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毕业离校日 未见回首留言
1998年7月28日，于静然从学校直接到工作单位报到。
四年中专的最后一个暑假，他和以往三年一样，留校从事宿舍维修、新生装具制作的所谓社会实践活动。
三周时间，留校的班级干部、学生会成员分成四个组：
团委实践组：由团组织从全校一至三年级班干部中筛选，8人，团委老师带队一周时间到农村考察、体验支教活动；
维修作业组：4名男生，配合后勤处木工师傅对男女宿舍900多个床铺、储物柜、门窗检查维修并清扫卫生；
装具缝制组：由学生工作处张默芳、何秋云两位老师挑选的6名女生，剪裁布匹，用借来的缝纫机扎制新生用的枕套、床单、被罩、墙围子“四件套”；
装具印号组：由任飞老师挑选6名男生，指导将“无线电校”的宋体红字拓印在做好的装具上，并印上装具号码；
于静然三年暑期留校，只有缝制组没上过手，最有成就感的是最后一年的印号作业——学校的招生规模越来越大，由全部住宿不过千人扩招到了住宿都超过千人的规模，教学楼新盖了一栋，仍是赶不上扩招的速度，特别是学校管辖由信息部下放到J城教育局以后，定位由全国中等技术教育转向了全市电子信息职业教育，98级计划招生16个班，住宿1100人，装具号码由0001到1100，除了住宿的四件套，还有水杯、饭盆、暖壶、脸盆、装书袋、装具袋六件东西、共十件要印上号码，布料用红色染料，彩色塑料用白色油漆，浅色瓷釉、塑料用红色油漆……
1100份、10件，一万次的调模、拓印，好在三种规格分别三组模具流水作业，每天近1500次、10小时劳作，每次不能超过80秒内，完成字模的更换、小心的拓印。印好号码的装具分类按序号摆放到教学楼一层的8间新生教室待开学报到分发。
最后一周，商处长带队，全体暑期留校学生乘车到海滨避暑胜地戴河进行休息——也是对劳动付出的补偿，无线电校特有的“勤工俭学”模式。最后一年，于静然作为毕业生参与应该是第一个，历届的学生会主席基本都会提前分配工作，于静然之所以能破例第三次暑假留校，是因为他的工作单位是同系统且接收函的截止日期在7月底。
戴河，商有义转业前服役警卫的地方，疗养区、周边村落还是29年前的格局，早年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道路和海滨浴场分布让他每次来都有一种补充活力的效果，曾经服从于人，而今指导于人，原则、标准乃至思维方式只是时间的延续和完善、只是空间的改变，当年领袖一手培养形成的警卫团作风，他一直坚信自己是继承的，也没有食言自己复员时自己对支队长“好好干、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的承诺。29年无线电校工作，于静然是他19年学生工作“调教”的众多“战友”的一个。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年老战友、老大哥支队长这么说，在军事化的管理的无线电校，似乎也是适用的，雷默芳、何秋云、任飞、王美丽、王学正是留下了的，付为民、宋羽原本可以留下，沙莉莉、于静然是离开的，而同行的95级、96级会有谁留谁离？商有义已不再去想，接班人，他曾精心规划，多年龄段、多选一，称心的留下了，但最和自己相像的付为民费尽周折仍然没留下，谁接班就无所谓了，都是他的作品，也都对他没有什么意义。
毕业生返校办理毕业手续。没有毕业典礼，平时“管教”的、“费心”的学生都会到自己的办公室走走，这种别离他不愿意在最后学校的时间里寻找凄惨的别情，索性把自己处里的老师都留下接待毕业生，反而破例的带着毕业的学生会干部于静然和吴燕青作为助手，和暑期留校的前往戴河修养，他俩平时对学生会工作的热爱，商有义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特别是于静然。
