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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夜 花事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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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12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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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存你的悲伤》是继《写给孤枕难眠的你》后的第二个睡前故事集,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带着他们的心路历程,讲述属于他们的难过。希望它能够陪伴你度过每一个困难的时光,告诉你悲伤也可以很美。

 Part One 

那天,我第一次牵起你的手,在校园的大道上走着,走向西门。冬风已经刮起来了,你以为南方的冬天不冷,却蜷成了一个白色的团子。

“去喝杯奶茶吧,最近刚开了一家店。”

“好。”

小店躲在一个拐角处,你一度以为我要把你拐走卖掉。直到,服务生小姐姐对我们说:“欢迎光临花事未了!”

店里很冷清,就像外头一样,街上不再人山人海,包子铺的香气空荡荡地飘在空中,无人问津。店里几个店员打着瞌睡,屋内簇着一团团花,我们的到来让他们从睡梦中醒来。

“布蕾铭奶茶,两杯,热的。”

“好的,现在做活动,买一送一噢。”小姐姐看了我们一眼,微笑着说。

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后是一大面被粉色花装点起来的墙,看上去很少女,而且很美,很美。周围是几株枝桠外展的小盆栽,把小小的店面装点出了一丝丝生机。

你玩累了,戴着耳机,听着Taylor,睡着了。

我问小姐姐:“请问,您是店主吗?”

一个男人从厨房里掀开了帘子,说:“您的布蕾铭奶茶,请慢用。我是店主,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我指了指那面粉色的花墙:“我有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要用粉色的花啊?”

“怎么了吗?”

“没有啊,就感觉,很少女,又感觉,很天堂?”

“天堂吗?”他也看向那面墙,侧脸清晰,下巴的胡须刮得很整齐,看起来就像一个环游了一个世界的背包客,他的眼神跳动着,“那挺好的啊。”

“老板……”小姐姐看着店主,有点心疼的样子。

“没事的,现在也没有客人。”他向她微笑了一下,看向了我。

 Part Two 

我今年三十三了。

我当时大一,遇上了一个女孩儿,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见钟情,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同样地背井离乡,来到一座完全陌生又孤独的城市。那时的冬天,和现在一样冷,但我们没有现在这样厚的衣服,只能抱团取暖,真的,抱团取暖是有用的。

每一个夜晚,在星空下,嗯,那时的天空,每晚都能看到星星,我们都这样度过,我们聊了很多,我知道了很多,她不喜欢运动,喜欢画画,不喜欢摄影,她觉得相机拍出来的世界和她看到的不一样,她看到的世界必须是画出来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流浪是什么样的,只觉得那是一个特别酷的名词,所以我买了很多相关的书,搜集了很多各个地方的资料,看到了一些好玩有趣的就和她分享。她就觉得,我的理想就是去流浪,所以她说,她的理想,就是和我一起去流浪。

嗯,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们一边学着各自的专业课,一边搜集着中国各处的美景,晚上的那几个小时,就仿佛是给自己打鸡血的几个小时。我说,金黄的油菜田一定很美;她说,可她想要去寻找一片粉红色的花海。

从此,我的理想,就是带她去一片粉红色的花海。

她很优秀,她的平时作业都拿了很高的分数。我问她都画了些什么,她说,她画了一个世界,一个我们口中的世界,那里有下着雪的云海,有伴着海浪声升起的明月,有铺满了樱花瓣的街道,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粉色花海。她是班里画画最积极的学生,其他人苦于没有素材,她苦于没有素描纸笔。

就在学期末,我们的爱情发展得很快,快得似乎要突破时代的限制。嗯,我们发生了性关系。

你知道,在那个年代,被发现在外胡来,即使有外国文化的影响,但老一代人的思想观念不是说改就改的,一些年轻人的观念也不是说改就改的。我们成了异类,被家里人的泪水折磨,被训导主任的话语折磨,被同学们异样的眼光折磨。

