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档案 刘慧言，多年中学语文教师,密山商业局退休干部，现定居海南。报刊专栏撰稿人，省电台特约评论员，主办《刘老师语文工作室》，《语言思维章法训练教程》一书作者。
我和我的朋友——卓
小序：红和卓十几年前都在日本留学，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几十年来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卓定居在北京，红在海南师范大学当外语教师。
前几天，卓带着自己的作品——8岁的儿子来海口，红自然也带着自己的作品——四岁的女儿陪伴，兴奋不已，相聚甚欢。
听着她们时而眉飞色舞的调侃，时而陷入深沉的回忆，时而感动的相拥而泣……我被深深感动了，奋笔疾书，就有了这篇拙文。
儿媳红嘱咐道：“要以第一人称啊！”我照做了。
我和我的朋友—卓，相识在2004年的3月，那时我们都是大三的学生。
她数学专业，我外语专业。在同一个大学里三年，竟然不曾相识。
在那个春意盎然，椰风微凉的三月，一次偶然让我们相识，相知了。
母校有与日本高校交换留学的项目，每年选派俩人。那一年，我和卓的日语成绩并列全校第一，被学校公派到日本兵库教育大学学习一年。在办理出国手续的教务处的大厅里，我和卓第一次谋面了。
记得当时对她的印象：文静寡言，中等偏高的个头儿，皮肤如秋天成熟的小麦色，黄色短袖上衣，长及脚踝的牛仔裤，很学生的打扮。
她文静寡言，有些憔悴，可能是上火的原因吧，嘴角有几个水泡泡，鼻孔下还残留着水泡好了后的浅浅的暗红印儿……
“以后请多关照！”她的声音干脆利落，像裁判员在比赛场上的杀伐决断，威严而不容置疑。
随后她有力地握着我的手，使劲儿地摇晃着……就在与她眼神碰撞的刹那，我有一丝被电着的感觉， 瘦削的瓜子脸上，那一双吊眉丹凤眼，眼神明净、犀利，叫人感觉有些泼辣！当时我就想， 这位看起来普通，但有点漂亮的小女生不可小觑！
之后，我们彼此的话逐渐多了起来，一起有说有笑，憧憬着一个月后的岛国生活。但大多时候，说者是我，听者是她。
到了岛国之后，一个活动让我和卓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
兵库教育大学，每年都会为来自不同国度的留学生建立友好家庭。
友好家庭大部分都是兵库大学附近的有较高文化修养的居民，这些家庭生活富足，有相当的经济实力。他们都想为留学生做点儿事情，同时也想借留学生这个窗口，了解不同国度的文化。
那一年的留学生有来自中国的，韩国的，泰国的，还有遥远的中东、也门等，共有30多名。
巧的是，我和卓分到了一组， 友好家庭的家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三原老先生和他的妻子。
说起三原先生和他夫人，我是一直很感激的。因为他们的缘故，让我和卓有机会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感谢上天让我和三原先生及家人建立了长久的友谊。我的婚礼是在日本旅游进行的，还曾住在三原家里，受到热情款待。直到今天，还经常走动，相互惦念着！
那时，三原先生及夫人，常常在周末请我和卓去他家吃饭，偶尔他夫人也会带我们去泡温泉。
与日本人接触多了，我和卓的日语在几个月之后得到了快速的提高。
那段期间，卓会不经意间脱口而出“まさか”（不能吧？）和“すごい”（好厉害！），说得相当地道，神情并茂，眉飞色舞。
卓逐渐健谈了，但嘴巴上的水泡泡却疯也似的狂长不退，人显得更憔悴了。
我和卓的宿舍，在大学里两个校区。我住在学校西侧的A区，她住在学校北侧靠近山坡的C区。尽管相距仅一公里，但紧张的学习，除非节假日是很少相聚的。但每到元旦，卓会邀请我及同一年来留学的翔和文一起吃饭的。
那天，有些阴冷，太阳逐渐西沉，我们三人每人都端着一道菜，来到卓的门外（这是留学生做客的习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屋里黑乎乎的，卓没有在家？我们都有些失望了。
