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2023-2

《恶心》

总之，我想人在垂死时是超越自身的。再说，只要在死人房间里待一待就明白了，因为死亡是一种特殊情景，有什么东西从它那里散发出来，传至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是一种崇高。我父亲死时，人们叫我去看他最后一眼。我上楼梯时，心中难过，但也似乎沉醉于某种宗教性的欢乐中；我终于进入一种特殊情景了。我靠在墙上，试图做应该做的动作，但是我婶婶和母亲跪在床边哭泣，将一切都破坏了。

我真想对他说他受骗了，被那些重要任务利用了。职业经验论者？他们在半醒半睡的麻木状态中熬日子，由于急躁而仓促结婚，又莫名其妙地生孩子。他们在咖啡馆、婚礼和葬礼上与别人相遇。有时他们被卷入漩涡，奋力挣扎，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周围发生的一切，其开始与结束都在他们的视野以外。长长的模糊形状，事件，从远方来，迅速擦过他们身边，等他们想观看时，一切已经结束。然而，他们快到四十岁时，却把本人可怜的固执习性和几句格言称为经验，于是他们就成了自动售货机：你往左边那个缝里扔两个苏，出来的就是银纸包装的小故事；你往右边那个缝里扔两个苏，出来的就是像融化的焦糖一样粘牙的宝贵忠告。

我不需要华丽的词藻。我写作是为了弄清某些情景。应该避免漂亮的空话，应该信手写来，不雕琢字句。

与上午相比，人群更为混杂。他们似乎都没有勇气继续承受规规矩矩的等级制度，而在午饭以前，他们曾为此自豪。商人和公务人员肩并肩地走着，任凭那些可怜巴巴的小职员和他们擦肩而过，甚至碰撞和挤压他们。贵族、精英、专业人员都融合在这温暖的人群中，他们现在只是人，几乎仅仅是人，他们不再代表任何东西。

现在我是这样想的：要使一件平庸无奇的事成为奇遇，必须也只需讲述它。人们会上当的。一个人永远是讲故事者，他生活在自己的故事和别人的故事之中，他通过故事来看所遭遇的一切，而且他努力像他所讲的那样去生活。

物体是没有生命的，不该触动人。我们使用物体，将他们放回原处，在它们中间生活，他们是有用的，仅此而已。然而他们居然触动我，真是无法容忍。我害怕接触它们，仿佛它们是有生命的野兽。

在这些欢快和理智的声音中，我是孤单的。所有这些人都一直在互相解释，愉快地看到他们思想一致。他们都想到一起了，这对他们是多么重要呀，老天爷！只要看看他们的脸色就明白了。

《恶心》这本书是为了让我在看萨特的《存在与虚无》时不至于太痛苦的过度作品，《存在与虚无》看了30多页就转到看《恶心》，想着先从相对简单点的小说入手或许会更容易理解萨特的哲学思维，同时《恶心》是萨特用小说来表现“存在”的第一部中篇小说。

通过书中主角安东纳·洛根丁日记的形式，展示对人生无意义和荒诞的恶心。这里的恶心不止是生理上的恶心（厌恶），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恶心（厌恶），一种拨开所有光鲜表面后留下的污浊不堪，一种抛去所有幻想回归现实的冲击，一种对所有希望彻底失望后的震动。

看书的时候，一直觉得洛根丁在日记中记下的这些只言片语，细碎思绪很像一个人逐渐认识人生的过程，不管是对爱情的失意，还是对周边所有普通人的厌倦，再到事业的无意义，就完全是我们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经历的所有事情。只是我们大部分人发现了不对劲，却没有多想，或者不敢多想，然后最终都通过改变自己来适应了这种无意义的生活。

而洛根丁没有办法适应，他选择了离开，他不既不想融入这种无意义，也找不出什么其他的出路，他被夹在中间，痛苦又恶心。当一个个真想在面前揭开时，一方面他表达出对真相本身的厌恶，另一方面又同情于这些真相本身，他们也不过是一些被强大的无意义裹挟着的脆弱个体而已。

当所有建立在幻想上的希望垮掉时，或许正是真正希望的开始吧，到这里我又想用罗曼罗兰在《名人传》里的话来说明：世界上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以后依然热爱生活。小说最后，洛根丁似乎从音乐中找到了新的意义，当然这也只是一种新的假设和实验而已，或许最后他也依然觉得毫无意义，但这个建立在真正希望上的开始，至少不会太脆弱。

我始终觉得，还能感觉到恶心，是种积极的反应，至少说明，我们还没有彻底沦陷在一片虚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