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华
工作室
“遇见”是一个隐喻。
生活世界，每天都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事情。今天，幼儿教师面临着怎样的现实困境？如何突破？
全文字数：578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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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
FEBRUARY
17.2023
（每周五更新）
自然｜灵性｜趣味
花草园两个微信公众号的后台，经常会收到一些留言。这些留言中会有老师向我们诉说他们迷茫的当下，他们很羡慕花草园的老师能够享受工作，和孩子们一起享受生活，但不知道自己的发展方向究竟在哪里？应该往何处去……
“迷茫”的当下，幼儿教师未来发展的方向在哪里？幼儿教师靠什么武装自己的头脑？幼儿教师专业信念背后的支撑靠的是什么？
当下，幼儿教师面临的五大困境
在思想上，如何才能突破困境的束缚
在行动上，找寻突破困境的方法
PART 1
当下，
幼儿教师面临的五大困境
就个体而言，每个人感受到的困境是不一样的。我只想从实践者的角度出发，谈一下对这一问题的感受与认识。
01 / 身份困境
“我们是谁？”“我们在社会系统里、教育系统里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非编幼师”那么难，你还会坚持吗？》（点击查看）这篇文章的后台收到了大量的留言。
幼儿园里有两种不同类型的教师，一种是有编制的，一种是没有编制的，也叫“非编幼师”。花草园的教师就是“非编幼师”群体中的一部分。时常会有教师离开花草园，去寻找一个有编制的工作，因为当下，编制有可能意味着保障。体制内与体制外的差别，从表面看是收入的差距，往深里说是“同工不同酬”的心理困境，本质问题是人生存所需的安全感、尊重感与公平感都受到了挑战。
数据统计表明，这个行业相当数量的教师是没有编制的。被“编制”所困的幼儿教师的未来在哪里？高质量学前教育的实现需要高水平的教师，如果“非编幼师”的待遇不能得到保障，这个行业如何获得更大的发展？
02 / 角色困境
2021年11月29日，教育部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面向全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做为幼教行业从业者，我们非常关心的是如何在国家层面的文件中确立幼儿教师的社会地位以及待遇保障。
在这份文件中，有几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在整个教育体系中，如何定义幼儿教育的特殊性？幼儿教师在教师队伍中占据怎样的地位？今天，幼儿教师的高流失率、高压力、职业倦怠已成为社会问题，如何保障他们的权利？
第十三条（特别身份）中，明确规定“公办中小学教师是国家公职人员，依据规范公职人员的相关法律规定，享有相应权利，履行相应义务。”但这一表述中并没有提及幼儿教师。这是否意味着幼儿教师不能同公办中小学教师一样获得国家公职人员的身份呢？如果幼儿教师作为劳动者的基本权利无法得到保障，那么，职业权利又该如何体现呢？
（点击查看）
03 / 时间困境
今天，在幼儿园里，无论是教师还是儿童都感觉到了忙碌与焦虑，我们似乎被困在了一种时间困境之中。
但被时间催促长大的儿童不仅是焦虑的，也是“无根”的。幼儿教师也被困在一个一个细碎的时间段里，无法与儿童持续而深入地沉浸在一个活动之中，沉浸式地学习与生活在当下……
教师常常感觉自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每天忙忙碌碌，却无成就感，缺少了和这份职业的深度连接，也没办法体会这份职业的特殊魅力。我认为，幼儿教师焦虑与职业倦怠的根源正在于此。
在现实中，很多管理措施也让我们有被困在原地的感觉。比如，教师每天要完成大量的表格，各类要求需要层层落实……对教师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无效劳动。教师没有时间真正地俯下身去和儿童一起生活。
（点击查看）
04 / 专业困境
