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新宁

凌晨五点，小李被闹铃叫醒了，睁着朦胧的睡眼，开始穿衣、洗漱。客厅里已摆放着小李早已收拾好的行李，行李箱里面有为老李太太准备的陈皮，陈皮是江门的特产，可做调料、可入药，也可以当零食食用。前年回家的时候，小李带过一包蛇胆陈皮，老李太太因为好奇尝了尝，对小李说，这包橘子皮就留下吧！晕车的时候，吃点陈皮应该会好很多。老李太太坐长途车时经常会晕车，后来发现用橘子皮掩住鼻子会缓解很多。这之后，小李每次回家，都会带上一些陈皮。

小李洗漱完毕，拎着行李箱开始往轻轨站赶，回家，这是小李心中最温暖的事。老李太太在这个时候也起床了，在跟老李去鹅毛岭走了一圈之后，拉着老李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食材。新宁，是个被群山包围的小县城，发源自广西猫儿山的夷江从此穿流而过，因为在河的上游，未经污染，江水清亮见底，十分干净。渔民每天清晨会把前一晚上的收获放在河边，让大家选购。老李太太要去买渔民刚刚打上来的河鱼，为小李准备晚餐。

夷江鱼肉质细腻，放在锅中用茶油煎成金黄，加点盐，便可保存很久，等到想食用的时候，拿出来，用滚水稍微煮一煮便是美味。小李在外地工作，每年回家的次数很少，每次回家前，老李太太都会问，傻儿子，想吃什么？小李都会说，只要是妈妈做的菜，我都喜欢吃。老李太太从渔民手中买了5斤小鱼仔，还有一条4斤多重的草鱼。草鱼用来当天晚上一家三口吃的，小鱼仔油炸好之后，可以先吃一部分，剩下的让小李带回江门。

小李打的去了轻轨站，发现早起赶车的人真不少，轻轨站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很闷热，容易出汗的小李早已满头大汗。动车还有20钟才到站，有一部分乘客因为炎热，或是赶时间，显得有点焦急。小李往新会的方向望去，希望能看到动车的身影，只是时间好像过得有点太慢，动车迟迟还未出现。小李也有点急了，每年一次的探亲假是小李最开心的，心里很急切的想见到老李两口子。

老李两口子拎着满满两袋子食材回到家，老李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老李太太没有休息，走进厨房忙活起来。老李让老李太太休息一会再去处理那些鱼，老李太太说，鱼放得太久不处理，会影响味道的，儿子可是说晚上九点就能到家的。到了晚上八点，老李太太开始做饭菜，草鱼是用来红烧的，将草鱼剖洗干净，剁成了块状，用料酒的腌制半个小时，放入滚烫的茶油当中，鱼肉和茶油刚一接触，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似惊喜、似欢呼，鱼皮在翻滚的茶油中迅速翻卷起来，鱼肉被慢慢的炸成金黄色，茶油醇厚的香味中和了鱼肉的腥，并赋予鱼肉一份特殊的清香。将炸好的鱼块捞出，沥干多余的油分，再重新回锅，加入苦瓜翻炒片刻，用沸水微煮。沸水煮鱼会让鱼肉更为细腻，苦瓜的鲜味同鱼肉的味道相融合，变得更加美味。

小鱼仔是小李最喜欢吃的菜之一，新鲜的夷江小鱼仔被炸得酥软香脆，加入大蒜、青椒清炒片刻，香辣小鱼仔便可出锅。这是一道很好的下酒菜。老李慢悠悠的从柜子里把珍藏已久的好酒拿出来，放在桌上，说要跟小李喝两杯。

小李的行程并不顺利，赶到长沙的时候，只是上午10点多，但再转了地铁和公交，赶到长株潭客运站时已经是11点多了。小李急冲冲的来到售票窗口，被售票员告知，下午4点的班车票已经买完，只能坐晚上7点的那班车。小李很无奈，只能打电话告知老李两口子，估计要晚上12点才能赶回新宁。对于急着回家的游子来说，时间总是走得慢腾腾的。晚上12点，班车驶进了新宁西站，小李背着包，拉着行李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匆。回到家的时候，老李还在看电视，老李太太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桌上摆着满满的饭菜。老李看着回到家的小李脸上带着疲倦，急忙接过行李，说，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回来，让我们去接你。小李笑着说，不用接，车站到家的这条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回来，你还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啊？！这时，老李太太也醒了，趁着小李去洗脸的时候，把饭菜热了热。

