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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谱小札(二)

八年抗战,中华民族的空前浩劫。抗战胜利,战火甫熄,湘乡不少氏族就有修谱之举,不免令人惊讶。众所周知,修谱是一个浩大工程,需要投入不菲的人力、财力。康熙五年,城南龙氏修谱,虽已抄录成帙,却“因时艰费广,未付剞劂”。城南龙氏为湘乡望族,尚且如此,可见修谱之不易。也许,湘乡受日寇侵害相对较轻,故而一些氏族尚有余力修谱。另一方面,也说明文化传统之坚韧顽强。

修谱的中坚人物,为家族的尊长和文化精英。他们以教化族人为已任,族谱则是他们实施教化的重要平台。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其教化主题都没有脱离传统文化范畴,如伦理、纲纪等等。直到西方列强入侵,他们的精神世界遭遇亘古未有的强烈冲击。此时,他们都在思考什么?他们在族谱中传递了怎样的观念?

1946年修《大界曾氏五修族谱》曾约农序言曰:“晚近,中国陵迟,泰西强盛。夫泰西之政,杂霸之政也,以力征服天下瀛寰五大洲、生民五大族。海通以来,侮乱取亡,兼并殆尽,莫不蹈瑕抵隙,因内讧以集事。而吾适有洪杨之役,我文正公奉辞伐罪,济济桓桓,同寅协恭,知人则哲,以简临下,以宽御众,以直道征不庭,以百死排万难……借使中国无文正公,则其亡于泰西列强也久矣……今之君子,衡虑较力,迈越昔贤奚啻百千万亿?而德不加焉。于是致异其曲,行异其趋,治平之道异其揆,天下洶洶,如蹈水火,不且途穷乎哉!穷则变,变则通,变通之际,吾曾氏其复有继起为万世生民利赖者与?”是激励其族继承文正公的精神,在世变之际为国家存亡而奋起。

1946年修《桃林陈氏四修族谱》序言曰:“当此时局,欧风东渐,美雨南注,正内陵外攻之秋也。欲不唤醒国魂,团结一致,恐季氏之忧,将不在颛臾。深望我族后昆,务宜敬其所宗,而爱其所亲,悉秉至公,无分尔我,进之齐家治国,未有不宜。诚能于斯,则斯谱之修,不独可以继往开来,亦且悠久无疆矣。”是警醒国族要团结、敬爱、进取,否则有亡国之忧。

1947年修《槠山刘氏四修族谱》序言曰:“我中国为世界最古之国,其家族之分,伦理之密,超于东西各国者甚远……中国之伦理立基于孝弟,盖就人人爱亲敬长之良知、良能扩而充之也……茫茫坤舆机括四伏,世界大战酝酿未休。噫!安得推吾国孝弟之教,广被于他种族、他民族,俾胥及乎生道也哉!吾族四修族谱,开始于倭寇投降之日,成书于内战剧烈之时。抗战八年,锋镝遍全国,暴骨亿万,庐墓半墟。吾民皆释然而无怨,非推孝弟之义于国,而能若是乎?今者阋墙之斗,亦既糜烂其民矣。迷途知反,不远而复,和平之声腾于上下,同是黄帝尧舜之子孙,使能互寝杀机,而不效他种族、他民族之求相胜,则人人皆胞与也,太平实指顾间事耳。”是从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角度思考消弥战争之道。

1947年修《上湘白门楼贺氏八修族谱》序言曰:“此届谱之距七修谱相去不过三十有余年耳,中经两度之世界大战,科学之昌明突飞猛进,无论精神、物质,莫不极震今铄古之奇观,此吾国先达所以有欲图生存竞争于斯世,必须有国族团结之警论也。然而国族之基,实肇于家,家之不齐,国于何有?则尤愿吾全族之举凡从事于政治、于军事、于教学、于百工技业者,皆益振其勇往精进之气,以期进步于百尺竿头,则更为家乘之光也!”是希望国族团结,勇往精进,以自强于世界之林。

可见,面对西方入侵,乡贤们产生了深沉的忧虑,国家与民族的存亡在他们的思索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然而,他们并不悲观,故能发豪壮之语。今天,中华民族再次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重新聆听先贤们奋扬不屈的声音,当能给予我们信心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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