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画坛轶事》第四章之四
平民画家鹤爷
郝进贤，擅长花鸟画，解放前曾是国民党第八战区的文职军官，后来脱离旧军队到酒泉中学作美术教员。解放后，因为历史问题一直没有正式工作，靠打临工谋生。他是土生土长的兰州人，说一口纯正的兰州话。他自幼善画，并无人指点。直到十四、五岁时，著名画家裴建准偶然看到他的画，认为他很有潜质，直接找上门指名把他收为徒弟。后来他又拜了范振绪为师，是范振绪的得意门生。师从甘肃两大名家，为其传统国画功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58年公私合营，实行对农业、手工业与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史称“三大改造”。甘肃省文化局美术工作室创办了一个集体所有制的甘肃省美术服务社，把一些私营的美术社和社会上靠美术打临工的人员都吸收合并进来，谢笠、徐野萍、徐祖番也都参加了工作。
1959年，建国十周年北京十大建筑献礼，人民大会堂落成，其中甘肃厅要布置装饰，从花瓶茶具到家具、地毯，全都由省轻工业厅负责。具体负责人是轻工业处的处长应中逸，浙江人，曾在宋庆龄主持的中国福利会工作过，专画梅花，喜欢书法篆刻，也能写诗。谢笠被借调参加甘肃厅的装饰工作。墙面装饰需要几张有地方特色的国画，谢笠就推荐了郝进贤来临时帮忙，他为甘肃厅主持设计了一个玻璃大屏风，在上面绘制了一幅大画《金城梨花》。
大会堂的任务完成后，郝进贤在轻工业厅下属的省工艺美术厂参加了工作。省轻工业厅在下面地区有个临潭洮砚厂与天水雕漆厂，工人都是从当地招收来的民间艺人，郝进贤负责砚台图案设计。
1956年，我与郝进贤在筹办“甘肃省中医药展览”时相识，后成为朋友，经常往来，探讨画艺。我经常去他在柏道路的家，那是一个独家大院，只有一排北房。刚解放那会，他没有工作，除了打点零工外，在自家院子里养鸡、做煤砖出售谋生。后来，参加了工作，又可以专心从事喜爱的美术工作，再也不用为生活发愁，他就把院门口原来卖煤砖用的一间房子腾出来，让给四处流浪的朋友于鹤侣住。
郝进贤为人友善真诚，喜欢结交朋友，柏道路的大院，经常是兰州画坛朋友们的聚会场地。他喜欢以酒会友，朋友来了必有美酒招待，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山水画家权新园、书法家刘子荫等。
有一次，他请我到他家吃清蒸鱼，鱼的做法很讲究，用一个特制粉彩古瓷碾长槽形鱼盆，端上来一条清蒸青海大鳇鱼。在座的还有一位陆军总院的年轻军人叫苗毅，是写书法的，穿件空军皮夹克，英姿飒爽。他家墙上挂着他的得意之作《向日葵》，与我们分享创作心得。画面上几棵欣欣向荣的向日葵上面飞着几只和平鸽，表达了人民向往和平的美好愿望。
郝进贤好开玩笑、平易近人，与街坊四邻的关系很融洽，即使后来有了名气也一样没有任何架子，大家都称他鹤爷。在兰州方言里郝与鹤同音。他还有一方刻有“鹤翁”的印章。周围的老百姓很喜欢鹤爷的画，觉得他的花鸟画特别喜庆，但凡有人求画，他有求必应，提笔就来，从不讲什么条件。他的作品中经常可见画给某某老大娘、老大爷的题款。
他身上有股兰州人特有的憨厚劲，平时骑一辆擦得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风风火火，到我家也是说来就来。我们在一起难免把酒言欢，谈书论画，有时谈到兴奋处，常常展开纸墨，合作画上几笔，如《猫蝶图》之类，我画猫蝶他添花草。
郝进贤的大儿子郝德人，在兰州一中上学，高中毕业前准备考美术，他领着儿子到我家，请我给德人辅导美术基础知识。后来郝德人与二毛厂的另一位美工王兰江，同被轻工业厅保送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学习。
1960年我到北京出差，专门找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见了他俩，得知郝德人学的是陶瓷专业。我在美院橱柜里看到摆有天津泥人张做的泥人，很喜欢。放暑假的时候，德人来看我，专门给我带来泥人“娃娃抱鲤鱼”。郝德人毕业后分配到云南，研究云南黑陶，文革后调回兰州在工艺美术公司工作，后来又到甘肃服装大学工作，做了校长。王兰江仍回到兰州二毛厂工作，设计毛毯。
郝进贤创作的水墨画《向日葵》笔墨泼辣、酣畅淋漓，色彩热烈明快，对传统国画大胆突破创新，有美术评论认为此画开中国画之新风，在当时画坛有一定影响，1953年入选第一届全国美展。同期入选的还有他的老师范振绪的国画《祁连风雪》，李汝霖的一幅花鸟画。这三幅美术作品都是由甘肃省美术工作室推荐代表甘肃参展的。
郝进贤也参与了由老师范振绪率领众弟子集体创作的《红军长征山水长卷》，此画成为甘肃历史书画经典之作。他的花鸟画精品被印制成贺年片在全国发行。兰州更是留有他的经典作品印记，五泉山公园地藏寺右侧的画廊里，曾有一幅郝进贤的画作《祁连山色》，在白云观墙上也有一处他的画作，可惜年代久远，后来都毁掉了。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手书一篇《马虎臣传》，现刻于白塔山碑林。
郝进贤是个豁达乐观的人，文革中，他作为腐朽没落文化典型代表受到冲击批判，他能在批斗会上酣然入睡，凶恶的造反派也拿这个憨厚的老头没办法，后来他被发配到甘肃电视机厂看了几年大门，他也淡然处之自得其乐。
文革结束后，他的处境得到根本好转，恢复了甘肃工艺美术公司的工作。因为时代的需要及工作性质，郝进贤后期主要从事工艺美术品的设计与创作，他根据雕漆工艺实践，创制玻璃屏风画，为工艺美术增添新品种。还设计各种新颖别致、富含陇上文化的洮砚造型。这些工艺品很多出口海外，换取外汇。后来人都知道他是甘肃省工艺美术大师，很少有人知道，他在甘肃美术史上也曾写下过精彩的一笔。
2014年，儿子郝德人多方征集他的存世作品，整理编辑成《金城鹤翁遗墨》书画集，以纪念其父郝进贤诞辰一百周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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