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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穷，姊妹多，姥姥和姥爷心疼妈妈，就想帮她带一个孩子。
那时大姐七岁，已经能帮着家里干些杂活了；弟弟才几个月，要送，只能送不到两岁的我或是四岁的二姐。妈妈决定让姥姥带走二姐，结果二姐去了姥姥家不吃不喝，一个劲儿地哭，只得送回来，我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到了姥姥家里乖得很，不哭不闹，于是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这一留，就是七年。
姥爷是个木讷的庄稼汉，在村里常常受人欺负。那时父母设想的是，让我在姥姥家长大，嫁个同村人，奉养姥姥姥爷终老。
我七岁那年，姥爷送我去村里的育红班。人生的第一堂课，学拼音。先学第一个拼音 ɑ 的四个声调，老师一遍一遍的ā-á-ǎ-à，我怎么也学不会，一张嘴只会发出单一的ā。全班只有我和另一个小伙伴不会读，老师叫我们回家跟家长学，要求第二天必须要会。
我拿着书，回家找姥姥，姥姥根本不识字，更别说拼音了。于是姥姥带我去东邻燕姥姥家。
燕姥姥只有二十多岁，但是辈分高，所以我得叫她姥姥。燕姥姥很热心，拿过书，叫我看她的嘴型，她夸张地长大嘴，摇头晃脑地发出ā-á-ǎ-à四个音，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开窍，很顺利地就读出来了。不仅如此，我还在燕姥姥的帮助下，把后面的几个元音字母全学会了。
第二天，老师开始教第二个拼音ō的发音，我已经能读到ǖ了。老师检查，那个小伙伴依然不会读，我一口气从ā读到ǜ，老师简直不敢相信，叫来别的班的老师，让我读给她听。那个老师听后，也不住地夸奖。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成就、荣耀和自信。
自此，我的拼音学习一路畅通。
但是很快到了冬天，天气太冷，育红班解散了。
第二年八月，我八岁，到了正式上学的年龄了。姥爷带我去村里小学校报名，校长说：“她太小了，年龄不够，明年再来吧。”于是，姥爷把我带回家，我满大街地跟野孩子一样玩了一年。
九岁的时候，又到了开学的日子，姥爷又带我去报名，校长说：“她太大了，超龄了，不能要。”老实巴交的姥爷再次把我带回家，我继续做街上的野孩子。
但那时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孤单落寞的感觉。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不管比我大的还是比我小的都上学了，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街小巷里游荡。
转眼到了过年，一过年我就虚岁十岁了。我依然没有上学。我爸着急了，对我妈说：“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成一个文盲。”爸爸当即决定把我接回家上学，那是我爸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做的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当时，他做瓦工活儿，给别人盖房子，村里的小学有一部分房子就是我爸带人盖的，所以和校长比较熟。我爸就去骗校长，说我在姥姥村里已经读完一年级了，没有读二年级，现在回来上二年级不行，重读一年级吧。校长信以为真，就把我接收进了一年级。
那时正是第二学期，同学们在第一学期已经学会了简单的加减法，认识了好多字。而我，除了在姥姥村育红班学的拼音以外，一无所知，连个123都不会写。
爸爸的谎言很快被现实揭穿，于是老师去找校长，校长去找我爸，我爸只好百般求情。最后，校长留下我的条件是：不给学籍，算旁听生，不参加全乡组织的统一考试，下学年重读一年级再给学籍。
当时我们平时练习用的是石笔石板，坐的凳子是自带的小凳子小马扎，砖头两头砌垛，趟上一块长木板，就成了课桌。而午睡的垫子，是自家装粮食用的麻袋。
我根本听不懂老师讲课，数学更是一窍不通。上语文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一溜生字，教给大家读，然后同学们依次上讲台去领读，但我根本不会，第一次轮到我的时候，我坐着没动，老师就叫下一个同学上去了。自此，每到领读的时候，我就会自动被略过，成了空气人。
很快到了全乡统一组织的期中考试，因为有校长和我爸前期的约定，也因为我的确是啥也不会，学校不让我参加考试。
记得那一天，我和本村另一个学习不好的男同学一起被请出了教室。那个男同学一溜烟跑远了，我夹着午睡的麻袋，拿着石板，在教室外面徘徊了许久，落寞之余，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也由心底升起。
再一次坐到教室里，又到了轮流上讲台领读的环节。我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鼓劲。
终于轮到我了，我下一个同学习惯性地要站起身，我一把按住他，站了起来，走向讲台，接过教鞭，大声领读。
由于过于紧张和激动，我的双腿直抖，声音也发颤，但当我发出一个音后，全班同学高声跟读，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那一次，大家读得格外认真。我领读完毕，老师带头给我鼓掌，如今想来，我非常感谢那位老师，那是我一生中得到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掌声。
掌声给了我莫大的鼓舞，从此，我再也不是空气人，而是讲台上那个声音最洪亮的人！
当时我的两个姐姐也都在同一所小学，一个五年级，一个三年级，每天中午、晚上，我让两个姐姐给我补课。我充分利用所有零散时间，一遍一遍地做数学题，写生字，背课文。
老师发现了我的变化，反映给了校长。在学期末的考试中，只有那个男同学一个人离开了教室，我有了求学生涯中的第一次考试，在全班四十多名学生中，我考了第十一名，顺利升入二年级。
成绩揭晓那一天，我爸高兴地把我举起来了，那也是我记忆里，我爸第一次那么开心。
我缺席了一年级第一册课本的学习，但自此之后，我开始了十几年的优等生的学生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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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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