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只猪。

王小波：

你好啊。

花了整整一天，快速地阅读了你的杂文集《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喜欢你的写作风格，语言表达，黑色幽默，敢于自我剖析。

没有看你的小说，倒不是不喜欢你的小说，而是本身对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没兴趣。平时上班没空闲，等空闲下来读小说吧，又觉得小说的人物太多，铺陈叙事太长，情节曲折，经常是看着看着就睡着，特别是看外国小说时，经常把男一号与男二号的名字搞混淆，女一号与女二号的恋情对换，看到后面就把自己搞糊涂了。

虽然看杂文、评论、简介是不会懂得任何一种艺术的，但还是比较喜欢看杂文。与看小说不同，看杂文就轻松许多，千八百字，短小精悍，观点清晰。我有时也写些杂文，来表明自己对世事的态度，虽然文字功底并不好。作为一个寻常人，我的看法也许不值得别人重视，但对自己却很重要。这说明我有自己的好恶、爱憎，等等。

假如没有这些，做人也没什么味道。这些看法常常是在伦理的论域之内，所以对它们，我倒是一种平常心。罗素先生曾说，对伦理的问题无法做科学的辩护。我同意这个观点。

看到你的杂文，不禁想起另一位作家冯唐，现在很火的一位作家，一位文字油腻的作家。应该说你们有些共同点：

1、你和他都是北京人，成名时都已经是雄性荷尔蒙分泌比较旺盛的中年，文字中透着股京腔，有股子幽默感，带着些痞子气。

2、你们成名作中都有大量描述性爱的内容。你的《黄金时代》，冯唐的《不二》，对性爱的描写很多，细腻，但并不让人觉得恶人。

但你跟他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1、你没有他帅，长得比较普通，加上抽烟多，脸色不好看，暗黑。这可能跟你在云南上山下乡每天晒着西双版纳的阳光有关系。但没关系，正如你自己说的：这世界好看的脸很多，可有趣的灵魂太少。

2、文字功底不一样。可能是童子功不够好，亦可能是你记忆力不行，你的文章中很少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明显不像冯唐，文章中经常出现古诗词，就连他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句诗“春风十里不如你”，其实也是改编自杜牧的诗句。你的文字明显清澈些，朴实些，但越是平淡朴实的文字，才越显得功力的醇厚，如秋叶中的露水带着光。

3、可能是所处的时代不同，也可能是生活经历不一样，你经历过动荡不安的那个年代，虽然你的文字也有好些对生活本身的观察，总感觉你的文字多些人文关怀，可能与你老婆李银河是个社会学者有关，你的作品除了涉及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会涉及男男之间的关系。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这不容易，需要勇气。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其实，我们也怀念你，就像你怀念那只猪一样。

2018年4月10日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