小李来到餐桌前，发现饭菜都没怎么动过，便问，不是让你们先吃吗，怎么饭菜都好像没动过啊？！老李太太说，我们已经先吃过一些了，等你到家后，我们再陪你吃一点。家，永远是那么温馨，饭菜，永远是那么香甜。老李两口子不断给小李夹菜，小李也不拦着，直到实在吃不下了，才跟老李两口子说，够了，够了。

小城的夜很静，从山里刮来的风很清凉，被失眠困扰已久的小李带着微笑沉沉的睡着了……

酱血鸭是新宁人餐桌上一道家常美食，是在外游子经常惦记的一道菜。因为舟车劳顿，小李一直睡到十点多才起床，简单的吃完早餐后，小李到厨房去看看能帮老李太太做点什么。老李太太说你过年回家的时候没吃到酱血鸭，不是念念不忘吗？今天就为你这馋鬼做酱血鸭。老李太太的右手在前段时间摔伤了，使不上劲，小李便帮忙斩鸭子。老李太太选取的是一只喂养了3到4个月左右的鸭子，鸭子喂养的时间太长或太短都不行，时间太短，鸭肉太嫩，出不来香味，时间太长，又缺少鲜味。小李在斩鸭子的时候，老李太太在一旁叮嘱，鸭肉要尽量斩碎些，那样鸭肉才能更加入味。烧红的炒锅加入茶油，香味顿时充溢着厨房，小李将剁得很碎的鸭肉放了进去，炒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茶油的香味一点点渗入鸭肉之中。等鸭肉炒至八成熟开始往外冒油的时候，老李太太让小李加入青椒和茄子，青椒是爱吃辣椒的湖南人的至爱，加入茄子是为了吸收多余的油，辣椒和茄子因为高温和油的吸入慢慢变软。老李太太拿来鸭血，鸭血是用泡菜坛子里的酸水稀释过的，加入酸水的好处在于不让鸭血凝固，还可以为酱血鸭增加几分不易察觉的酸爽，让味蕾尽情的打开。老李太太将鸭血均匀的洒入锅中，让小李不断翻炒，让鸭肉裹上鸭血。过上片刻，老李太太往锅中倒入捣碎的炒花生，小李问为什么？老李太太说，炒花生沫那股特殊的清香能透入鸭肉之中，还能为鸭肉增加几分嫩滑的口感。在俩母子的共同努力下，酱血鸭出锅了。小李端着装好的酱血鸭，一股诱人的香味涌入鼻腔，挑逗着小李的食欲，吃货的本能让小李忍不住用手指捏了一块放在嘴里，鸭肉细腻嫩滑，并不油腻，辣中蕴含的微酸，酱血包裹的香浓，肉蔬交汇的鲜嫩，酱血鸭中各种味道相互交融却又各自独立，层次分明却又隐隐重合，互有竞争却又完美统一，变成一种需要细细品味的奇妙味道。吃完嘴这块的鸭肉，小李满足的感叹说，真香，真好吃！老李太太给小李拿来一双筷子，笑着骂小李，说了你多少次了，别用手捏菜，不卫生。小李也笑，这不是因为您做的菜太香了吗？

记得小时候，小李最期盼的就是过年，因为每家每户不但会买上许多糖，还可以放肆的吃肉。每年大年来临的前几天，外公家里都会宰杀家中那头养了一年的大肥猪，肥猪在被宰杀、去毛、清洗、斩块之后，被分成几大块摆放在用凳子架好的门板上。外公会指着那些肉，对小孩们说，你们想吃哪块？咱们中午就煮哪块，做最好吃的杀猪肉给你们这些馋鬼吃。杀猪肉，是乡里人给这道菜取的俗名，因为过年时，宰杀用粮食和菜蔬喂养的土猪，取最新鲜的猪肉，最原始的烹制方法，制作出来的美味。女人们将小孩选好的肉切成大块，放入锅中微煎出油后，加入姜、蒜，倒入井水，煮上10来分钟，在加些辣椒粉，便盛好出锅了。饿了的小李看见菜端上桌，用手捏了就吃，边吃边说，这杀猪肉真好吃！老李太太见了，将小李的手拍了下，让你别用手捏菜吃，就是不听。外公会护住小李，他不还小吗？用手捏几块肉吃有啥关系。