《评估指南》强调“以人为本”。这里的“以人为本”，我认为既是要“以儿童为本”，也是要“以教师为本”。
决定幼儿园保育教育质量的关键在教师，我们需要将目光回到教师身上，重新审视教师在教育中的价值。
《评估指南》强调评估教育的现场。因为教育本质上是一种具有现场感的即兴智慧，评估者只有将关注的目光回归教育现场，才能看到真实教育的样态。
在教育的现场，教师在儿童面前呈现的是其全部人格，而不只是所谓的“专业”技能。这就要求教师首先要像人一样活着，才能对别人产生一种“使其成为人”的影响。因此，我们要给予教师的专业知识不仅是专业技术上的知识，更需要一种心灵上的认识与支持，让教师感觉，自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一种工具。
“幸福的教师才能培养出幸福的儿童”。教师只有感觉到自己被看见、被听到、被尊重，才能感受到幸福，才能找到专业真正的突破口。
专业困境对教师而言，还有另一层含义。在教育变革的时期，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声音，今天听到A专家的说法是对的，明天可能就有B专家反对这个声音……教师在专业上常常处于一种矛盾和模糊的状态。各种专业词汇层出不穷，让实践工作者不知何去何从……
花草园在创建初期也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不同的人来评估我们的教育，可能会有不同的评价。但无论外界给我们怎样的评价，我们始终坚信一点：
幼儿教师必须是一个真实的、情感丰富的人。
只有幼儿教师是有生命动能的人，才能真正成为对儿童有影响的教师。
05 / 生存困境
这四个困境最终指向了幼儿教师的“生存困境”。工资低、事情多、时间被挤压、自我效能感差……直接影响了其生存质量。
在中国，幼儿教师的工资待遇、工作条件都处于所有教师群体中的最低水平，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也直接影响了我国幼儿教师队伍的供给不足与流失严重。
近来年，很多研究者开始意识到幼儿园教师专业性的重要性。但是，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幼儿园教师令人担忧的工作条件，包括贫乏的工资和福利、超额的付出、工作不安全感等尚未被完全纳入我国学前教育质量政策、研究和实践的视野，而这被认为是学前教育真正的 “危机” 所在。（黄瑾,熊灿灿.我国“有质量”的学前教育发展内涵与实现进路[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1,39(03):33-47.）
1
“ 倦怠感
需要一种有益的自我降解”
今天大家普遍感到疲惫或倦怠，这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的问题。韩裔德国哲学家韩炳哲在其著作《倦怠社会》中提到：
“倦怠感某种程度上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绞杀。倦怠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外界的改变，因为外界的改变总是很缓慢的，需要一种有益的自我降解。”
在《倦怠社会》一书中，还有这样一句话：
“人类在文化领域的成就，包括哲学思想，都归功于我们拥有深刻、专一的注意力。只有在允许深度注意力的环境中，才能产生文化。”
当我们不再被外在所裹挟，而是拥有了“深刻而专一”的注意力的时候，才有可能创造文化、创造未来。
今天我谈到的这五大困境，花草园也无一例外地正在经历着。但即使在困境中，我们仍然允许“深度注意力”的存在，“花草园文化”就是“深度注意力”的产物。
我们如何突破这些困境？
突破的可能性
就藏在我们的“深度注意力”里。
PART 2
如何
才能突破困境？
01
/看见
我们常常讲教师要“看见儿童”。但对于教师来讲，如果他从未被别人看见过，就没有这种能量或者能力去“看见儿童”。
所以，幼儿园里首先要看见的是教师，看见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看见每一个教师的不同，也看见每一个教师的努力；看见他们的纠结，也看见他们的美好。
最近，我们在准备一本新书的出版。