于静然没有和自己的同学最后一次团聚，四年中专生活，只有第一年的聚会，后面的班级聚会他都是留在学生处值班室“陪”商处长。最后一次团聚，他没有在校，有些同学直到毕业20年了还是没有见过面。
于静然知道，毕业手续只是个过场而已，更像是没有就业同学的最后一次“心理投机”——有工作提前入职的派遣离校手续早已办完，学籍核销学生处老师更是早就做好，教务处书本费的结余能有几个钱？——返校，就是对中专四年的一次回首，就是在既是终点又是起点的无线电校的最后接触，就是在未得到岗位的心里伤口上撒上一把“派遣原籍劳动局分配”的辛辣之盐，更是终结一下该终结的情感，有的学生做出校门再也不想回校，而无线电校却在世纪之交与其他两所职业中专合并，并拆迁J城大学教育园区，使得重温“甸园”、感受古旧三大楼的毕业生不能再回。
在戴河，于静然和吴燕青就像在校配合学生会一样的驾轻就熟做好了路线规划、住处联系，商处长拍板儿。吴燕青对外联系，买票订餐、海滩游泳、名胜参观、孟姜庙感古、老龙头吹风……于静然都是在车场留守，看着等着大家簇拥着商处长下车上车。
晚上在部属疗养院，商处长都要和校车司机陈师傅喝酒聊天。有一次叫上了于静然。
和商处长喝酒，于静然在上四年级以后已不是第一次，但还有学校其他老师还是第一次，虽然已是毕业生，还是有些拘谨。
“商处，你这个主席酒量可不行哈，果仁儿可吃了不扫”陈师傅很是自豪的喝了口“东北烧”，红光满面的说道。
“老陈，咱俩二十多年了，于静然的确不是很出众，但就是这么个不出众，让我不得不选择啊，于静然，你得多和陈师傅学学喝酒——太虚不好，太实也不好”。
于静然何常不知道商有义的用意，自己的确在待人处事的手段上缺乏多样化，任飞老师也在一次酒后和自己说过自己在四个学生会主席人选中胜出的原因——“没有超长优点也没有致命缺点，但只是在有商处长的无线电校”。
那天，于静然又喝多了，因为商处长告诉他带队参观领袖故居时着装的一个小小失误，造成了参观队伍引起了周边警卫的注意。于静然当然知道商处长警卫团的经历，他也知道戴河之行对商有义的特殊意义，“未曾完美”，是多少大口喝酒也弥补不了的。陈师傅“嘿，这小子还算有点儿主席的样儿了哈”算是一种肯定吧。于静然酒醉人未醉，他因不按时饮食造成的脾胃虚寒是他喝酒的限位器——喝多酒胃先报警，还没上头就得吐个底儿掉。
返校路上，于静然仍然坐在校车副驾驶上，黄海大客车高高的底盘使得视野开阔。“和陈师傅聊天，帮他盯路况”是商处长出发时的交代。750公里，近七个小时的车程，于静然先是和已是酒友的陈师傅聊着路上的花生地、玉米秧，大家都瞌睡的时候，他又吹起了口琴，《小小少年》、《草原夜色美》《红星照我去战斗去战斗》，特别是《红星照我去战斗去战斗》，陈师傅还和着口琴唱了起来，要不是商处长坚持在市区外吃晚饭，都开回学校再吃饭了。
回到学校已是当夜10点，值班老师汇报了毕业生返校的情况，于静然也得到通知：“你的单位来电话，让提前报到，同在一单位的黄菲菲、陈鹤鸣都已报到了”。“早点收拾东西，好好睡觉，一早儿就走！快回宿舍吧”商处长直接吩咐完，就回到值班室了。
回到宿舍，一起暑假留校的都已收拾好了东西，都是第二天离校回家。于静然没有告诉他们报到的安排，也极其自然的收拾起东西来。
能送人的都已送人，课本和书籍早就寄回了家里，剩下的都是常用的小物件，背包带整理好放在床头，于静然翻起了床边的《毕业留言册》——他交待留校接待毕业生的王学正交给自己班的宋羽，中专四年，他希望自己的同班同学也能和学生会的同学一样留下记忆的痕迹，只是放暑假前的日子，自己没有来得及把留言册放在班级里，一直在学生会同学之间传递。
“四载的光阴将浓缩在这里了，也将随着流逝的时光发黄：
四年的成长在这里
四年的人生在这里
酸甜苦烦将化为回忆
将要离开这里
人生的起点在这里
昔日的同窗各奔东西
即将别离
留下几句言语吧
褒贬赞批我都接受
只希望是君真情的流露
这是我的索取
是我由衷的索取”
