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宗的芝麻叶绿豆面条产在赊店古镇的乡下。农人们吃过早饭,太阳已升起竿子高了,母亲下地劳作时把带着仆土灰的干芝麻叶泡进水里,中午收工回来芝麻叶已经泛好,母亲用清水三五遍淘洗,干净了,双手捞出芝麻叶,团在手里挤出水分,松散在钵子里,拌上葱花、细盐,淋上小磨油,便滋润在那里等待下锅。绿豆面条是用六成绿豆面四成麦面搅在一起擀成,这样的面条少了绿豆的腥味,多了豆香麦香,有筋骨,柔软光滑。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锅盖上笼着白烟,母亲掀开锅盖,下了面条,待又沸腾,把滋润好了的芝麻叶放入,片时,便闻到了满屋的芝麻叶香。真是美味,只记得小时吃芝麻叶绿豆面条,那清香润喉润肺,留齿不散,芝麻叶、面条、面汤浑然一体,养胃饱腹,每顿饭都是在过年过节。
我们乡下,收罢麦子种芝麻,这时节正值夏日炎炎,热雨一场一场地浇在嫩绿的芝麻苗上,芝麻苗疯了一般地生长,半个月的功夫底部便开了小花,洁白的喇叭花一节一节的向上开去,到了农历七月,茎上的小花开始挽顶了,底部的叶子开始发黄,采摘芝麻叶的季节便到了。这时节天空蔚蓝,田野里飘着乡曲,农人的心是先人们的开阔,年轻人的心则是诗经里的欢喜: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采摘芝麻叶必须是在清晨。七月的天,夜晚已经凉爽,清晨,田野里纤纤小径边的草叶上挂着露珠,芝麻叶湿漉漉的。芝麻叶上溢着油脂,只有沾着露水的芝麻叶采摘起来不粘手,不破叶。天还没放亮,田野里已经热闹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来到了自家分配的田地里,这时候最展示风采的是青春男女,是少妇壮妇,她们个个手疾眼快,摘起叶子来如饿蚕食桑,闹得满地的啪啪声。采摘芝麻叶,不采顶叶,不睬下部叶,俗谚云“顶叶嫩下叶老,中间叶肥色正好”。七月白昼仍热,半晌时分,人们已香汗沁沁,每个人的手指上粘满了黑黑的油泥,家家户户收了工,挑着一担担的芝麻叶回家了。
接下来的工序是“蒸”和“揉”。小时候看母亲蒸芝麻叶,把芝麻叶叠出锅缘一尺多高,用蒸笼盖了,劈柴旺火,待芝麻叶塌了架,再轻轻翻蒸一下,即出锅。父亲担着蒸熟的芝麻叶来到打麦场,我和姐姐把芝麻叶擞开,摊在干净的场地上,洇不到半个时辰,即开始“揉”。炎阳高照,几十亩地大的打麦场上,热浪荡涌,揉叶子的乡妇乡姑每人的脸庞都被热浪炙得通红,我现在想,这芝麻叶的味道里正是有着这乡村的闹意,有着这村妇村姑的荡气回肠。
芝麻叶揉三遍,给肉也不换。在仆土灰里揉出的芝麻叶,一条一条的,去掉了芝麻叶的苦味涩味,留下了芝麻叶的纯正清香。我小时候,每在这样的丰收喜悦里,我都会调上一大碗芝麻叶,美美地饱餐一顿。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