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画坛轶事》第六章之六
忠实的粉丝
1974年我在焦家湾第一汽车修配厂附近写生时，碰到一个退休工人王岫岩。他一边看我画画一边同我聊天，他抗战时期给国民党军队开车，跑中缅公路，经常往来于四川成都。听说张大千是大画家，就一直想找大千的画，托人买没买到，但他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文革中没人敢要，让他搞到几张，但不知真假，请我去他家帮他看看。
我急忙收了画夹去了他家。他家住在厂区外的一个独家小院里，周围还住着几户农民，家里除老两口外还有一个孙女。他说儿子在保定平剧团工作。他拿出收藏的画来，一共四张，全是单张托裱镜片，画的是荷花、花草竹石，笔法酣畅、气势逼人，石头画得尤其精彩，全是真的。我对他讲这些画虽然不是用心之作，属应酬作品，但确为张大千真迹无疑。他听了非常高兴，后来我又约了个时间，到他家把四张画都临摹了下来参考。他很热情，专门给我腾好桌子、泡好茶招待。当时临画用的纸张不好，一张破损了，有一张遗失了，其他两张保存完好。
相识后，他有时进城到我家聊天，得知这几张画是从上海照相馆照相师傅高照处买来的，并说高照会刻印章。过了几天他带我去见高照，介绍我俩认识，我看了他刻的印谱，属业余水平。
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五十年代我打工时，经常与摆地摊卖旧货的打交道，认识一个武威人，姓赵，个子矮小，大家都喊他“尕赵”。他经常在宣家巷、小沟头一带摆地摊，贩卖些旧书字帖及字画等旧物，古董贩子与当时的很多文人藏家都知道他。听说他在武威的时候当过小学教员，解放前他家也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他能画几笔，是个张大千迷。因为痴迷字画，跑到兰州作流浪艺人，以倒卖字画为生。他一头乱发，眼神迷离，衣服油腻不修边幅，有一定的书画鉴赏水平，经常会收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我从他手中购得一幅黎雄才的山水横披《长江秋色》。
1955年我到卫生厅上班后，经常路过畅家巷，发现他就住在城墙根临时搭建的一间房子里，我俩碰面会聊几句。有一次他见到我，给我看一颗大印章，老青田石，上面还刻个天官钮。我看此印章石质温润、品相不错，就问他多少钱，他说是替人代卖，要五元钱，我对他讲我出三元钱，但是这印章应该有三枚，是“福禄寿”一套，另外两个我也要，他答应去问上家后答复我。过了两天他说三元钱可以卖，但只有这一枚，我就给了他三元五角，说五角钱是给他的跑腿钱。
文革期间我路过他的房子，看到门外有一堆打碎了的彩陶碎片，想检几片，又怕惹事忍住没捡。后来我碰到他问缘由，他愤愤地说，是居委会的造反派抄他的家，把他收藏的彩陶罐当四旧给打碎了。
他对艺术痴迷执着，张口唐宋闭口明清，尤其说起宋人来如醉如痴，提起张大千更是五体投地，说看过了大千的东西觉得其他人的都没有意思了。我见过高照卖给王秀岩的画之后，曾与他谈起，没想到一句话触及他的伤心处，他说那几张张大千画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文革中居委会的几个造反派盯得他很紧，住的这点地方，无处可藏，实在留不住了，就只好让给了上海照相馆的朋友高照。
1960年冬天的一个夜晚，一位名叫李大明的陌生青年来家里拜访我，此人态度和善，言语不多，是个国画艺术的忠实粉丝。他说看过我的画非常欣赏，想与我交个朋友。他在黄家园的煤场工作，当时煤球是居家过日子的必需品，凭证定量供应比较紧张，他表示如需购买他可以帮忙，以后我们经常来往成为很亲密的朋友。
他是个社会活动家，平易近人、善于交际，和谁都合得来，经常主动走家串户登门拜访，兰州书画界的人他几乎都认识。他也学习画画，但主要是喜爱和欣赏。他最大的爱好是收集各种画册、画报，谈起齐白石、吴昌硕、八大山人头头是道，如数家珍。他还收集了大量的报刊杂志，剪贴书画资料，家里有厚厚的几大本剪贴册，分门别类、内容丰富。与他相识后我经常在他那查找资料，欣赏画册。他家境本不宽裕，却经常买一些很贵很厚的大画册，他夫人发现后他谎称是借来的，夫人对此少不了埋怨。
李大明后来工作调动，在兰州人民防空指挥部工作，比较自由，他经常与我相约拜访一些书画圈里的朋友。
五泉山有个回民画家马子珍，画工笔花卉，此人我从未听说过，兰州的回族画家我从古董贩子张凯臣那儿只听过马虎臣。马子珍集邮，生前与李大明很熟，去世后李大明得到了他的一大本集邮册，全是民国邮票，盖过戳的。兰州有个中医叫陈懒云，河南人，也能画花鸟画，岁数也大了。他去世后，李大明把他留下的毛笔、砚台都转让到手。有三块端砚，其中一块个大石质细润。我见到后很喜欢，后来我用李苦禅先生给我画的一幅鹰，与他交换了这块砚台。我画画时经常使用，非常得心应手，这大概是七十年代末期的事情。
美协主席陈伯希离休后，在兰州市中心的南关十字闹市区的一幢大楼里，自费创办了“甘肃书画研究院”、“百蹊画室”，经常举办小型展览和笔会，为画界新老朋友提供了一个演习切磋画艺的场所，注重帮助扶持甘肃边远地区的书画爱好者。李大明是其中最积极的参与者，曾担任书画研究院的秘书长，他默默无闻地为画室东奔西走、处理杂务、热心服务。画室离我家很近，有时忙完了他就顺路到我家坐一会，同我聊聊兰州画坛的新鲜事。
他就是这样一位忠实的书画爱好者，自己画画并不多，但只要是画画的人他都热情交往，有关画画的事他都积极跑腿张罗，只要是有关画的书报杂志他都买来，花费很多时间在剪贴图片上，其余部分全当废纸卖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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