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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训宝典之二百六十一:焦循《里堂家训》下

对于子弟的成长,焦循认为首先是能够自立谋生,“儒者以治生为要,一切不善多由于贫,至于贫而能坚守不失,非有大学问不能。莫如未穷时,先防其穷,防之道如何?曰勤,曰俭,曰量入以为出。”因此,作者认为无论子弟的资质如何,有谋生的职业非常重要:“子弟必使之有业,士农工商,四者皆可为,若不为此,则闲民矣。闲民而后无所入,无所入则饿,饿则无所不为。四民之中执其一业,岁必有所入,有所入而量以为出,可不饿矣。”

作为一代经学大师,焦循并不拘泥于某些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而提倡“儒者治生为要”,并且主张子弟要根据资质不同,而选择不同的谋生之道,避免成为“闲民”,不至于“闲民而后无所入,无所入则饿,饿则无所不为。”这些认识,对于当时某些陈腐观念来说,可谓是振聋发聩。

焦循《里堂家训》下:

韩昌黎言古之民也四,今之民也六。六者,四民之外有僧与道士也。吾谓六者之外,又有四民,曰倡优隶卒,此四者人之所贱,然既失业,不为僧与道士,即将为倡优隶卒。夫生一子而终至于是,固祖若父之所不愿也,而究之,皆祖若父致之。何也?不使之有业也。吾家有书可读,有田可耕,宜以读书为业,子孙当世世守之。吾见名人之后,至于不识字,总由姑息不使之习旧业耳。且儒者子孙,失业有两端:一由作宦,一由娶妇于市井之家。市井之家不知书为何物,姑息其子,遂致流为屠沽。作宦,则所见所闻皆浮华而不实。此二者当慎之也。

《易》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嗃嗃,严也;嘻嘻,狎也。狎则失,严则未失,故处家,宁失之严不可失之狎。

人负我债而其力不能偿,我因不索而毁其券,此盛德事,尚非难也。惟我负人债而势可以不偿,而竭力以偿之,则仁者事矣。先君子病时,于债负之可以不还者,恐身后循等负之,阴授以良田而返其券。越半月,先君子即逝,逝后乃知其事,后人识之。

田宅之买卖出入,不过消息于四五十年之间,远之在孙近之在子,甚则自身得之,自身失之。往来之机天道,而人不能强者也。置田所以自给,苟足粥蔬,不必刻苦经营以求多,亦不必成方,但取得麦稻以供口食,仰事俯畜而已。以贱值获良田,尤不可存此见。彼弃田者,自出窘促,多一钱可济一钱之用。或不足而弃田,亦不可以瘠田而待重价。盖弃田非因负债不可却,必将得资别为生理,负债有子钱,一日不偿则积累一日,待一年而田价未必增,子钱转益累矣。弃田生理,必自度贸易之才操守之节,不然,与其求胜,不若自损日用之费,仍存田地。吾见弃田生理者,每亏折以速其贫,或有赀在手,不知营运,鲜衣美食数年而致于丐食焉,殊可悲也。

弟子入孝出弟,即次以谨而信,诚子弟之要也。能言便深戒其虚诳,一生诚实之根在此。言不忠信,行不笃敬,不可行于州里;不可行于州里,则欲不贫乏失所也难矣。十余岁能识字,当教之以诗,然必取唐诗中真切有味者授之,使之动荡其血气,涵濡其性情,不必急急即以能诗见也。若徒以风云月露之套语,使之依样葫芦,或又代为粉饰,于是倡和流连,诗笺四出,读书之本未立,名士之习已成,无论老成之士见而鄙之,而往往以虚伪之名误其一生,果谁之咎也?

圣贤之学,以日新为要,三年前闻其人之谈如是,三年后闻其人之谈仍如是,其人可知矣。越五年十年,而其学仍如故者,知其本口耳剽窃,原无心得,斯亦不足议也矣。孔子曰:当仁不让于师,宜有味乎斯言也。

说经不能自出其性灵,而守执一之说以自蔽,如人不能自立,投入富贵有势力之家,以为之奴,乃扬扬得意,假主之气以凌人,受其凌者或又附之,则奴之奴也。既为奴之奴,则主人之堂阶户牖且未尝窥见,猥曰:吾述而不作也,吾好古敏求也。此类依草附木,最为可憎。

新筑一坛,数月而草生若黍稷稻麦,非播种不生也,可见美物必有种。村农下走,无不有儿女,若能读书,则必有种,或本于德,德,阳也,阳生轻清,积德所化,多得贤嗣,故种德为上。其次择配,必读书好善之家,士大夫之子往往下愚者,悖德所致,恶积则浊,浊则愚矣。积恶之人,或有贤子孙者,其先世之余庆也。

译文:

韩愈说古代有四民,现在是六民。六民,就是是四民之外还有僧人和道士。我认为六民之外,还有四民,是歌妓优伶小吏兵卒,这四种人被人鄙视,但既然失业了,不去做僧人道士,就要成为歌妓优伶小吏兵卒。生了一个孩子最终到了这个地步,虽然是祖父父亲不愿意的,但仔细考究,却是祖父父亲导致的。为什么?不让孩子有正当职业。自己家有书可读,有田可耕,就应该以读书作为职业,子孙们要世世代代坚持。我看见名人的后代,甚至不识字,就是因为迁就孩子不让他们承袭传统的职业。况且儒者的子孙,失业因为两个原因:一是做官,而是因为媳妇娶自市井小民。市井小民的家庭不知道书是什么东西,迁就孩子,所以孩子沦落为屠夫酒保。做官,所见所闻都华而不实。这两方面都要谨慎。

《易经》说:家里人受训斥,这是不失家法;媳妇孩子嘻嘻哈哈,就没有了家里的规矩。嗃嗃,是严厉;嘻嘻,是亲密。亲密了就会没有规矩,严格就会不失家法,所以在家里,宁可严格一些也不能太亲密。

别人欠自己的债无力偿还,自己不索取毁掉借条,这是崇高的品德,做到并不难。而自己欠别人的债情况允许不偿还,但却竭力偿还,这才是真正有仁德。先父生病时,对可以不偿还的债,恐怕去世后我们违约不还,私自拿良田抵账收回欠条。过了半个月,先父去世,之后才知道这件事,后辈们要记住。

田宅的买卖进出,变化仅仅在四五十年之间,远就在孙子身上近就在儿子身上,甚至自己买来,自己又卖掉。往来的机缘要看命运,是人力不能强求的。购买田产维持生活,如果粗茶淡饭足以糊口,就不要苦心经营谋求更多,也不一定成片,只要能种稻子麦子够吃饭,养活父母妻儿就可以了。想便宜购买良田,尤其不能有这样的想法。那些抛售田产的,自然因为困窘,多一文钱就能顶一文钱的用处。如果钱不够而出售田产,也不能拿瘠田卖高价。因为出售田产除了因为欠债无法偿还,也一定是用钱谋求其他生计,欠债有利息,一天不偿还就积累一天的利息,等待一年田产价格未必增加,利息的累积就更多了。出售田产谋求其他生计,也一定要选择有经营才能而且有职业操守的人,否则,与其贪求更多,不如减少日常费用,还保存田地。我看见出售田产谋求其他生计的,都亏损导致很快贫穷,要么有资财在手里,不懂得经营,过几年鲜衣美食的好日子就沦落为乞丐,非常可悲。

弟子能奉行孝悌,然后做到谨慎诚信,这是子弟们做人的重点。能说话就要注意不能让他说谎,一辈子诚实的基础就在这时候打下。说话没有诚信,做事不专一恭敬,就不能走向社会;不能走向社会,就想不穷困无着也很难。十多岁能识字,就教他读诗,但一定要选唐诗中感情真切而有余味的教授,能够陶冶精神,涵养性情,不要急急忙忙学会写诗。如果只用风花雪月的套路,让他照猫画虎,又替他修改润色,于是就和别人四处倡和,到处刻印诗集,读书的基础还没有打好,名士的习气已经养成,不要说老成的人士见到了会鄙视,往往就让虚伪的名号耽误了一辈子,是谁的过错呢?

圣贤的学问,以每天都有新收获最为重要,三年前听到某人有这样的观点,三年后听到他的观点仍然如此,他的学问可想而知。过了五年十年,学问还是这样,就可知他只是鹦鹉学舌,本来就没有自己的心得,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孔子说:在仁德面前,就是对老师也不谦让,应该对这句话很有感触。

解读经典没有自己的思考所得,而囿于固执一种说法,就好像人不能自立,投身于权贵之家,卖身为奴,还洋洋得意,借主人的气势欺凌他人,被他欺凌的人又依附于他,成为奴仆的奴仆。既然是奴仆的奴仆,主人的殿堂台阶什么样子还没有看见,就可耻的说:我只是阐述别人的见解自己不发挥,我只是喜欢古人的学问去努力钻研。像这样凭借别人势力的人,最为可憎。

新修筑一个高坛,几个月过去杂草生长的如同庄稼一样,没有播种就不能生长,可见好东西一定要先播种。村夫仆役,都有儿女,如果能读书,就有了种子,或者以德行为基础,德行,属阳,阳生发轻清的阳气,被积累的德行所化育,就能有贤良的子嗣,所以根植德行是最好的方法。其次是选择配偶,一定选读书好善的家庭,士大夫的子弟却往往有愚笨的,就是背弃德行导致,恶行积累多了就有浊气,浊气会导致愚笨。积累恶行的人,如果有贤良子孙,也是先辈留下的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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