吃完午饭，女人们会将嫩豆腐放入盆中捏碎，拌上剁碎的五花肉，倒入猪血，捏成椭圆的形状，放入簸箕里面，搁在灶台上。男人会将大片的猪肉斩成条状，抹上厚厚的食盐，用绳子串好，挂在柴火灶上。每日用柴火做饭烧菜产生热量和烟，会将猪肉的油脂熏烤出来，柴火的味道也会慢慢渗入猪肉中。经过熏制的猪肉可以存放很久，是家里来年所有的荤菜。小李有次去外公家，外公拿出猪血丸子，切下一块腊肉，切成厚片，放入锅中，高温让腊肉和加了五花肉的猪血丸子滋滋往外冒油，在柴火光的映照下，闪动着诱人的光芒。这时，外公倒入干辣椒等作料，用井水煮上一会，等出锅时再加入蒜叶炒软，一道美味的猪血丸子炒腊肉便可享用了。腊肉油而不腻，富有嚼劲，猪血丸子因为吸收了腊肉的油分，变得光泽鲜亮，温软味醇，细细品尝，你会感觉到什么叫岁月的味道！

只是当时小李不懂得这些，对外公说，我不要吃腊肉，我要吃新鲜的猪肉。外公神情顿时黯然下来，过了许久就对小李说，那你就加油读书，以后走出农村，那样你就能不再吃腊肉，天天吃上新鲜猪肉了。工作这几年，小李去过一些地方，尝过不少美食，也能天天吃上新鲜猪肉了，可小李最惦记、最喜欢的还是烟熏腊肉。而且时常会想起，外公家里那一灶柴火、那一杆烟枪、那满架的腊肉，还有外公的咳嗽声……

当清晨的阳光将金子岭染成璀璨的金色，一丝一缕透过纱窗，将小李唤醒的时候，小李从床上起来，走上楼底的天台，向远方望去，从小山村里到小县城求学开始计算，小李已在这座小县城里生活了十几个年头，却极少站在高处好好看看这座让小县城。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崀山成为世界自然遗产，逐步成为湘西南旅游发展的龙头，县城已从一条主干道发展成为三纵三横的格局，面积较之前扩大了四五倍，但空气依然清新，河水依旧清澈，最大的变化，就是街上的行人和游客多了，更热闹了。小李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拥抱着暖暖的阳光，将身心彻底放松，感受着小县城一切的美好。

老李太太走上天台，来到小李身边，轻声说，傻儿子，该出发回老家看外婆了。回老家的车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公路上，映入眼帘的都是诱人的青翠，连绵不断的小山包。这就是小李生活成长的地方，远离繁华，却有流连忘尘、不愿离开的清静。车行至舅舅家门口，外婆和舅舅早已在那等候，小李急忙赶过去，牵着外婆的手说，外婆，您年纪都这么大了，干嘛还走这么远来接我们啊？！外婆年岁大了，没太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自说自话着一些我听不太明白的事。

到了中午，舅舅和堂兄弟姐妹陆续赶到外婆家，小李回到老家似乎成了大家庭一次欢聚的机会，这是让小李既感到高兴又感觉过意不去。自从小李从小山村到小县城、到省城求学，再到珠三角地区工作，小李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可对家乡的思念越来愈多。舅舅知道小李惦记家中的腊味，午饭特意给做了腊味合蒸这道菜。将猪肉、猪肠经过香料、米酒和食盐腌制，经过阳光的炙烤、烟火的熏制而制成的腊味，是山里人最原始、最具智慧保存食物的方法，大自然的馈赠和人类的智慧相交融，会赋予肉类一股特殊的香味。腊肉和腊肠的做法比较简单，放在柴火灶上熏制即可。香肠的制作相对比较复杂，猪小肠过滚水煮熟之后，挤出小肠中油脂，制成薄薄的肠衣，将肠衣的一头扎起来，从另一头灌入用自己酿造的米酒、食盐、香料粉拌匀的碎肉，灌得严严实实，以绳子系紧，然后挂在门口的横梁上晾晒，任阳光的味道融入其中，然香料在肠衣中发酵，最终变成美味的香肠。小李很喜欢舅舅做的腊味合蒸，腊肉、腊肠、香肠被切成薄片摆入铺了一层梅干菜的盘中，撒上自制的辣椒粉，放入锅里蒸上20分钟，再撒上葱花，一道用最简单的做法烹制而成的美味便可享用了。梅干菜的香味随着水蒸气一丝丝渗透入腊味，给腊味添上一层薄薄的清香，腊味在高温下点点渗出的油分融入梅干菜，梅干菜在吸收了充足的油脂后，变得闪亮、温润，阳光与柴火的味道混在一起，那是一股积淀已久的陈香，让人久久回味。离开外婆家的时候，舅舅送给小李两只自家养的鸡、鸭，还有一块腊肉和腊猪舌，说是外公知道小李喜欢吃猪舌，每年宰杀过年猪的时候，都会留下猪舌风干，让小李带回家去吃，现在虽然外公不在了，但亲人们都记得。堂弟抱着小侄子走到我身边，你放心在外工作吧，外婆有我们照顾着，你不用担心。你能走出去山里，有一份好工作，已经是我们大家庭的骄傲。外公最疼你，最希望的就是你工作顺利，开开心心，你可一定要做到。我沉默了许久，重重点了点头。