去年年初，我在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幼儿教师的教育哲学观》，希望能够用这样的书写为幼儿教师找到一份职业尊严。对教师而言，这是一本可以帮助自己完成“自我成长”的书。因为幼儿教师一旦拥有了自己的教育哲学观，会感到自己可以轻松地驾驭教育，而不会被教育现象与技术所裹挟。
这本当初我们预测不太可能畅销的书籍一年内印刷了4次，最近又将再版重印。这说明，很多人需要借助哲学的力量，让自己在专业的路上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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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读起来确实有些抽象和艰涩。图书的策划编辑谢少卿老师提出，你们可不可以再写一本教师读起来更好读的书？这个假期，我们就策划了这样一本书，选择了教师书写的40多个教育故事，结合《幼儿教师的教育哲学观》书中的文字，我和他们用对谈的方式，挖掘教育故事背后教师们呈现出的教育智慧与各自的教育哲学观。
这本书应该是比较好读的。因为这种教育故事来自于教师的个人记录，文字真实、鲜活，多是教师个人对教育现象的反思。我们不要求教师写“对”的东西，只需要忠实地记录他们在实践中遇到的真实问题，当遇到“两难困境”的时候，自己选择“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故事一
在课程中讲自己的故事很重要
田巍老师
第一个故事来自于田巍老师。
每到12月的时候，她都特别高兴。12月是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制作美食的月份。作为一个东北人，她曾经做过咸鸡蛋，这是她和姥姥、姥爷共同生活的一段经历。后来，她又做了年糕，这是来自家乡的春节记忆。后来，她结婚了，又开始做一道老北京咸菜“芥末墩”。
每到12月，她都感觉自己的生命状态特别蓬勃，特别有创造力，因为生活经验给了她底气。她可以在课程中讲自己的故事，觉得很幸福。她坦诚道，其他月份自己似乎就没有这样的感觉，组织课程的时候常常会怀疑自己的教育能力。
故事二
“我们可以坐一坐老师的椅子吗？”
郑岚吉老师
第二个故事来自于郑岚吉老师。
她是一位新教师，去年6月毕业，9月成为花草园的一位新老师。工作中，她发现在孩子们眼中，老师的椅子似乎有某种魔力，只要老师一离开，孩子们就会非常高兴地抢着坐上去。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是怎么想的？如何处理的？她把这个故事记录了下来。
故事三
如果孩子在幼儿园里
不能实现“大便自由”，
我们的教育能说是成功的吗……
李文老师
第三个故事来自于李文老师。
有一次，李文老师发现了一个孩子不小心把大便拉在了裤子上。老师给孩子擦屁股清理裤子是很正常的，但是她还做了一件事，当她清理看到不仅裤子上有大便，肚子上、大腿上也有的时候，用轻松的口吻说到，“你的粑粑好淘气啊！”那个孩子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起床后还和小朋友们分享了自己的“淘气粑粑”的故事。
这种真实、自由的写作是非常宝贵的。教师可以凭借着个人对教育生活的叙述，自由地进入真实的教育世界与生活世界之中。
这一过程也将成为教师触动个人反思的重要按钮，真实的自我在书写的过程中会悄然出现，因为教师的情感就藏在他们的书写之中。
02
/ 听见
围绕着老师们的故事，我和她们完成了一次深度对谈。
在和老师们对谈的时候，我的心里有非常多的感动。我希望自己的倾听可以让教师们的智慧继续向下扎根。在听老师们讲述的过程中，我专注地听，并用提问的方式帮他们厘清线索。
倾听能力是什么？
对我来讲，
就是一种“沉思的专注力”
（Aufmerksamkeit）。
这种方式让我听到了教师们的心声，能够欣赏他们的成长，我们之间就形成了一个能量圈，共享这份美好。这个能量圈越厚重，外界对我们的影响就越小。
03
/ 洞见
洞见是很深邃地去看待世界。
你必须让真实的自我穿过世俗的干扰，投向远方。拥有洞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当我们真诚地去对话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洞见的拥有者。
