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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岩的今生前世

白沙溪口,具体地说,金兰水库大坝一带已经消失了的大岩“六保”中的一保——大岩坑口,那是我的祖籍故乡。合上另外的五保:山后金、大塘沿、大岭下、杨家、石道院,委实是个好地方,景秀,土沃,年稔,人淳。斗转星移,因为水库,大岩人拋家离舍,告别了热土,整体搬迁,新址就是石道院,仍称大岩。至此,新的大塘沿、大岩、山后金三个自然村面世,继续庇护穿村而过的第一发电厂水渠,给金华、兰溪造福。

先说大塘沿,我们不能不提及婺窑,因为大塘沿的名字来源与婺窑牵上了干系。

大塘沿贴着水渠,长长的一溜,像是大岩与山后金左右两边的界地。小时,家里分得大塘沿下步脚边上的一块自留地。父亲怀念过去种田垦地的生活,工闲之余,常带我们去种菜。我想学点正儿八经的技术活,譬如整畦、播种,可到了地头,父亲扔给一只畚箕,要我捡碎瓦砾,拣了一畚箕又一畚箕,父亲还不时督促我的活儿,没完没了的。我心里窝火,却不敢忤逆,咬着牙继续捡,不经意间,几天的成绩单,便是地头堆起了长长一小堆儿。看着没出头的样子,我不禁怨恨起碎瓦砾,你们也太多了。多?回学校后,同桌说,毛里的毛,难怪你城里来的。大塘沿的,你往南北的下步脚、柿树下两座山转转,再跟我转转山后金的瓦琉山、石道山,然后回你大岩的家,方家的田山头爬爬,那才叫多,漫山遍野的都是。

我还当真看了,爬了,之后,心里慢慢泛起替婺窑塌圮的惋惜之情。

惋惜归惋惜,该说笑的还得说笑。几年后,同学之间津津乐道着一个不诙不谐的坊间传闻,说两日本学者到铁店窑考察,回去不多时便发表了论文,用热什么方法测出了生产年代,最终确定新安海域打捞出来的一万多件陶瓷器中一百多件“钧窑系”瓷器,是铁店窑产品。弄得两个“陪同”的警察挂不住脸:不应该啊,视线一直盯着,不可能带走一丁点碎瓷片,两日本佬神仙不成?想破了脑袋,唯一的可能便是其中一人曾蹲下身子,系过皮鞋带。我想着捡碎瓦砾的磨难,又摇头又点头:我的那堆碎瓦砾,废的不能再废,可两个大知识分子居然偷。我真的替山后金婺窑悲哀,背运啊,没人理,即便黄金也屁都不是。

现如今,婺窑的考古、发掘、研究已经到了相当的广度和深度,其范围伸展到了金华婺城,兰溪、义乌、东阳、永康、武义,以及衢州的江山、龙游,甚至到了江西的玉山。其烧制的年代最早在汉代。

铁店婺窑的研究同样如此,其历史、艺术、着釉、特征研究得清清楚楚,窑址分一、二、三号,均龙窑,南北走向。可山后金的婺窑别说还藏在深闺,是总角还是黄髫都没分清。只是1981年文物普查,来了一位公社领导,他迈动了几步,便吧嗒了嘴巴下结论,山后金婺窑旧址应该是琅琊周边十六处中的一处,时代可能晚于北宋时期。

不过,山后金老人口口相传的要生动得多:假话?老了老了我会说假话?放屁。铁店三根窑算什么?我们山后金,别人只知道移民,就不知道婺窑,听灵清,山后金的龙窑十八根,是铁店六倍,不相信,背把锄头我们去挖。电厂里面便有六根,办公大楼的和尚山,厂办锰钢厂地基,大岭殿,郑姓的职工宿舍……各一根;大岩搬迁过去的石道院,大村,也要五六根;方家的田山头一根;大塘沿的下步脚、柿树下,山后金的瓦琉山、石道山各两根……都是碗砾砾,一幢幢的,分都分不开。烧制的碗罐,装上杨家埠头的竹筏,下了婺江、兰江、富春江……杨家埠头没看见过?你看见过,只是不知道。二电厂水闸门那儿叫杨家,清朝年间发了瘟病,鼠疫,人都死光了,全村一个不剩。我爷爷进去住过,几天后不敢住了,像墙上消灭血吸虫病的诗句标语,“万户萧疏鬼唱歌”。

婺窑主要原料白膏泥,山后金取自于大会堂后面,电厂馒头山气象站前面的地块。长年累月,挖出了一口十多亩的大塘,也挖出了边上村庄的名字——大塘沿。

大塘沿与大岩之间的几块自留田,当中一大块深丘,突兀地显摆,村民滕明鹤解释说,那是龙窑用来深的贮水,浅的挖土。我蓦然发现,老滕所言不虚,山后金村的角角落落,无处不浸淫着婺窑文化。

