐在那棵大树下。她伸手挠了几下后脖梗,似乎没过瘾,索性脱下那件脏兮兮的肥大的斜襟大褂,翻过衣袖领口,眼睛在缝隙中搜寻着。那些藏匿在衣缝中的“小动物”突然暴露在阳光下,惊得四散而逃。她一边捋着衣缝一边用两个拇指的指甲扣在一起碾压虱子和虮子,那不绝于耳的噼噼啪啪声在午后的静谧中格外清脆。其中一只体型庞大的母虱子拼命往衣缝里钻,只露出一个绿豆粒般大小的屁股在外面摇摆着。她努力地掐了几次都没有命中,索性捻起那只刚喝饱了血的肚子浑圆的家伙,扔进嘴里,格崩一声,咬得粉碎!树后错落有致地探出几个小脑袋,我们屏住呼吸窥视这有趣的一幕,尽量记住精彩的细节,留作在家里的晚饭上炫耀的资本。大刘拿起老哑吧赶鸭的向日葵杆,戳向她胸前不断晃动的布袋似的干瘪的双乳,老哑吧错愕间,不知谁把我从树后推到她面前。她怒目圆睁,指着我的鼻子咿咿呀呀地咒骂,大家哄笑起来!

夕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光芒笼罩着恬静的小山村。我正在屋后的菜园里摘樱桃吃,院子里传来哇啦哇啦的声音。随后是母亲愤怒的叫喊。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母亲面前,老哑吧依然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指着我讨伐我的罪行。母亲不听我的辩解,骂了我,又打了我一巴掌,我放声大哭。老哑吧见我挨了打,才愤愤地离去。

听大人们闲聊:老哑吧一家逃荒来到这个屯子时她才二十多岁,年轻漂亮,身材窈窕,白净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毛嘟嘟的大眼睛,身后是一条黑亮的大辫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说话,后来嫁给了一个四十多数的“老跑腿”,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相继出嫁了。听母亲说,老哑吧曾经是个干净干练的人,家里虽然穷,但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农田里的活儿也是一把好手,和大伙在一起铲地时,她是打头的。干完一天的活儿回到家还要喂鸡鸭鹅狗,年年还养着一头大肥猪。每次过年杀猪,都会送给我家一块猪肉。平时菜园里的时令蔬菜下来时,见我家园子里缺啥,就送啥,两家的邻里关系非常融洽。她和村里人也相处得非常好。谁家盖房子、娶媳妇、发送老人,无论大事小情,她都会主动帮忙洗菜做饭,所以大家并没有因为她的残疾而看不起她,相反的她的人缘要比一些正常人好得多。但好景不长,自从丈夫在一次上山打柴中牛没坐住坡,连人带牛没了以后,她的性情大变。也许丈夫的突然离世刺激了她,加之儿子身材矮小,脾气暴躁且头上长着一块秃疮,三十多岁了还没找到对象,还经常打骂她拿她出气的原因吧。家里的摆设从此杂乱无章且落满了灰尘,菜园里也杂草丛生了。她自己也从一个干净整洁的人变成一个肮脏邋遢的“乞丐”。

她儿子发现养鸭子挣不了多少钱,就买了一头小牛让她放。于是天天经过我家门前的不再是一群鸭,赶鸭的向日葵杆也换成了一根长长的柞木棍,不过棍头系得不是红布条,而是四轮拖拉机拆下的废弃的皮带。她的境遇更糟了,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还经常遭到儿子无缘无故的暴打。看她怪可怜的,有时她放牛经过我的家门,我会偷偷跑出院门,把家里的大饼子或瓜果塞给她。这时她暗淡迷离的眼神中就会闪现一道光亮,再没有了平时凶巴巴的模样。

日子就像村后面的小河,在你不经意间悄悄流淌,河边的野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我也离开村小到乡里上初中了。回家的次数少了,见到老哑吧的机会就更少了。没想到放暑假的时候,我却和她成了放牛的伙伴。这几年养牛挣钱,父亲也买了一头牛让我在假期帮着放养。但村东头的沼泽地被开垦成了水稻田,只好到距村三里远的北河放牛了。

一个仲夏的午后。我牵着牛来到河边。河南岸是田地,放牛要趟过河到北岸的草场。小河只有十米多宽,水也不深。人们就用碎石在较浅处铺了一条“漫水桥”,供行人和车辆通过。又在路边每隔一米远左右立上大石头,这样在雨季河水上涨时,人们仍然可以踩着石头过河。我牵着牛踩着石头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石头的距离是按照大人的脚步设计的,对于我这样的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其实我可以脱下鞋,趟水过河,河水很浅,刚没脚背,但追求惊险刺激是男孩子的天性吧。近处没有好的草场了,我将牛拴到离“桥”很远的地方。甸子里盛开着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各色野花,我采了一捧,倚在一棵柳树下,闻着花香,渐渐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雷声惊醒了。西北的天空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到了脸上。我翻身跳起来,拨出拴牛的铁橛,拽着牛狂奔。暴雨如注,四周白茫茫一片,雨水打得睁不开眼睛。终于奔到“桥”边,桥已不见踪影,只有那一排大石头在浑浊的河水中若隐若现。老牛也没见过这阵势,不肯涉水。我薅着牛鼻拘儿,踩着石头,摇摇晃晃,一步一滑地艰难前行。快到岸边了,岸上有一头牛和一个瘦小的身影,似乎看到了救星,我大喜过望。突然头上响起一个炸雷,腿一哆嗦,滑到了河里。我拼命拽住牛缰绳,但瞬间被汹涌的河水冲了两米多远。这时一个黑影扑过来抓住牛缰绳,吃力地往上拉。雨越下越大,水也越涨越高,这场力量悬殊的拔河比赛还在继续着。我的手渐渐麻木了,时间似乎也模糊在这旷日持久的较量中。缰绳在一寸一寸缩短,近了,更近了……老哑吧骑在大石上,两腿紧紧盘扣在一起,鹰爪似的手指死死抠住缰绳,口眼歪斜,面目狰狞。当我们精疲力尽地爬上岸时,远处跑来两个人影,哦,是爸爸妈妈。

阔别故乡多年了,在我纷繁的记忆中,总会浮现那个瘦小的身影和那双永不放弃的手。我从未目睹过她年轻时的容颜,但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像一幅精心雕琢的木版画,印在我记忆的最深处!

2019.03.07

【图片摄影: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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