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伊始，到处都在总结过去的这一年。一年一度的《国剧盛典》，今年由杨澜、张绍刚主持，给2018年的电视剧和演员颁了一轮奖。在这一年里，有很多走红的新人，走上了盛典的舞台，但最击中我的，却是四位老戏骨的发言。
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国剧盛典也回顾了几十年来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影响了几代人记忆的经典人物，代表演员是《大宅门》中的刘佩琦、《北京人在纽约》中的王姬、《过把瘾》中的江珊、《铁齿铜牙纪晓岚》中的王刚。
四位老师上台发言时，主持人问到最近几十年影视行业让他们感觉很大的变化。
刘佩琦说，感觉剧组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几十人，现在几百人。当然，拍戏的质量也越来越好。
王姬说，她发现原来开车的戏可以在绿背景下抠像完成。
江珊说，现在拍戏的周期越来越短了。
王刚是接着江珊说的，说当年拍《夜幕下的哈尔滨》的时候，13集拍了一年，那是1984年，距今已经30多年了。而他自己感觉最明显的是从2000年开始，拍戏的进度明显加快了，《铁齿铜牙纪晓岚》那会儿3天就是一集，后来甚至还越来越快，2天半一集。
其实不可否认的是，这几十年来，各行各业的技术都在突飞猛进地发展，就影视行业来说，无论是越来越先进的拍摄打光等器材、还是越来越多接受过系统教育培训的工作人员，都使得影视作品的拍摄在技术的层面上效率越来越高、质量越来越高。所以分工越来越细，剧组人数越来越多，拍摄进度也越来越快，是正常的进步。
可是这么快，真的全都正常吗？
王姬提到的开车可以全靠抠像完成，在最近几年的剧里特别明显。
我最早是探班某部民国戏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开车的镜头基本都是不开车、靠人力在棚里摇晃车子假装车子在行驶来拍摄，后期再抠车窗。非现代时期，外景和道具的使用上有难度，可以理解。
《许你浮生若梦》中的“摩托车漂移”
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就算现代剧里开车的戏份，也大都是差不多的拍摄形式，车窗抠像的痕迹十分明显，很多剧中人物在车里的场景看上去十分怪异，车窗外的风景像P上去的，车内人物身上的光影也很不协调，有的甚至仿佛在漂移一般，即便再不走心的观众都能看出不对。
如果这个时候车内的戏份刚好还是严肃正经的，那真的是完全出戏了。
就连《人民的名义》，车内对话的戏份同样是抠像。很多时候，大家都在抠，抠着抠着已经习惯了，差别只是在后期的水平上，有的戏抠像走心，不仔细看还好，有的戏抠像不走心，一打眼就觉得奇奇怪怪。
现代剧里开车的戏份真的很难实景拍摄吗？
不难，只是麻烦，要统筹要调度，拉个绿布一小时就能拍完，出外景可能要一天，还不算提前考察协调的时间。朱一龙拍《我的真朋友》中就有一段出外景拍车内戏的花絮，要大卡车拖着轿车走。
剧组人太多了，演员片酬太高了，投资太大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钱。抠像当然是技术上的进步。如果能抠得毫无痕迹，那其实是皆大欢喜，可惜的是目前国内大部分后期都还做不到。
技术本身无错，是心态错了。
再倒回20多年前，拍动作戏的威亚在后期都很难擦除，而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能靠技术解决。
可就连那些技术并不是最优解的问题，也在靠技术解决了。
技术的进步，让人变得越来越倾向于投机取巧，既然后期能解决，前期干嘛还要那么麻烦呢？美术布景太麻烦，后期P上去吧，出外景太麻烦，后期P上去吧。
大家都只是在完成任务，我拍完我这段戏就好了，管他是不是实景，后期把绿布擦掉就好了，管他假不假。能踩着及格线完工就不错了，还管什么优秀不优秀？
《回到明朝当王爷》里的PS大门
王刚提到说当时大家都求快，自己也跟着浮躁了，所以后来张国立当导演拍《五月槐花香》的时候他就很着急，一直在催催催，说怎么这么慢，张国立就让他去监视器前面看，说你看这个光，多好。
用心地拍，跟为了省钱牺牲效果地拍，结果自然完全不一样。
那个时候，还有那么多拍戏的人在意结果是不是“不一样”，而现在，只有少数观众还在意是不是“不一样”。
《五月槐花香》是2004年的剧，十几年后的今天，别说车窗抠像根本不算事，自然光这种事根本没人在意，从2017年初的《孤芳不自赏》后，演员不抠像、肯出外景拍戏都已经值得歌颂了。
电视剧的拍摄周期越来越短，后期制作也越来越快，从前拍戏的时候慢慢来，剧本一定要写好，演员的状态一定要调整好，布景打光一定要搞好……精雕细琢地拍完了，后期也不要急，慢慢发现问题、慢慢修饰。
五年前一部几乎不需要特效修饰的现代剧杀青后三四个月播出就已经很快了，而现在，即便是需要很多后期工作的古装剧，也能做到三四个月就播出。《孤芳不自赏》2016年9月6日杀青，2017年1月2日播出，中间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这其中，是技术进步的力量更大，还是草草赶进度的成分更大？
明显的问题还有，演员给的档期越来越短，要求却越来越高，状态不好要靠后期调整磨皮去眼袋，对手戏没法同时拍要靠后期合成同框……
江珊说，现在拍戏是越来越快，快是好事，但她有时候，真的也很想希望，可以不要这么快。
快，不是只有影视圈在快，是这个世界都在快，所有人都变得越来越浮躁。
影视行业效率越来越高，从业者们一个比一个着急，匆匆忙忙拍完一部又一部，用杨澜的话说，“工业化了”。这是时代的进步，但进步的路上，总有一些东西会逐渐遗失，可能要再往前走一走才会恍然大悟：不，我要转过身去，再把它捡起来。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大进步了。
因为影视作品，也是文艺作品，和工业有关，也和艺术有关。
2018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影视圈也正在发生变化。但愿，一切都能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