再说山后金的村名,五代十国,“钱武萧王镠,(大败刘汉宏),王吴越,劉避镠,去卯刀,故金刘无二姓”。刘之后裔,口念“金”,怀揣“卯刀”,避夷祸于山后,其山后的山,宗谱说居住地“近接九峰之奇”,当指九峰山,山后的后,以姑蔑王宫、太末县衙为参照物,如此区分出前后方位。细细说道,山后,应该指九峰山的后面,亦即金兰水库泄洪槽处的山坳,山后金村名由此而来。

为了避难躲在山后的山后金,却没能躲过一小队日本鬼子,他们看中了山后金的地理位置,长年驻扎,烧杀抢掠,肆意凌辱,炸大岩坑口石桥,炸第一堰,大岩坑口边上的长冈头至今还留有国军挖的战壕。

移民了,山后金倒也简便,翻过一沟之隔的瓦琉山、石道山以及龙窑,搬到了类似晒坪的冈窑塔(土话的塔音,其义应是畦),冈窑塔的功能改成了居住,新主人便是山后金村。

前面说了大岩的两保,该说大岩了。大岩字面之意便是大块的岩石,简单朴实,毫无文化底蕴。可她的名头极为响亮,一般的村还真难望其项背:大岩庄、大岩六保、大岩农场、大岩林牧渔场、大岩场小;远在五里外的徐村,曾是公社、初中的所在地,却理所当然地将名头让给大岩;常说的金兰汤水库金兰汤电厂,早先大多远近村民都说大岩水库大岩电厂,大岩一词能替代金华、兰溪、汤溪的县名,当今村庄,谁能出乎其右?难怪《汤溪县志·建置下》大岩庄中的村别条目栏中第一个便是大岩,如此盛名的大岩,可在当地只能找到大岩坑口。大岩,躲藏起来不成,那又能躲到哪儿?

汤溪县志上的大岩


问遍老人,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也许,大岩的名头,历史过于久远,加上当时缺少文字记载,其内涵,我是久久不得其解。

又也许有人说,大岩坑口,坑口大岩,说着说着,丢了坑口,留下了大岩。我摇头,我始终以为,大岩白沙溪这一带人杰地灵,各各名胜的地名,都透着高人的智慧。像猢狲峦,“妙康口入溪,溪西经猢狲峦,唯猢狲可过,故名”。王山的猫头,此为堪舆学中的白虎,直白取名白虎,太凶霸了,不吉。高人的解招是,古时说的老虎不就是大猫吗,遂雅称猫头。

回到大岩,我以为,大岩的名头一定与第一堰有关,理由简单,唯有第一堰才能与其相匹配。

我们来点补遗,第一堰的筑捺材料,《白沙第一大堰计开规式》说:柴薪取自于一面山,泥土取自于黄泥磡。却漏了石块,它取自于石宕山。朱村对面的石宕山,小时去砍柴,多的是小竹子,其他柴薪,一个个树根茬,几乎不长新枝。柴刀尖老是戳在岩石上,绝少泥土。旁边的虞姓大叔说,原先是采石场。偌大的采石场,我头一次所见,望着满满的库水问,谁要石块,采的石块又怎么运?第一堰呀,后来水库大坝驳磡,也用这里的石头。这里的石头,灰褐色,脆硬。旁边溪东水库对面的石人坞,采石场小点,可石头青灰色,软硬适中,多采制条石。

我教过书的山足学校,后面的陈思堰,往往到农忙才叫上几人去修筑。半夜都能听到“咣咣”的抛扔石头声,一两天便完成。

第一堰如此巨型的堰坝,备足了薪条、泥土、石块,其筑捺,与陈思堰云泥之别了,不知复杂了多少倍,重中之重便是堰址基础的选择。当然,堰坝的水利专业知识,我一个门外汉,实在没有资格乱说。但照常理,其基础要求岩性、坚固性,当是第一堰不二的选择。不像陈思堰,今年毁了,来年再修筑,其修也是懒汉式的。第一堰要面对如此巨大湍急的水流,其基础不要说是硬土,就是沙石,也会被强力的水流侵蚀,慢慢掏空。

此时,我耳畔回响起小时伯父以及邻居叨叨念念的乌龟山乌龟山。其实,任何人端详一下白沙溪口的地理形制,便会得出一个结论,唯有乌龟山能做第一堰的堰基,鬼斧神工,上天好像单为了第一堰的筑捺,赐给了千年不倒的乌龟山。

乌龟,属半水半栖、半陆性爬行动物。据说是古代四大神兽之一玄武的化身,能镇宅、挡煞,又是仁寿的象征。乌龟山,像是乌龟下水,一头潜入白沙溪,却历久弥坚,巍然不动,其内在的岩性,坚固性毋庸置疑,一等一的绝佳基础啊。