看着留言册扉页自己题写的引言，翻看着已多日不见的彩页——“小于、于导儿、静然、……”一行行熟悉的字迹、一页页盼望又不细看的话语，于静然看了几遍，才发现没有自己班级的同学留言，后半本儿都还空着，后来于静然才知道王学正太忙了都没来的及交给宋羽。
于静然都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看着外面天已发亮，便轻手轻脚的打好被包，拎起收拾好的旅行包和网兜，慢慢的走出宿舍。
校园里还是那么安静，多少次早出晚归，于静然依然习惯走在无人的路灯之下，泡桐树叶映在地上斑驳的光影此时是那么的千变万化，于静然曾在光影获得黑板报装饰的灵感。七月的J城，黎明仍是有些闷，于静然还没走到教学楼就以满头汗水。
转过那颗老柳，左拐一弯，甸园山石水坛，睡莲已从夜闭缓开缝隙……“于静然”校园门口，灰白头发，高达身材、灰色涤卡短袖衬衫、宽大的浅绿制式裤子、灰色布面胶鞋……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和语音。
“商处，你这么早啊”
“昨天太晚了，怕影响你阿姨休息，也刚起，楼里热。就这么点东西呀，还打什么背包，装个袋子就好了。”
“习惯背着，东西不多，早点走人少。”
“门口陈师傅等你呢，任飞老师一块就出来了，他送你到单位”
“不用，商处，我自己走就行，单位就在长途车到我家路程的中间。”
“嗨，任飞老师要去H省招生办送份文件，正好顺路送你一程，陈师傅倒是辛苦了。”
校门口的黄色大发面包车上，陈师傅开门下车，“于静然，你小子就别客气了，俩儿好并一好，任飞呢？商处？进京还得办证，我这车也超不了速哈”。
“于静然，任飞会和单位解释你晚报到的原因，他下午还得赶回来，你们顺利就一起吃午饭，不顺利完了他们自己安排。”
“知道了”于静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了，以至于任飞老师帮他拎东西他都没推辞，只是在上车的一瞬间向水坛边的商有义挥了挥手。
“再见了，电校！”在诸多信条中“不变应万变”是于静然最常遵循的，从中考志愿填报到入学无线电校，从普通学生到学生干部，他从来都不曾刻意追求过什么，只是随着自己的意愿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而已，“无所期待付出，得到的都是惊喜”于静然直到汽车发动、回首三道楼，他都是这样跟自己说的。
京都东郊，共和国最早的电子工业基地内，于静然分配的大北光电研究所作为研发生产成功转向的国企，在十多个工厂交融坐落的基地园区里经济效益是最好的，研究所里无线电校的毕业生从首届就有，部办学校分配部管企业，曾是计划经济固有的模式，于静然报考无线电校是最后一批国家计划生，因无线电校是毕业就业试点学校，提前一年试行双向选择模式，虽有面试环节，但《接收函》、《派遣证》仍和计划分配的格式一样。
标准的行军背包——浅绿色被罩军被、三横两竖捆扎，两侧穿宽背带，背面别在井字儿区域的拖鞋，饭盆裹着毛巾放在脸盆儿里罩在网兜内没有碰撞声响，一个灰色中等规格的旅行包，还有辆J牌的黄色大发——于静然一下车、出现大北光电门口，就引起了偶尔路过其他单位员工、进出的职工和门卫保安的好奇心——“哪来的？多年没见这景致了”，于静然习惯的接受着好奇审视的眼光，将“三大件”整齐的放在接待室墙角，等着登记进去的任飞回来接自己。半小时功夫，任飞和一个中等身材的也是灰白头发的男士进入了接待室。
“于静然，我已和人事处解释了，这位是人事处许师傅，你们新生有他负责入职教育、许师傅，我还得去H省办事儿，我的任务完成了，感谢您照顾我们学校的学生哦。”任飞礼貌的和许师傅握了手、上车，陈师傅透过车窗，“好好干，常回学校看看哈，到时候再整两口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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