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碑记

周日早早，余老师发了消息说有事找我，恰值初醒，遂回致以候。方知是相邀去召陵的一个乡下看几块老碑。前日值班的乏累未消本不欲往，后思久居怠懒而倦，便依其而行。

同行间三人，有先前知晓的宋守业老师及萍水相逢的王跃甫老师。即时日盛，炙气上弥，动辄汗湿。

驱车行向去处，一路听余老师讲王老师之传奇。

做为楼顶花园的创始人，其貌不扬的王老师却是住建部为数不多的漯河籍专家，后因老母亲病恙无人照料，携私藏文玩及书弃京返乡。非独研究建筑建树不凡，他藏类甚丰亦是专于古陶瓷的行家，行路之间，将有陶瓷始至民国之陶瓷灯具悉数收藏、几无遗漏。

聊叙间已然抵至，路遇一东岳庙，三间小瓦房，香火鼎盛，顶礼者络绎不绝。庙前有被玻璃护起的两块青石碑，因与余老师及守业、振华兄聊叙，未抵近而观。其间余老师谈及其任日报编辑时一些旧事，煞是有趣。

彼时，在距此不远的村子有一个名为李丁卯的仁兄，年方四十有多，纵生活穷困潦倒至极却溺喜于文字而笔耕不止，别余生活之事不顾不问。为见诸报端，他专门借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常骑车携带所写文字奔波于郑州各大报社，上面悬一自制的旗子说：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以此自喻。虽矢志以往，然却实不尽人意，或因其文字粗劣之故，几无发表。

因见其执著，一好心编辑遂手书一封让其返漯见余老师，并称，若余老师说其文字到了便是好了。丁卯兄深以为然，匆匆然见余老师并递上编辑手书，顺将其历年所写在作业本上之尺余文稿呈以体会。余老师看后甚为感动其为文之坚持，然根基太差。故真诚劝其有二，一是先安心务农理家，经营好生活之事再研文字之好。二是建议其先从基本的文字入手，多读词典等工具书，筑好基础再说。丁卯兄闻之不喜，自言其文之高，不愿伏身从初。余老师百劝无益，遂怒言若不依他先学字典便不要再找他了，丁卯亦怒，拂袖而去，从此音信皆无。

论及此，余老师颇为感慨，说不知是否籍此毁了一个文学的天才。

后抵邓襄镇的一个小村子：沱沟。驻车后方知，今日余老师实是要来会访一个乡村的文学爱好者恒业。刘兄恒业为医者，身形瘦弱、气俨书生，久年于乡间救死扶伤。其言多以中医悬壶辅以西医济世，为人讷言内敛。

因其在家行医，故门前有沱沟卫生所的匾额。入得院去，紧凑之院内左柿右柏，百事如意之喻扑面而至。入得室内，外室为医诊之用，设医室等诸，唯墙上多了几幅书法，用余老师的话讲，颇有黄庭坚之雄劲。正室西侧有一耳房，入得去，眼前豁然一亮，几十柜书赫然入目，房中几案之上亦是。问之方知，恒业兄旧有藏书、读书之癖，万卷收藏，孤本善本无数。书柜之上，遍伫酒具，乐归田园品酒书，真是妙哉。

于书隙间挂有恒业兄手书自诗一幅：万卷书吐香，坐读寝食忘。余钱买典籍，穷亦胜君王。如此巨藏之书房，恐于自诩藏书者众的我这般城里人亦不多见。不禁叹，乡野之中，不乏高士。

时近中午，或因早知余老师来访，恒业兄早早备好了饭菜。一众遂上二楼，紧仄之居为四壁书画所破。其间，王老师见其室南几案上的一对钧瓷瓶。戏问众人此为何器形，无人做答。后方知此为观音瓶。识器辨形当依于相，细观亦像极了两樽肃穆的观音。

其间又来了二个稍长于我的兄台，知是本乡中的的文学爱好者。饭间聊叙得知，所来者皆本乡中的文学中年，有任官者，有行医者，有做生意者，又皆是激情满怀书写本地人情乡俗轶事的写作者。

谈笑间知众人皆写了很多以不同特色的笔法记录乡情岁月的好文，或谐俗以叙，或静雅以抒，皆成特色，同为传承不可见的过去，记录父辈以及祖上田间地头屋里屋外的轶事。

饭后，余老师游兴不减，又往西平看红河，老王坡及螺祖广场。余有事，先退而归。

归而小寐，想了一些事情。旧有文人相轻，今时之偏僻乡里却文人扎堆的异常厉害。很意外，惊喜殊胜于别余。

在守业兄的带领之下，召陵一个乡镇之写作之风已然如此兴盛，足见其文脉仍在。旧有西平人捐钱建高塔以镇压沱沟龙脉之传说，今时看来，多是风水师看透了此地文脉挺拔之势而制，斯塔已毁，文气仍盛，却不失为一段笑谈。

因不知所诣之地，闲谈中终错过那两方立于东岳庙前的碑石。归来，以平淡文字记，或可自省继而自励。

另：近时，燥气有长，虚妄凭增，惹人者损己，当以反思其所禁嘴以修口德。呜呼哀哉，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