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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影录(一)

《绮情楼杂记》(足本),喻血轮著,眉睫整理,九州出版社。

作者为民国报人、鸳鸯蝴蝶派小说家,混迹过官场。本书是一部“世说体”笔记,主要记录民国各色人物逸事,以政界、军界、文坛为主。对民国名人野史有兴趣的读者,足可一观。以民国烟花女子为主角的几则,颇能反映彼时社会风俗与今天的巨大差异。如《林琴南避妓》,“有妓女庄氏者,色技均佳,慕林名,屡夤缘求见,林辄踌躇走避。后庄氏伺林出,饭以珍饵,不意为同伴食殆尽。一日,二人相遇,庄氏甘言媚之,林复逡巡遁去。庄氏以其诡僻不可近,深恨之。”《记臀后陈怡红》讲述曾任湖南行政专员的张某,卸职后常去南京夫子庙听红歌女陈怡红唱戏,“一两月间,耗资不下两三万元,尚未获肌肤之亲,而囊橐已罄,致旅馆食宿费,亦无所出,于是偃卧旅舍,不复再入群乐茶社。”怡红闻之,访张,张告以将赴汉谋事,“怡红立出资偿旅馆欠债,并携张至其家居数日,以酬其愿。濒行,复赠资斧甚丰,自是人多以侠妓目怡红。”可见彼时烟花女子尚余古风,很有柳如是等老前辈作派。与当下的性工作者相比,何啻天渊。不由想到岛国名优苍老师前不久嫁人的新闻,可窥见岛国人民对苍老师之类女优的态度,类似我国古时文化人对名妓的态度。不知两者有没有共同的文化渊源?比如,苍老师能写毛笔字。

《六神磊磊读唐诗》,王晓磊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正如作者自言,本书轻松好看,这主要因为它的文字是互联网时代的戏谑风格,但这并没有妨碍它成为牛X之作。N年以后,如果有一部名为《互联网语言对学术写作的影响》的书,它完全可以在其中成为一个模范样本。它以古代典籍和近现代学术观点为粮,以互联网语言为药,酿成一坛醇厚绵长的美酒。如雁渡寒潭,看不到学术的影子,却有学术的根柢在。因此,除了轻松好看之外,还可以加上三个字:有营养。最为突出的是,它清晰精当地描述了唐诗发展进程中风格、题材的演变。这是一个宏大的话题,但作者举重若轻。评述文字与小说笔法水乳交融,显示出作者对文字的强大驾驭能力和天马行空的文体意识。不过,以《读唐诗》为名似乎正经了点,与其文风、内容有点疏离。看书名以为诗是主角,其实诗人才是主角。说回来,如果诗成为了主角,本书的趣味也许要大打折扣了。作者倾心金庸,在书中多次提及金大侠作品,还频繁运用武侠小说笔法。如果呼应书中内容,可以将书名改为《唐诗射雕传》、《唐诗江湖笑傲录》之类。不过,这么大摇大摆地揩金大侠的油,肯定挨板砖。

《羊道》三部曲,李娟著,中信出版集团。

为了纪念前不久去世的李敖先生,我要以他的方式推荐三部最杰出的非虚构作品,它们是:《羊道》、《羊道》和《羊道》。李娟是个高明的巫师,她把宏大和天真、灵动和深沉、繁复和寂寞搅在一起。然后,在闪耀着宝石光泽的文字下,我们看到阿勒泰的哈萨克人对炼狱般迁徙生活的顽强坚守,对天空大地河流森林牲畜的爱恨纠缠。还有很多神奇的人物:李娟、扎克拜妈妈、斯马胡力、卡西……《羊道》三部曲虽然长达四十万字,但当我的阅读临近结束时,希望它象森林中起伏蜿蜒的小路,眼看就到尽头,实际上永远没有尽头。在充满着巨大危险和艰辛的转场途中,“我听到扎克拜妈妈在身后唱起了歌……曲调很无所谓地流露着忧愁,音律绵长平静,似乎与爱情、离别、怀念有关……在寂静的山野里,在最后一段单调却轻松的行进途中,这歌声真是比哭声还要令人激动。”书中很多这样的瞬间,一次一次柔和又有力地击中我,使我震惊。扎克拜妈妈歌声中的忧愁象是一种隐喻:这支世界上仅存的最为纯正的游牧民族,它的纯正还能延续多久呢?现代文明已经渗入它的角角落落,不仅是生活与劳作,还包括心灵。比如仙女一样的苏乎拉,向往城市,坚决地逃离游牧生活,以令哈萨克老乡咋舌的方式寻找爱情,于是她成为谈资,“说她有四个男朋友,说她刚进牧场没几天就又走了,因为县上有人打电话找她,还说大家都看到苏乎拉在拖依上哭。”这是一个传统与现代碰撞的故事,是非常好的小说题材。

《芳华》、《扶桑》,严歌苓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扶桑》讲述十九世纪中叶华人去美国淘金的浪潮中,被人贩子拐卖到美国成为妓女的湖南女子扶桑的沧桑人生,主线是其与一名美国男孩的情感故事。故事性比《芳华》强,但没有《芳华》感人,主要原因是其陌生化的语言总是让我游离于故事之外。不过结尾的处理给作品加了很多分。这两部小说讲故事的方式、手段都有强烈的编剧意识,都有一个“我”在故事中。如果没有“我”,故事的感染力估计要打些折扣。在电影《芳华》中,仍然以“我”的角度讲故事,电影票房证明这种处理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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