快要离家的时候，一位在长沙工作的高中同学发微信给小李说，到长沙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碗凉拌米粉，真惦记那味道。我笑了笑，愉快的答应了。说起凉拌米粉，肯定是新宁在外游子心里难以割舍的情结之一。街道旁的小店，老板两口子在不停的忙活着，老板急着将浸泡已久的米粉捞出来，往滚水里热一下，在倒入早已准备好的碗里，老板娘忙着往米粉碗里，加入花生米、葱花、卤肉和秘制的卤汁，虽然汗水早已湿透他们的衣衫，但脸上却满是幸福的笑容。小店里有2、3张小桌，围着5、6个人在痛快的吃着。门口还有7、8个人，端着被辣椒粉染得红红的米粉，边吃边呼过瘾。米粉，作为南方人最常见的食物之一，并没有太多的特别之处。但新宁的凉拌米粉却有一种奇特的魔力，牢牢的牵引着新宁所有人的心。一碗好的凉拌米粉，土法制作的米粉香滑细腻、精心制作的卤肉酥软不腻、鲜油炸制的花生米香脆可口、秘法调配的卤汁醇香味浓，口味独到，唇齿留香。小李一直在想，凉拌米粉吸引新宁人的，究竟是独特口味，还是家乡情结，谁也说不上来，只是知道吃上一碗凉拌米粉，会想起很多美好的往事，跟朋友、跟同学、跟家人、还有很多很多，那味道一直萦绕在心头，即使过去再多年，也不可能忘却。

假期总是那么短暂，小李拎着行李准备踏上回程的汽车，行李箱里装得满满的，有豆腐干、竹笋干、萝卜条、腊肉、腊小肠、香肠、蕨巴条……都是老李两口子让小李带走的，一直装到行李箱合不上时，老李两口子才罢手，他们是想把所有的好东西让小李都带走，可小李最想的是……当踏进车门的那一刻，小李突然想起什么，跑到老李太太身边说了句，我只是暂时离家，不许再哭哦。老李太太点了点头，催促小李快点上车。当车驶出车站那一刻，小李站起身来，对着老李两口子用力的挥着手，不舍、伤感激烈的涌上心头，眼圈片刻之间便湿润起来……

后记：《如果我在新宁遇见你》和《舌尖上的新宁》（又名：舌尖上的老李家）是我为家乡写的两篇小文，也是我为老李家那些温馨片段作的小小纪念，说到底老李家的事就是新宁人最普通的生活状态。大学四年，工作五年，一直在外地，在家乡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每次离开都有太多不舍，经常会有思念和惦记，或因家中的父母，或因家乡的风景，或因家乡的美食，或因家乡的亲朋……我也爱现在工作和生活的这座城市，因为理想，因为缘分，因为现在的工作，因为这座城跟我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还有……美食，并不单纯是因为他本身独特的味道，更多的因为寄托着许许多多人的情感、记忆等等，而让人难以忘怀，久久纪念。其实，新宁美食，除了文中所写的夷江鱼、酱血鸭、猪血丸子炒腊肉等以外，还有甜酒汤丸、堡口豆腐、三渡水土鸡、黄焖鸡等等，最新鲜、最地道的食材，最普通的烹饪方法，制作出来的菜品，诱动你埋藏最深的食欲。欢迎您到新宁做客，欢迎您到崀山旅游，欢迎您品尝新宁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