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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下水道里，黑乎乎的，我看不见自己的胸口，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瞎掉了。这里弥漫着下水道特有的味道，臭气熏上了天，熏得我睁不开眼，辣眼睛也不过如此了。
管道里浸着水，覆过脚踝，路不是很平坦，我看不到但感受得非常真切。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每一脚都充满着惊喜，我不知道哪一步会踏进坑里，也不知道哪一步会踩在平地上，所以每一步都很坎坷，我像一个跛子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踉踉跄跄。我不禁怀疑，这样质量的下水管道居然还没有坍塌，还能让地面上的那群人完完整整地站立着。我嗤地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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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百灵鸟，也没有知更鸟告诉我春天就要到了，这里没有春天的花、夏天的骄阳、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飘雪，一切都是黑色的。蝙蝠在我的头上倒立着，我看见无尽扩散的黑暗里那一双双发着绿色荧光又透露着危险的眼珠，它们瞪着我，不眨眼，目光凶狠。
我甚至以为我就要丧命于此了。
好像就快要死掉了。
“ 还能不能走出这里…” 我已经不会这样疑惑了，这没有意义。双脚像灌满了铅一样，但没人告诉过我，铅里也可以掺水，太沉了。每当我走不动了，就扶着管道壁慢慢坐下，行动缓慢得和一位花甲老人没有有什么区别，蹒跚，又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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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花甲老人不会在下水道里行走，不会和蝙蝠，老鼠以及垃圾生活在一起。我撇了撇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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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有一刻觉得老鼠这样可爱过，我现在爱极了它们，它们对我不太友好，但它们是唯一和我一样活着的城市生物了，我也没有觉得追赶老鼠这么有趣过，我开始喜欢抓着它们，看着它们奄奄一息后捧在手心里聆听我的叹息，它们眨眨眼就还活着，我不在乎是不是被咬伤了，我身上还有没有一块干净完整的皮肤我也不太清楚了，就要感知不到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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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在我手里微弱地吱吱，仿佛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我问：“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它说：“好”
我太开心了，终于有一只老鼠同意了，我终于不是一个人孤独地在这破烂又该死的下水道了，双瞳里盈满了蝙蝠们眼睛里反射的悠悠的绿色的光，不知道是充满了希望，还是越发地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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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泛着血丝，血红血红的。我不知道，只觉得涩涩的热热的，我太久没有看到过自己了，快要记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子了。我太久没有见过光了，兴许已经看不到了，所有的行走和方向的选择都仅凭着感官上的选择和猜测，也兴许我撞了很多次墙了，只是对疼痛已经没有感知力的我不知道了，也兴许我都没有记忆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一切都伴随着在无望的沮丧和黑暗里前进一点一点的散失掉了，就像脚下被我踩得四溅的污水一样，偶尔有几条黏腻光滑的水蛇从脚边游过。
咬我吧，我不介意，也不在意。
我这样想着。
那个一开始不愿意踏进水里，遇见漂流的塑料袋就惊慌尖叫的人已经在黑暗里死掉了。
咬吧，不咬我就要走了，都行吧，反正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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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识到这个城市地下的排水系统如此的繁复如此的先进，这里四通八达，错综复杂，每条管道都能延伸出一条无止境的路，不知道通往哪里，我都快忘记这是哪里了。我见过各色的垃圾，装满了各种废弃物的塑料袋被水流冲开，里面的秽物被冲散，随着水流去往各自最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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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严重的一次，我看见一块不知道什么颜色的破布里包裹着东西，相对其他而言，里面的东西很大，并且没有支离破碎，朝着我的方向飘来。我一时好奇，便顺手捞起来，破布散开，里面掉出一样东西，扑通一声砸进脏水里，就像一开始它沉浸在母亲的羊水里一样，却不安详，那张不足月但已有轮廓的脸在这黑暗里发着惨淡的白光，浮肿，眼泡，软乎乎的四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伴随着惶恐，不安的，还有我的一吐为快。那具尸体以及我的胆汁一起流向了其他地方，兴许会被人打捞起来，再引起另一个人的反胃，然后呕吐。
所以我决定，不再好奇，对任何，包括黑暗，黑暗给了我足够的勇气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行走，我以回馈即是不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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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时间在这里滑行了多久，和我相伴的动物们让我愉悦，那一切就不再变得重要，我欣赏它们的吱吱声，爱上它们矫健的身形。
我由始至终都没有走到出口，或许我压根就没有在找出口。在春归的消融里，我想要逃离的欲望也随着冬天的雪一同融化，在这地底下的风景也还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里过个冬至也不算太坏，要有仪式感，走到哪里都要有仪式感，把每个节气都当成一个节日，像四季一样忙碌，像下水管道一样充满味道，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