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人生地

从奶奶用泪眼看爸爸穿着她纳的布鞋走出，到咱们泪眼把爸爸装进黑盒子捧回，岭头的那棵歪脖子树，像老祖母苍老干燥的双臂，一把接到怀里，喃喃说"到家了，安息吧，我的娃，下了岭头，便是娃的家"…记住那日，鞭炮唤醒了熟睡的村子，爸爸宗族的亲戚围聚在小山坡上，按照村里的风俗安葬，一堆新土凸起，撕心裂肺的痛，久久地，久久地…所以，那个村子成了我的泪腺，很想用翰墨去写它，一提笔老是含糊，长毛的文字，就像浮萍，渗不了骨子，怎么也写欠好，我说，等我哪天见到村子不再是我的泪腺时，村子会明晰的，那样我的笔就会长根，像岭头那颗树，稳保险妥的能扎到深处。村子不大，四面环山，十几户人家卧在其间，饮风尝露。原是一条蚯蚓似的土路通向外面，现在却也是村村通直达村口，可我是不喜欢这样的路，尽管说出来有些矫情，却也是真的不喜欢。房子大体仍是旧时的容貌，很少有风水好的楼房，青砖瓦屋前后院，青苔石块的篱笆，爬满藤的猪圈，老式的茅房，木栅门鸡舍，都是时刻刻镂到人深处的回忆。从孩童到现在，若不是爸爸荣归故里，村子可能只落在回忆里。当今不了，每年一次，村子便成了唯一牵念有爸爸的韶光，七十多岁的小叔，他是爸爸的缩影，见他如见父，慰藉了刻骨的思念。每次，车到岭头歪脖子树，咱们便下来。清明时节，春意渐浓，不说其它，鲜艳的桃花装点各家宅院，陈家奶奶那条小花狗串出来，它不会吓你，喊上两声，摇摇她的尾巴，那样子极为心爱，悠闲自得的几只老母鸡，若无其事的左顾右盼，房子不是挤在一起，分布在一条小路的两头，很小的时候听奶奶说，一边是陈家，一边是章家，小叔很早就搬到上头来了，很多人也连续搬到上头来，可旧屋依然在，这便让这个村子的人烟味更为浓了一些，碰头大抵都是爸爸家老辈亲戚，尽管不太认识咱们，可总能寻到类似爸爸某种影子，天然也就亲切不少，更是田间地陇那些青幽幽的庄稼，弥漫着清甜的香味，脚踏着泥土，这样通体就吸纳了村子的滋味，也变有了乡土的焰火。每次做完爸爸的清明，下山都会去老屋转一会。久不住人，破旧不堪是天然的，生绣的铁锁，朽落的门槛，快要倒塌的土墙，墙里嵌着的旧窗，能生出木屑来，被风雨撕裂的薄膜，现已粉化，只剩下星点的痕迹，空荡荡的的窗口，像是老屋的眼睛，空洞幽暗，终究不想推开，很多的事物仍是让它封存的好。去了后院，院墙倒塌，杂草丛生，枣树不在，爬满苔藓的院门，矮小逼仄，灰蒙蒙，似乎能够斩影出旧韶光来，爷爷，奶奶，爸爸，那个时候的韶光，小萍，小红，小健，全红。乳名喊出生命的延续.从老屋走出来，心不再悲伤了，来去是人生的轮回，爸爸现在回到他扎根的当地，该为最幸福的。一排老屋大多是废弃的，但是依旧留着，花肯定是旧日的那朵，草一定也是旧日的那根。花开花谢，草长草衰，就这样把一个村子经脉传承了下来。渐渐往上走，也便热烈起来。东腊姑憔悴了，姑爷的病碎了她的心，友兰，儿时的玩伴舍不得脱离村子，近亲嫁给表哥，那个弱智的孩子让她过早衰老。婶家的儿媳，在塘边洗衣，姑娘长得美观，但是一点不像农家女，二毛的老婆拎了二十个鸡蛋，硬是要我带上，陈奶奶拄着拐杖到我的面前，说着爸爸乳名，说"孩子大了，都不认识了，过的好，过的好",在爸爸的墓前没有流泪，在陈家奶奶面前，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因为听到了爸爸的乳名。到了歪脖子树，抬眼一看，苍老中带着慈爱，像一位老祖母，在风霜雨雪中守着她的娃们回家。"到家了，安息吧，我的娃，下了岭头，便是娃的家这便是爸爸的人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