所以,有时我孤单单一个人站在金兰水库大坝下的便道上,闭眼去感受第一堰。东面大背顶高耸,南面大坝巍峨,北面杨家村原址——栗山水库人造湖闸口白水哗哗,乌龟山下,大坝跃进洞冬暖夏凉的淙淙库水穿山而过……不一会儿,脑海中的第一堰挣脱出大坝,四丈宽的堰口,湍急的溪水奔腾而下,流向西面的高埗,或老辈人说的高磡,也就是《古昭利庙图记》中的白沙殿“上五里为'东坪堰’……”山,水,尤其是第一堰,其磁场越来越强,威压越来越大,我不禁全身战栗。

睁开眼睛,乌龟山,真正的大岩石,而且硕大无比。大岩的名头不正来自于乌龟山吗,照第一堰三国吴赤乌元年筑捺竣工,大岩的名头应该叫了近两千年。

第一堰,或称大堰,它建成标志着白沙溪口第一次嬗变,堰水“灌注金、兰、汤两州三县六都人户田段”,“不知几万顷矣”;大岩由此而人杰地灵,上至唐尚书滕珦,下至平民百姓,从长安、江西、安徽、福建,兰溪、龙游、金华、义乌等地来迁,聚集成大岩“六保”。

再说大岩另一个叫法,可谓平常而奇特:双坑口。说平常,平常到我自以为是的解读:这还不简单,说的就是白沙溪口,大岩坑口两个坑口呀。老滕笑着否认:平常日子,花坞溪水过大岩坑口石桥,汇入白沙溪,奔流出第一堰。如若白沙溪上游暴雨发大水,而花坞湾滴雨未落,花坞水低浅,白沙溪水可要倒灌至大岩坑口,大致在石桥大榔树边,双坑口名称由此而来,也就是大岩人常说的“北水归南”的奇特胜景。

太公墓图上的米筛溪

我不禁一个激灵,对了,米筛溪。白沙溪水并非由坛头殿猫头直冲第一堰,而是由米筛溪一个大大的拐弯,沿王山、长冈,至大岩坑口,然后,花坞水“至大岩(坑口)转南入(白沙)溪,东流三里,至第一堰。”米筛溪几乎画了个圆。这不仅准确的诠释了《汤溪县志》“双坑口即坑口大岩”,同时,溪水倒灌的疑云爬上了我的脖颈,老滕明明白白回复,大溪的水满,涨上去,涨到小溪的坑口。我不得不怀疑,大溪的水满倒灌到坑口,偌长的距离,这满可就不是一般意义的满了,分析原因,一是上游雨量大,二是第一堰极有可能参与了遮挡。如是,第一堰便具有了抗涝功能。如能进一步确定真实,那第一堰的设计、筑捺,该要多高的智慧?

大岩的历史继续翻篇,她走进了1955年4月,毛主席从一号专列下车,在金、兰、汤交界田头,手抓干枯枯的禾苗,心急如焚,指示浙江省委尽快解决水利。省委书记江华奉命多次到金华,与地委、专署共同勘察研究。一声令下,白沙溪口摆开了千军万马沙场点兵的阵脚,在乌龟山第一堰原址修建金兰水库大坝,雄伟的大坝“当惊世界殊”,一派王者风范。

金兰水库的横空出世,大岩名头更是声震遐迩。白沙溪口迎来了第二次嬗变,那是几何级数的。

巧夺天工的金兰水库承载且光大了第一堰的历史使命,她肩负防洪、供水、生态、灌溉、发电的重担。她首先端到70多万市民面前的是优质饮用水的“大水缸”,同时灌喂着21万亩农田,保护着下游30万人口、8万亩农田,以及浙赣铁路、杭金衢高速公路的防洪。

单就大岩坑口来说,他们告别了难舍难分的燕窝型村庄,搬进了因风灾而全村塌陷的石道院废墟,合上原先村头的大岭下,和村中间只剩五户人头的方家,新大岩村瞬间热闹非凡。张姓赶来凑热闹,扔下空空如也的花坞,也搬进新大岩。大岩搬的是村庄,而山后金搬的是坪地。奇怪的是后来,新安江水库移民金华,他们反倒有几户迁进花坞。

至此,大岩、大塘沿、山后金三个自然村定型,行政村挂上了山后金名头。

老天意外地赐给了大岩婺窑村,十八根龙窑浓烟滚滚,一天该多少柴薪,多少水,你便可以想象第一堰给了大岩带来多少财富。金兰水库给了山后金移民村,方今的山后金,用自己的双手,把行伍队列的黄土瓦房移民房换了一遍。他们开启了现代新生活,“省级冷水茭白基地”,着实得益于水库冰冷的深水,产品得天独厚,直销上海、杭州等大城市,中央电视台专题栏目多次采访报道……

大岩村的今生前世,与众不同的便是婺窑村、移民村、现代村。

大岩村变迁示意图

作者简介——

金少华:曾在山足、周村、琅琊等地教书,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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