“卓，我们来了！”翔疑惑地边喊边敲门。
“唉呀，快进来! 快进来！”卓的笑声很有穿透力，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
她一手推开门，笑脸相迎，侧身让我们挤过门口边的小厨房，一边顺手打开了屋里的灯。我很诧异，屋里这么黑，为什么不开灯？我记得每次来她家时，都是她开了门，灯才亮的。
翔把菜放到桌上，开口数落着：
“卓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光啊？每次来你家，在院里就看见屋里黑漆漆的……”。翔是个粗心人，她在小厨房里忙活着什么，背朝着卓说了一大堆。
“你给我闭嘴！谁不喜欢光啊？难道我是黑暗中的动物？”卓揪住翔的耳朵，连珠炮似地回击。翔一下子蔫了。接着卓的语气又缓和许多，继续说：
“一个人是不用开灯的，能节省好多费用呢……”
卓说完了像没事似的，一边手忙脚乱地做菜，一边指挥着大家干这干那。不一会儿，卓做好了三道菜，加上我们带来的共六个菜，小桌子摆得满满的。
我们围坐在桌子四边，开饭前，按着日本的就餐习惯，双手合掌，齐声说：“いただきます（开动了！）” 然后，大家飞舞着筷子吃了起来……小屋里容纳不下这欢声笑语，从门缝儿挤到了院子里……
吃完饭，话题又转到卓嘴角的水泡上，望着卓憔悴的面容，我心疼地说：“别再吃方便面了啊！”
卓指着床头整整齐齐叠放的五六桶方便面说：“唉！吃完这些就不吃了！”她叹了一口气，说看过医生了，缺少维生素，不过也没办法啊，日本的蔬菜忒贵了！我们吉林2块钱能买好几根黄瓜呢，这里要99日元才买一根啊！谁受得了啊？……”说到这儿，她用右手遮掩住嘴角的水泡……
我知道，卓的老家在吉林，生活很拮据。她交给学校的3万元保证金，是向亲戚借来的，她的哥哥正在筹备结婚，也在四处筹钱。她的父母尽管年迈，也还在田里辛苦劳作着……我知道卓的压力太大了！
伴着窗外躲在云层里的月亮和那不时敲打着窗棂的冷风，那天，我们聊到了深夜，临了，她握着我的手，坚定地说：“没事儿的，能熬出头的，假期咱们打工去！”
日本学校的暑假从7月末开始，一直到10月初。我们这些从发展中国家来的穷留学生，是特别喜欢假期的，因为假期可以肆无忌惮的打工，我们要有钱了！
暑假终于到了。我在一家叫“木兰”的中国料理店打工。一个小时830日元，一天能赚到500元人民币，午餐、晚餐免费，伙食也很好。
卓在距离学校15公里的小野市一家牙医诊所打工。医生横田先生，不但医术高明，而且还是一位喜欢中国文化的友好人士，会说一些汉语，我也认识他的。
那段期间，横田先生每天中午都领着员工到我们这条街上的餐馆吃饭。我发现卓胖了一点，笑容也多了。说出的日语，也流畅了许多，有些词汇我竟然听不懂了。
好强的我，莫名生出了一丝妒忌，一段期间竟故意躲避她，不想听她用日语讲话……现在想起来真的好惭愧，应该为朋友的进步高兴才是，嫉妒个什么劲儿呢！
午餐一结束，我打工的店老板，开车10分钟送我回学校。可有几次，在行驶的路上，我看见卓吃力地骑着自行车回学校的。
她在爬上坡路，腰压得很低，头几乎贴在车把上，紧咬着嘴唇，喘着粗气，汗水像雨点般滴下，每蹬一下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看到这一幕，我好几次难受得哭了，每天往返十多公里，多半是陡坡，该是多么辛苦啊！日本规定，店里是要给员工提供交通费的。
“ 走！卓，我们去找横田理论！”我拽着她的袖子就往外走。
“你别急吗！”卓拉着我坐下说：“横田的诊所是给了我交通费的。”
“那你，这是……啊，我明白了。”
“是啊，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的交通费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啊！”
我懂了，卓是为了尽快还清债务，给父母减轻点负担，每天辛苦地往返两地，坚持了两个假期。
