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印记

     作者：欣欣向阳
   我82年7月参加工作，第一站便是远离县城15公里的睦关头乡。抬头望去，山山相连，延绵不断，一山更比一山高，除了山还是山，只有一条毛坯黄土马路通往外面的世界。“打道回府算了？”因为我当时已收到衡阳师范学校的高考录取通知书了。父亲非要我读师范学校，我觉得家里当老师的太多，才自作主张参加了全国第一次招考干部。想希罕一回，当个干部试试，结果被分配到这深山老林来了。

     我在房间里干坐了两天，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回。隔壁住着食堂大师傅刘老伯，告诉乡里计划生育专干周姐：小蒋来几天了，好像没出过房间，一个小姑娘分到这山旮旯里，也是难为她了。周姐便来安慰我，并说带我一道下乡，要我别怕，有事找她。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了，当上了驻乡财税员。
    从此开始了与大山艰难相处模式。财税员每月都要和村里会计结一次税款，还有开商店、经营其它需要纳税的个人和企业也是月月收税的。
    全乡有四个村会计住在陡峭的山壁上，每个村走路来回要一天，碰上他们没在家又要再去。最难的是百级村和雅园村要翻过两座高山，途中见不着一户人家，中间有段路很窄，在半山腰盘桓，仅能过一个人，地段阴森森的，山里静得出奇，蝉鸣声都会吓得冒冷汗，每走一次全身湿透，为了壮胆便大声唱歌，有时走着走着眼泪便流下来了。从早上一直走到中午才能到，百级村会计家几乎挂在山壁上，夏天，小路上时不时有蛇出没，我吓得往回跑，然后用石头掷，有时蛇胆大得很，要多次赶才离开。会计家很穷，土坯房，几乎家徒四壁。到饭点了再饿也不想给他添麻烦，结完帐便下山，他每次都不好意思，会目送我下山。雅园村便在山脚下。会计很和善，60多岁，儿子女儿都成家单过了，就他老俩口生活，人很好，每次都会留我吃中饭，蒸些腊肉，很好下饭，会不停地给我加饭，生怕我没吃饱似的，我们有规定要给五毛钱餐费。吃完中饭我就往回赶，山里黑得早，更恐怖。每次他都会送我过那段狭窄阴森森的山坳，一路上说：小蒋，你爸妈如果知道你在这深山里工作怕要担心你了。并嘱咐我：莫怕，我会在这里看你过完山坳。我便加快步伐，也不敢回头看他在不在，有次我出了那个山坳往回望，他真的在那里看着我，便连忙挥手：胡会计没事了，你回去吧。眼泪一下子蒙住了双眼，心里说不出来的感动！

     梅子坪的会计是我高中同学的父亲，他家后面也是山，每次去他会带我认识各种植物，采野菜，野菌什么的，给我讲乡村的风土人情和有趣好笑的事。现在因好大一片梅子园，已成旅游景点了。
      市门前村和紫山冲村隔着一座大山，绕山脚走有十多里，从山上翻过去，近了三分之二的路，我便每次翻岭过去，山背面全是好大一颗的酸枣树，从粗大的枝干中透出蓝天白云，酸枣挂满枝头，用脚踹一下，熟透了的酸枣哗啦啦往下掉，满地都是。山背很陡只一条山水冲出来的水沟，我便结个草垫子垫在屁股下直接往下滑，因常年有落叶累积，很好用，一下子就滑下山了。我当时想坐飞机大概就是这感觉吧？有一次下雨没把握好方向，直接撞到酸枣树杆上，滚了个跟斗，把眉骨撞了个包，疼得我坐在地上眼泪和着雨水一起流。我往地上抓一把酸枣就吃，酸甜酸甜的，很好吃，伤心和痛楚都忘了，站起来继续前行。紫山冲的会计姓王，人很老实，业务能力很强，他老伴对我很好，每次都留我吃饭，虽然都是咸菜，但每次都会煎个荷包蛋给我一个人吃，我谦让，她便用筷子捣碎逼着我吃。晚了还会住在他家。记得是青花被，蓝黑色的麻帐子。后来他去县城工作，我们还联系过。

     我在大山里还结识了仨个好姐妹，其中一位印象很深。那是我在市门前代销店结税款，她来买东西，看见我的印章姓蒋，她很爽朗地说：我也姓蒋，家就住在马路边。很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玩，我便去了她家，她一个人带小孩在家，丈夫在外地矿上工作，家里条件比较好。娘家是紫山冲的，我们约好下个月我去紫山冲结税时去她娘家玩玩。
     后来还真去了她娘家，到了她娘家，让我大吃了一惊：好漂亮的木房子！象那种吊脚楼，全是木结构，地面也是木板的，下面是空的。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舒服极了，家里的家具什么的做得好精致，还雕花了呢，原来她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木匠。我很惊讶山里人既纯朴友善又热爱生活。房子后面有个大圆木桶，木桶一直在溢水，用竹筒从山上接的山泉水，我沿着竹栈往上走，泉水清澈见底，掬一把尝了尝，有点清甜味、花草香味，凉透心窝，舒爽极了。山蝴蝶沿着竹栈飞上飞下，山花青草满山遍野，凉爽的山风拂过我的发丝，鸟声欢快婉转，好一个人间仙境！中饭好丰盛，有鸡，有野菌，有笋巴、有腊肉，一家人很热情，素昧平生，把我当贵客相待，毫不设防。山里人的善良，纯朴，真诚留在了我的心底。

    还有件趣事我一直记得：有个夏天，我晚上房门封扣没扣好，被风吹开了。第二天一早我起床一看门是开的，自己吓了一大跳，去食堂吃饭时，刘老伯说：小蒋，晚上再热，你也一定要关好门，害我昨晚在走廊椅子上住，帮你站岗放哨呢。我连忙说：谢谢刘伯了。
   尽管在大山里经历了不少的磨难、寂寞、孤独，但在我初入社会的第一站，就让我感受、体验、积攒了这么多正能量。我感谢大山！大山的巍峨养育了他们的真诚，大山的陡峭养成了他们的坚轫，大山深处的泉水滋养了他们的纯朴，大山烂漫的山花映红了他们的爱心，大山里欢快的鸟鸣声给了他们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我在大山里工作了三年，调走时我带接替我工作的高大哥全乡走了一遍，他开玩笑地说：小蒋，你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在这祟山峻岭中安然度过三年，是你的幸运呢。我说：山里人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