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前几天去安大老校区，路经一饭店时，“年夜饭火热预定中”几个大字赫然入眼。虽然我知道在饭店吃年夜饭已逐渐被越来越多的消费者们所关注与青睐，可是，与我而言，在家的那顿团圆大餐或许谈不上完美却永远是不可替代与复制的。

没有细究过年夜饭出去吃究竟始于何年何月，总之，一年又一年，随着人们观念的更新以及需求的多元化和品质化，饭店开始接管了这项承载着中华几千年的饮食文化。亲朋好友齐刷刷欢聚于高档餐厅，围着一桌精致的饭菜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众人盛装出席，盛装离席，摆摆手，潇潇洒洒，不带走一丝油星。想想也是极美的一件事，尤其对于那些素日懒散且厨艺平庸之辈。

而且，理由似乎也是凿凿：首先，对于家里掌勺人是公平的。就像我二舅妈，因为厨艺精湛，经常的场景是我们十几号人聚在客厅聊天的聊天、吃零食的吃零食，只有舅妈不顾严寒与酷暑在厨房孤身奋战。平时还好歹说得过去，可是，一年忙到头，总该歇一歇，吃口别人的有点悬念的美食吧。其次，就算掌勺人心甘情愿，出于经济效益与卫生状况的双重考虑，哭着喊着要自己做，比如我老爸，可是，其他人也有权利选择更好的厨师吧。现代社会，各行各业，都是术业有专攻的。那种扑面而来、汇聚天南地北各家食谱的色香味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更不必说还可顺便拉动国民经济，在朋友圈晒个高大上的图什么了。

可是，再想想，为什么要过年？古代人有祭祀敬祖等仪式，而对于现代人而言，便是至亲汇聚之时，很有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意思。而可以充分满足这种需求的或许也只有家了。英语里有East or west, home is best.通俗却明理。在物质生活如此丰富的今天，还真的有人真的那么在乎年夜饭那一顿大吃大喝吗？或许有，但，年夜饭更多蕴含的应该是一种情结、一种诉求和一种传承。

至今脑海里还有小时候大年三十在爷爷奶奶家一起吃汤圆滚黄豆粉的记忆、外公外婆家炭盆旁烘烤糍粑、粉丝，看着外婆忙碌在厨房的身影，以及和父母早早洗完脸吃过年夜饭，围坐在床上吃着零食等着春晚的温馨画面。

那种记忆很单纯，没有太多的奢华与精致，也没有大街小巷的热闹与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有大人的忙碌与小孩的欢腾与期待。透过岁月层层的帷幔，似乎仍能触摸到昔日的烟火，那是一种已经浸入心脾的温度。

年夜饭也让我想起在美国度过的圣诞节、感恩节。好像真的没有听说或看见他们在饭店过圣诞。倒是举目无亲的我们被邀请到美国朋友家共度佳节。当然，美国的节日都带有浓郁的宗教色彩，再加他们本身也不如中国人这般擅长与深究美食，无论什么节日，吃的喝的都是大抵相似的。可是，他们仍然自信满满、热情洋溢地邀请我们一起欢度亲情友情涌动的美好时刻。

不知道中国的餐饮业何时能成功让美国人也开始预订圣诞大餐，但是，至少现在他们是很幸福而知足，且心无旁骛地在各自的家庭延续着节日的传统。

同时，也想到那些餐饮行业的人员。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我们沉醉于家人欢聚的其乐融融时，有没有考虑到他们的感受？

可能会有人立即想到边疆守卫的战士、铁路公安系统的工作者、医院的医护人员，等等一些任何时刻都不能休息的辛劳的工作者们。的确，如同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与完美，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不追求日益完善的借口。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繁琐枯燥危险等劳动中解脱出来。而文明的推进，更加需要体现人文的关怀。

一顿年夜饭的加班与忙碌，应该不会给这些工作人员带去什么实质性的经济效益，更谈不上改善他们的生活。可是，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失去的便是一年的完整，而对于他们的家人而言，或许更是一种缺憾。商品化的社会，似乎一切都是你情我愿，可是，种种的合情合理又包含了几多无奈？

冬春轮转、辞旧迎新，流传千年的仪式已深深植入代代世世的血脉。大年三十，那是多少人三百六十四个日夜忙碌追逐的答案与动力，天涯海角，路途遥遥，所有漂泊的心都在第三百六十五天寻觅着同一个方向与归宿，而年夜饭，则是酝酿着把这种情愫推向极致。

当灶台摆满一溜排的鸡鸭肉蛋鱼，桌上放上各种酒具杯盘碗筷，当孩子们穿梭在香气弥漫、雾气腾腾的厨房，当对联上门、窗明几净、电视欢唱，看着家人或坐或躺或谈或笑，多么希望时光会从此驻足、停留！

而那一刻，年夜饭的味道便已定格在独一无二的醇香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