卓就是这样，为自己的梦想勇于坚持，不管这条路，多漫长多崎岖，她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至今，那个紧咬着嘴唇，腰压得很低，头几乎贴在车把上，喘着粗气，吃力地蹬车的背影，还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暑假结束后了，卓还清了保证金的债务，还攒了一点小存款。她的笑容多了，话也多了，嘴巴上的小泡泡儿也逐渐消失了。她脱去了黄色短袖上衣和长款牛仔裤，换上了流行的短裙，走起路来像一只飞翔的蝴蝶，在图书馆、语音室、大教室的路上，时常能看到她快乐的身影……
转眼到了这年11月中旬，兵库教育大学，开展了一个“学园祭”的活动。
这一天，学校的个个角落摆满了各种摊位，有文艺表演，有鬼屋魔幻，有各国料理……游客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卓，翔，文我们四人租了一间店铺，开了一家“中华饺子店”。
为了吸引食客，更为了宣传中华绿色美食，我们用现榨的菠菜汁、胡萝卜汁、南瓜汁和面，做出来的饺子五颜六色。
翔和文的日语比我和卓好，却在后厨忙乎着。 我和卓在摊前叫卖。四人头上都裹着京都面料的头巾，豁出去的派头十足。
那几天，我们每天早晨五点起床，一直摆摊到傍晚。
卓很有责任心，虽然她是有名的瞌睡虫，但为了准时起床，在床头特意按了一个小闹钟，把声音调得很响，还把时间提前半小时，她竟没有一次迟到。
太阳跃出东山顶，客人就逐渐多起来了。
卓的嗓子有些肿痛，但叫卖的仍很起劲，直着嗓子喊：
“おいしいの餃子、彩の餃子はおいしい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竟然在日语“好吃”和“饺子”中间，错误地加了个'的’字。歪打正着，这错误的语法，竟引来好些人围观，纷纷掏钱买单。
我和卓按着这个错误的句式，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后厨的翔和文笑得前仰后合……翔竟说，这俩人胆真大！
一连摆摊3天，我们每人都赚了好几千元人民币，开心得要死。
后来，我们学校附近一家日本人开的饺子店，竟然用这个错误的句式做广告呢，据说效益不错。
有了自己的钱，业余生活就更丰富多彩了。富士山那铺满金黄秋叶的山岭，有我俩的足迹；京都岚山幽静的山谷里，有我俩的身影；比叡山那座神圣的寺庙里，有我俩的祈祷……在悠久的清水寺，一起用竹勺喝圣水，在世界遗产的姬路城里浏览漫步……
又是一年樱花烂漫时，交换留学的我们回国的日子近了。经过一年的锤炼，我们都圆满完成了学业。
在富士山的樱花一口气抖落的那天清晨，我和卓告别了日本，回到了母校。
大学毕业后，卓选择了就业，我又一次回到日本读研；再后来，卓在海口富人区买了高档公寓，我选择在母校当日语教师。
现在，我们都已是人妻人母。她在北京，我在海南，相隔万里，但联系从不过三日，既互吐幸福，也互勉鼓励。
她买房时我支援，我买房时她汇款；她伤心了，我安慰；我遇挫了，她鼓励；她失意时，我陪伴；我傍徨时，她指点……就是这样，友谊陪伴我们一路走来……十年的友情，已如一棵树苗，现已枝叶繁茂了……
卓的好，我的拙笔写不出万一，我会用一生来好好珍惜的……
曹雪芹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我比曹公幸运。
因为我有卓！此生足矣！
2021.12.26
【在线编辑:林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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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林兆丰 13115477919（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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