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诗与湘乡洗笔池的关系

洗笔池为湘乡古来名胜。清同治《湘乡县志》载：“洗笔池，在望春门外。唐褚遂良谏立武宸妃，谪潭州都督，行部至邑。去治北数百步，有感应寺，寺侧有池，公临池上，宴集赋诗，常洗笔于池，有浮云滃然，人异之。宋县令邵自信名之，曰洗笔池。每春云四合，缭绕池上，有墨气蓬勃之势，相传以为八景之一，曰笔沼春云。”随后，引褚遂良《山池宴集》诗：

伏枥丹霞外，遮园焕景舒。

行云泛层阜，蔽月下清渠。

亭中鸣赵瑟，席上舞燕裾。

花落春阴晚，风光夏叶初。

良朋比兰蕙，雕藻迈琼琚。

独有狂歌客，来承欢宴馀。

县志之所以引此诗，无疑是以为此诗所谓“山池”即洗笔池，所谓“宴集”即发生于洗笔池之宴集。

那么，此“山池”确是指洗笔池吗？

褚遂良此诗现存最早版本见于明嘉靖十八年牛斗刻本《唐诗品彙》，题为《安德山池宴集》。明隆庆《丹阳县志》、崇祯本《石仓十二代诗选》、清康熙扬州诗局刻后印本《全唐诗》、光绪钱塘丁氏嘉惠堂刻武林往哲遗著本《褚遂良集》亦载此诗，均题为《安德山池宴集》。

可见，此诗原题应为《安德山池宴集》，而非《山池宴集》。

唐朝宰相杨师道，封安德郡公，在京师万年县长兴坊有别业，名“安德山池”。杨氏与褚遂良交好，其《中书寓直咏雨简褚起居上官学士》诗中的“褚起居”，即褚遂良。褚氏参与“安德山池”诗酒之会，作《安德山池宴集》诗，则为自然之事。褚氏之外，上官仪、岑文本、刘洎、杨续、许敬宗、李百药等人亦有《安德山池宴集》诗。

因此，褚诗中的“山池”实为“安德山池”，与湘乡洗笔池并无丝毫关系。

《湘乡县志》之所以将褚诗关联上洗笔池，目前所见，最早根源于嘉靖二十五年何城李桂刻本《楚纪》中的褚遂良传，略谓：

“帝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对曰：'陛下必欲立后，请更择贵姓。昭仪昔事先帝，身接帷箦，今立之，奈天下耳目何？’遂良因致笏殿阶，叩头流血。帝大怒，命引出。武氏从幄后呼曰：'何不扑杀此獠？’长孙无忌救之，乃免。左迁潭州都督。显庆二年，徙桂州，复贬爱州。遂良内忧祸，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帝昏懦，牵于武后，讫不省。岁余，卒年六十三。其《山池宴集》诗云：'伏枥丹霞外，遮园焕景舒。行云泛层阜，蔽月下清渠。亭中鸣赵瑟，席上舞燕裾。花落春阴晚，风光夏叶初。良朋比兰蕙，雕藻迈琼琚。独有狂歌客，来承欢宴馀。’”

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诗题变成了《山池宴集》，二是将此诗置于传文之末，且不交代撰写时间。这给人以暗示：它写于褚氏被贬谪之后。

显然，这样的处理手法误导了清代湖南地方志的撰写者。康熙《长沙府志》、《湘乡县志》将此诗载入了艺文志，均题为《山池宴集》，等于认定了它作于湘乡。乾隆《湖南通志》、《长沙府志》、《湘乡县志》也沿袭了这样的作法。

而在同治《湘乡县志》的编纂者看来，既然此诗作于湘乡，那么诗中的“山池”非洗笔池莫属了。

明嘉靖十八年牛斗刻本《唐诗品彙》

明嘉靖二十五年何城李桂刻本《楚纪》中的褚遂良传

清康熙《长沙府志》

清康熙《湘乡县志》

清同治《湘乡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