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在广州某拍卖预展见到一卷佚名《罗汉图卷》，白描绢本，第一次看到网络图的时候就觉得还不错，主要是构图较自然，笔墨功夫也可以，网图长这样：
画有6位罗汉，另有天王、龙王、小鬼、仆从12人，龙和鹿各一。第一段是一人跪拜向罗汉呈献礼物，旁边跪一童子，罗汉趺坐圈椅上。第二段是六个小鬼玩耍锡杖，左边一罗汉在看。第三段有一龙王乘龙向众罗汉跪拜，右立一持剑天王。左边四罗汉围坐石台，当中一个阅读贝叶上的经文，左边的似在说法，右边的手持金刚杵，后面的则持如意杖。左右童子一捧经卷，一持锡杖。左边有一梅花鹿，昂首似在听罗汉说法。
画主要用游丝描和兰叶描并加皴染，人物造型高古，树石奇崛，呈现出晚明变形主义之前的典型传统白描风格，只有人物手足画得不太好，都像肿了一样。拍品定的是无底价，除了《罗汉图》的名字信息一无所有。因为觉得画好，我动了收藏的心思，唯一的疑虑是这是古画吗？绢是做旧的吗？看画的构图似曾相识，它有何出处？无数疑问，都要看到实物再说。我的预期是能几千块钱拿下。
在预展看到实物的时候有点吃惊，因为这卷画就剩下画心，轴片、天杆、引首、隔水等等一概都没有！画的品相倒还好，绢的经纬较密，笔墨不算一流水准，但也中规中矩，至少长的描线一气呵成。另外首末两端的几枚印部分看清楚了，发到群里请网友辨析，其中一枚是“安礼堂印”，一枚是“曹侯珍赏”，但网上似乎找不到相关信息。
画卷两端是割断的，而画中只有六位罗汉，我推断它很可能只是一卷“十八罗汉图”或“十六罗汉图”的其中一段。果然，经过一番努力，我找到了它被裁割之前的全貌：
上图中红框的部分就是这次的拍品。整卷是2013年北京的一个拍卖的拍品，名为吴彬《罗汉图卷》，题识：枝隐吴彬。钤印：吴、彬。鉴藏印：观物以镜、赐砚堂书画记、庆余、意画、我生无田食破砚、江郎山馆。因为现存的是中间一段，所以以上款印都看不到。虽然图不太清晰，但我仔细比对了一下，绢与绢的接合部位一致，应该是同一件作品。
这是完整的十六罗汉图，现存的一段不到原作的三分之一，而且残卷的藏印都是原来没有的，可见是裁割后才盖上去的。作品与吴彬的典型变形风格差异较大，所以应该是伪款。至于藏印，查到清代有两人以“赐砚堂”为室名，一是康熙年间的许贺来，一是雍乾年间的顾济美，如果属于他们中的一位，则画至少是清中期之前的。当年这卷画的估价是6-8万，但流拍了。后来为何被裁割？剩下的部分去了哪里？当中应该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既然伪的是吴彬的款，又假定“赐砚堂”的印为真，则画的年代就在晚明至清中期，我实在想不出来这段时间谁是这种风格，而作品的构图又如此成熟，因此推断它是一件前代作品的摹本。又经过一番查找，终于找到了它的母本：
这是传为李公麟的《十六应真图卷》，水墨纸本，前有王季迁题首，但画无款，不代表王季迁认为它是李公麟作品。此画据报道曾归武汉某私人博物馆收藏，一直宣称是李公麟作品。2018年曾在纽约佳士得春拍上拍，被定名“宋/元无款”作品，成交价是85.25万美元，不知道现藏何处。
画中有“子昂收伏图书”藏印，但是否曾归赵孟頫收藏存疑。而且除此以外就只有近代人的印了。从画本身来说，确实比前面伪吴彬款的技高一筹，特别是纸本更能体现渲染的精妙，更适合这种白描的表达，不知道摹本为何选择用绢，以致很多线条边缘的晕染都没有了。画作的确带有李公麟的风格，不过没有李的线条那么细，或是李公麟传派作品，也可能是按李公麟已经佚失的母本所画。挂吴伟或仇英的名头或更合理一点。
通过对比可以知道，摹本发生了一些变化，如上图罗汉所坐的圈椅，原本椅腿是有雕花的，摹本省略了。更大的差异是那块搁板，不但花纹没有了，中间部分变成了黑色，让人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而右边部分本来也是伸出去的，摹本里也没有了。另外绢本我所嫌弃的肿大的手足，在纸本里正常了。除了水平的差异，这两个版本有没有直接的传移摹写关系都还不一定。
按网上查到的数据，绢本高34厘米，纸本高31.5厘米，所以绢本还是放大临摹的。最终，我没有参与竞投。这次的残卷倒是没有流拍，落槌价是1.5万元，加上佣金1.725万，再裱一下就超过两万了，比我预想的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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