我看得出,她快受不了了,所以我天天盼望着时间快点过,快点让我们到可以结婚成家的年纪。

后悔吗?不后悔,因为在事出的三个月后,她被告知自己只剩下半年的时间。

一瞬间我明白了,她不是不喜欢运动,而是不能运动,她的心脏有疾病,脉搏一直很低很低,心脏搏击力不强。

很快,她办了退学手续。我辍学了。

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以前想着赚大钱了,再去实现理想。现在才知道,根本没有那么多机会,让你先去赚大钱,再实现理想。所以,我想先去完成我们的理想。”

这半年,我们没钱,所以没去那么多地方,只沿着一条线从黑走到白:进藏。

半年里,开心得会痛,笑声中带泪。有时候,两个人看到美景,笑着笑着就抱在一起哭到神志不清。我们似乎实现了她的理想:一起去流浪;但我们没有完成我的理想:带她去一片粉色花海。

最后的一个日落,我们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她的眼泪还没有落下,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天之后,我觉得太阳从未再升起过。

收拾她遗物的时候,我只留下了她的作业,那一本画册,它就像一张地图,一张我生命的地图。

那之后,我也没有再回去上学,成了省里第一代流浪的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她祭日前后的那一段时间,我雷打不动地回来,给她递上一支粉色的玫瑰。起初几年,我被她的家人拳打脚踢,他们觉得一个未曾谋面却夺走女儿清白的人是该下地狱的,所以我几乎是在地面上滚出陵园的。

我走了很多地方,始终找不到那一片花海。

冬天冷的时候,我不再能抱团取暖,只能穿着一件厚衣服,但觉得身子暖了,心更冷。

今年我去陵园的时候,他们早已不再踢我打我。她的妈妈说:“孩子,那些年是我们对你不好,你对着孩子的一片心,我们都看见了。这种事情,天注定,不怪你,孩子,你还年轻,再不成家立业,就晚了啊。”

飘了这么久,天上的蒲公英,真的还能落地生根吗?

成家,立业?那天晚上,我翻了她那本快被我翻烂了的画册,扉页是一片粉红色的花海,往下翻,有油菜花田,有山上的星空,有白雪覆盖的山峰,她画满了这个世界她所有想去的地方。但,我都给不了她。

直到,有一张画,她画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

我就知道,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了。我来到我们最初相识的学校,没错,师弟,我就是你最不应该模仿学习的师兄。我找到了这一家小店面,照着她的画,自己做了这一面花墙。我很高兴,你说它有天堂的感觉。

 Part Three 

“冬天到了,多穿点衣服吧。”店主对我说。

我看着熟睡的你,回答道:“现在的冬天还冷吗?”

“冷啊,每一个冬夜对我来说都是折磨。尤其是,我还特别虐自己的,喜欢走到当时我们每夜聊天的地方,吹风,受冻。”说着,他给自己做的一杯奶茶完工了。

“那就喝奶茶吧!”

“那就喝奶茶吧。”

你慢慢地醒来,脸上还满是睡痕,我轻轻地吻了你的脸颊。你吓了一大跳,问:“你干嘛啊!”

我傻愣愣地回过神:“啊?”

你那被热得通红的脸往回缩了缩,小声地说:“神经病啊。”

“哎,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看的吗?”

“啊?”你一下子激动起来,“有啊,我想去西藏,去看流星雨。”

“嗯,那我们早点安排去吧。”我说着,看了看店长。店长端着他的杯子,微笑着看着我。花事未了啊,花事未了。

如果世界没有一个角落存在粉色花海,那么能不能,让我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创造一个粉色花海,赠与你?

如果我们不曾在生前一起携手去看过世界奇景,那么能不能,请你带着我的骨灰,去到我们所要的那个世界。

生不能逢,死必有憾。

但这些遗憾,还生活着的那些人也有啊。你遗憾自己不能去,他们遗憾不能跟你去。没有遗憾的话,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们都在一点一点地填补遗憾,为自己,更为爱。爱天地,爱山水,爱一个代表了天地山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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