今天人们的生活和过去已有很大的不同。过去在农业经济时代，我们在土地上生活，人是可以影响周围发生的事情的，生活可以随着自然的节奏发生改变。但是今天，自然离我们越来越远，各种纷繁的社会信息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我们会感觉到，好像有种巨大的离心力将我们甩了出去，我们无力影响身边发生的事情，也无力影响自己的生活。三年的疫情，给我们的内心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什么力量能够抵御这种无意义感、焦灼感？
我觉得是哲学。
在今天，哲学不仅仅是一种方向，也是一种方法，更是一种信念。这里的哲学并不是指一个学科。今天，哲学越来越多地回归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教育的终极目标与人类文化的目标最终会“和谐相融”。但是这二者不会自然走到一起，这一过程的实现需要依托哲学的力量。它让教育通向文化，也让文化通向了教育。
在科学和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也许也是一个意义失落的时代），哲学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均衡性的力量，也提供了一种稳定的力量……
我们会发现，即使外界很混乱，依然有人可以生活得很好，因为他们有信念。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那些有信念，生活得更好的“少数人”呢？
我希望，我们都能够成为拥有生活信念的人，拥有哲学观的人，成为生活得更好的少数人。
PART 3
“遇见”：
用哲学叩开生活世界
与教育世界的大门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运，也有一些不幸运，这就是生活的本质，也是每个人生命的课题。哲学是一种世俗的宗教，即使你没有宗教信仰，依然可以用世俗的哲学来解决自己生命中的课题。
作为幼教工作者，我们也是幸运的。我们“遇见”了一个变革的时代，“遇见”了一份美好的职业，“遇见”了代表最丰富的人类文化样本的儿童。
“遇见”一份美好的职业
“遇见”代表最丰富的人类文化样本的儿童
照片摄于本周
01 /
构建出身边的“意义世界”
不要只看那些不幸，也要看到幸运。找到我们幸运的地方，然后以此扎根，构建出身边的“意义世界”。
拿我自己来说，我有自己的生活哲学。信赖土地，信赖天空，信赖阳光，信赖大树，我对周围世界有一种非常朴素的认同和信任感。春天种下的菜，秋冬收获。我会把多的萝卜晒成干，做的萝卜干会送给身边的人品尝。他们吃了之后，给出的赞美让我感觉生活是流动的、美好的。我用这样的方式构建出了身边的“意义世界”。
在这个时代，做有担当、内心丰富的幼儿教师。因为我们有一片天然的沃土，和孩子们一起生活。在这片幼儿教育的实践大地上，我们的生活是鲜活的，这也是一种基于感性的理性选择。
儿童是最好的生命快乐的创造者，也是美好世界的源泉，他们给人类、给民族带来了希望。所以，这是我们的幸运，我们陪伴他们成长，成为了“护根者”。
02 /
找回附近：扎根在“最初500米”处
人类学家项飙老师提出：
“扎根在'最初500米’上，注意身边的一草一木，发现被技术隐藏的差异……形成一种视野，以此为基础去看到更大的世界，同时去反思自己。”
今天，技术隐藏的差异无处不在。鲜明的东西越来越少，我们的思想也被格式化了。比如超市和农贸市场，你更喜欢逛哪个？农贸市场鲜活，1000个农贸市场有1000个样子，但是在超市里，你会发现物品的摆放都差不多，这就是技术化隐藏的差异。相较于超市里每一处都被处理好的蔬菜，农贸市场鲜亮的蔬菜看起来更有生命力。
我们不要总是向远方看，要扎根在最初500米的生活里，找回“附近”。这是一个特别好的方法，也是花草园人最爱用的一个方法。
03 /
“想大问题，做小事情”
这个世界我们需要“想大问题，做小事情”。大问题就是哲学问题，小事情不要仅停留在想的上面，而是要去做。
希望我们，能够通过建立正向的心灵秩序，拥有持续不断的内在动力，体验一种更有价值感的意义生活。如此，你才会感觉生命是美好的，工作是美好的，你也将成为美好的人。
本文根据2022年12月6日，我在奕阳教育研究院举办的“奕20·学前教育未来视野”公益论坛的发言整理而成，有所删减，您可点击下方视频观看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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