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与“刀”的和谐

今天，后藤优子告诉我，樱花开始开了，一直持续到三月底。我知道日本的樱花很出名，在武汉的时候，每到樱花盛开的季节，好多人多武汉大学的樱花园去赏花。可我没有去过，一直也不认识樱花。
我以为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被后藤优子否定了，她说是菊花。这时我想起了鲁恩·本尼迪克特的《菊花与刀》。虽然我没有读过这本书，但是从题目来看，这两个在我看来极为矛盾的东西，怎么都难以揉在一起，甚至还“和谐相处”。
见我对日本的“菊花”和“刀”代表日本文化感到不解，后藤优子很奇怪。我坦率地跟她说，在我的认识中，“菊花”和其他的花比如牡丹、莲花、玫瑰花等等一样，是一种美好的东西，象征着美好、和平、友谊，当花儿盛开的时候，意味着生命的活力；“刀”是一种兵器，象征着武力、矛盾、暴力，总是与死亡连在一起的。这两者怎么都难以同时存在。
这种说法不只是我有，好多人都有。我后来在网上看到《菊花与刀》时，作者本尼迪克特也对此作了精彩的描述：“所有这些矛盾的说法正是叙述日本的书籍的经纬。它们是真实的。菊花与刀都是这幅画中的一部分。日本人既好斗和和善，既尚武又爱美，既蛮横又文雅，既刻板又富有适应性，既顺从又不甘任人摆布，既忠诚不二又会背信弃义，既勇敢又胆怯，既保守又善于接受新事物，而且这一切相互矛盾的气质都是在最高的程度上表现出来的。”
后藤优子则认为，菊花与刀时可以和谐一致的。菊花是国花，代表天皇，以及日本国民对于天皇的忠诚，而天皇曾经是日本社会中地位最好的人；刀，是武士的象征，而武士曾经也是日本地位最高的人。这两者其实就是日本民族的代表，是日本精神的写照——这样的解释我还是第一次听，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本尼迪克特则从另外一个角度对日本人这些矛盾的气质进行了解读。他认为，日本人的人生观包含在他们对“忠”、“孝”、“义理”、“仁”、“人情”等准则之中，在他们眼里，“人的全部义务”就像是地图上的各个领域一样被划分为不同的部分，用他们的话，就是“忠的圈子”、“孝的圈子”、“义理的圈子”、“仁的圈子”、“人情的圈子”，以及其他许多许多圈子，每个圈子都有各自特别的行动规则。人们评价一个人，不是从整体上来评价他的，而只是说他“不懂孝”，或者“不懂义理”，而不是说 “这个人是坏人”，或者说“这个人是好人”。只能说他（或她）违反了某个圈子的规则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讲，日本人眼里没有“坏”人。而实际上，任何一个圈子里的规则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这样一来，一个人在何种情境下选择什么样的行为，完全取决于这个人自己怎么衡量了。难怪他们说“菊花”和“刀”可以和平共处的，即使按照我对于“菊花”和“刀”所赋予的内涵来理解，二者其实也各自属于不同的领域，有各自的评价标准和行为准则。
这使得以后我们理解日本人的时候要注意这一点。我们评价一个人，总是根据其整体来评价的，当一定的情境来临时，从他的性格特点就知道这个人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而这种行动与他的整体性格特征是一致的，因而这个人的行为具有“可预测性”。但是对于日本人来说这种方法往往不能奏效。日本人把人生看作是一场戏，戏中的主人公不能按照“好坏”来区分，而只能说是在“不同的圈子的规则中”陷入冲突状态，主人公力求在不同的“圈子”之间的冲突中保持一种平衡。只要是符合这个圈子的规则，哪怕是“剖腹自杀”，也是一种必然的选择。因此，在中国人乃至一些西方国家的人看来，一个故事如果以主人公的“死”作为结局的话，往往是悲剧性的，但是在日本人看来，这是主人公显示进取心和坚定决心的表现。当两种义务不能同时履行时，主人公义不容辞的履行一种义务，与此同时以一种坚定的方式藐视另一个义务，但是最后他不得不通过自杀来还账，了却自己的心愿。
《菊花与刀》是本尼迪克特在1944年接受的一个课题的成果，当时美国和日本正处在交战之中。美国为了战胜日本，除了要了解其武器、战略战术以外，发现对日本军队的行动很难理解。要想更快地打败日军，就必须理解日本军队采取某种行动的理由——对于这些理由不是不知道，而是无法理解——必须弄清楚这个国家最深层次的“国民性”的问题，而这只能从日本的历史和文化中寻找，于是才有了这个课题。这也给我们以启示：在任何领域，要想战胜我们的对手，不能按照我们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对手的行为，而必须首先学会了解对手，了解对手的思维方式和心理特性，以对手的眼光来分析“战局”，以对手的思维方式和价值标准来衡量不同战术的选择。只有这样，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