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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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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05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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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爱是不必说出口的,让对方理解体会即可!

    …………

    透过车窗望着外面远处的山峦,陈浩刚平静少许的心情又泛起了波澜,分配通知单上写着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将是怎样的情况在等待着自己,会不会和眼前所见相同,沧桑陌生而且荒凉无奈。这时,他明显感觉到客车拐了一个急弯,身子惯性地挤压着同座的乘客,他迅速调整好坐姿,“大家注意,下山了!”驾驶员简短地喊了一声,陈浩双手攥紧前边座椅背上的扶把,尽力保持身体平衡。汽车与上山一样,在泥土石块铺成的盘旋公路行驶,车尾扬起了滚滚的黄沙,几名被惊醒的旅客,打着呵欠,伸伸懒腰四周观察着。

    山区的道路基本没有什么平路,下山完了没多久,又是一段上坡路。这一路上下也没瞧见几辆车,似乎就只有乘坐的客车在孤独的奔驰。陈浩凝视着远方山尖未融化的冰雪思忖着,头靠在座椅上打起了盹,汽车的颠簸将他带入了梦乡……

    “爸,你身体不好,病退也行,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早该歇歇了;和妈、弟弟回内陆,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你马上就要实习分配了,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父亲颦着眉,“我啊…好比是辛勤园丁培育出的良种,如今亦成一株健壮的苗子,栽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放心好了!”,“浩浩,那你万事须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母亲叮嘱道……

    “陈浩,给我留个言吧!”倪行抿嘴笑着,把笔记本塞到他手里。写些什么呢?恐怕写什么也不成了,她心里一定很恨我,从进校认识开始,她就默默暗恋着我,向我含蓄表示过,可我……唉!看别人谈情说爱多容易,轮到自己咋就变得这么难了哩!跟漂亮的她讲话,我脸红脖子粗,心怦怦直跳,其他男同学投来羡慕的目光却让我这样的倍加紧张;辜负了倪行的爱,足足负了她三年,为何我不能胆大一点,勇气为什么与我总是毫无缘份……客车剧烈摇晃了一下,陈浩醒了,意识到自己刚在梦里重温了一次过去,他眨动的双眼旋即又合上了。人生的邂逅转瞬间便成美好回忆,是否也只有于梦境中,才能找寻到那灵魂依托的归宿……

    万里晴空快要被厚厚云霭全部笼罩时,客车抵达了终点,陈浩拿上行李下车,踏上了这片高原之地。猝然,他感到了头晕,心中不禁纳闷,自己从小高原上长大,算得上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高原人,怎会有明显的高原反应呢?莫非是坐了车的缘故,他用力地按着太阳穴,待症状稍减后,便向人打听县文教局的地址……

    等进了县文教局大门,几排砖瓦平房映入陈浩眼帘,与他之前所想象中高楼林立的情景相去甚远。他逐个看去,只有一间屋子敞着门,他上前来到门口,“你有什么事?”一位年迈资深的干事站起了身,“噢…我是分配到这儿工作的!”陈浩边说着,边掏出通知单递了过去,“喔…喔!欢迎,欢迎新老师!”他接过看了一眼对陈浩咧开嘴笑,“这里坐!”热情洋溢招呼着,倒上了一杯水。待落了坐,他又说道:“这几天就我一个人值班,其他人员下乡去了,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你先住在旅店,费用局里报销,具体的等领导回来再作安排!”,“嗯,好!”,二人寒暄一阵后,他领着陈浩到旅馆安顿下来……

    光阴荏苒,月底的一天,县文教局丹珠局长接见了陈浩,“陈老师,后天有车要到拉波区上,你准备一下,明天还有两位新教师到,你们一同随车出发!”,“唔!”陈浩点点头……

    走的这天,晨阳和煦,柔风吻面,高原初秋的淡淡寒意收敛了不少。陈浩在车上与另两名教师促膝交谈中,了解着彼此的情况:毕业于巴塘师范藏文班的达娃扎西,浓眉大眼,鼻子高翘,耳垂肉厚而且谈吐优雅;贡布曾就读甘孜师范体师班,细眉薄唇,一头不用去理发店染烫的黑发天然蜷曲,表情也较达娃扎西严肃一些。嚯!果然人才济济,咱们代表着甘孜州的三所师范学校呢,达娃扎西话音刚落,便响起了贡布和陈浩的笑声。同是传道授业人,相逢何须计亲疏。在夕阳落山前,大家已成无话不聊的亲密朋友,然目的地也到了。

    下了车,高陈浩一头的达娃扎西用藏语与驾驶员道别后,三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拎起行李,与前来迎接的老师一同来到区中心小学校。进了校门,首先见到一排混凝土结构平房,走到尽头是篮球场和它旁边的教室。“我叫曾国平,去年分到这儿的,暑假没回家,我留下看守学校,昨天接到领导电话,你们先住下,过几天乡上就会有人来接你们!”他面含微笑,同陈浩一样戴着近视眼镜。

    在录音机的音乐中,大家吃起了晚餐,“陈老师,你可能吃不惯这里的伙食,偏乡僻壤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招待你!”曾国平说完,用手挡着蜡烛,避免它被刚拂来的一阵凉风吹灭。“曾老师客气了,其实我是一个西藏长大的汉人,小时候就随任教的父亲来到甘孜州丹巴县,所以酥油茶、糌粑、马铃薯对我来说都是美味佳肴!”陈浩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噢!比我强多了,前年我来到这儿,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这里的生活!”曾国平上扬着眉,“来尝一尝我的手艺!”贡布将捏好的糌粑递给陈浩,“你捏的怎么像个石块,看我捏个美女给你们尝尝!”达娃扎西露出了一口皓齿,把其他三人逗乐了。

    第二天中午,曾国平用高压锅煮了米饭,又炒了一盘土豆丝,四人用毕。曾国平领着大家四处逛逛,区上没什么街道,区政府平房外的一条土路两边零星分散着几个小卖部,出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其它便是当地藏民的住宅,众人遛了一转后返还学校。晚饭同昨夜一样,曾国平为录音机换好干电池,插入磁带,播放的是那首哀婉的《来生缘》,下午与他的对话中,陈浩知道了曾国平原来在师范校交往了一名女同学,相恋两年多,如今分离两地,又一对现实版的牛郎织女。相互内心难免孤寂,并且承受着相思之苦的煎熬。“在座的谁还没谈过恋爱?举下手!”曾国平先开了腔,大伙停住了吃,盯着他,“我没……”陈浩脆生生答道,“不会吧,瞧你斯斯文文的……”曾国平打断了他的话,“陈老师脸皮白净,又长得帅,身边一定好多女生喜欢你哟!”达娃扎西笑道,“说出来你们不信,现在这年头,男人英俊吃不开了!”陈浩下意识抠抠后脑勺,“难道爱的是我这样的……”贡布指着自己,“得了吧,你不照照镜子,整个一非洲黑人,还不把人给吓跑了!”达娃扎西戳了他脑门一下,贡布身子向后微仰,摇晃着头……

    吃罢,达娃扎西掏出香烟,当散发到陈浩时,他摆摆手,“陈老师,你…不抽!”达娃扎西问,“……”他又挥挥手,“我知道你没女朋友的原因了!”达娃扎西眨动着大眼睛,“男人不点烟,女人不拢边!”曾国平打着了火,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香烟不离手,女人赶不走!”贡布掸掸烟灰,“见解精辟,来吧,搞一支!”达娃扎西又把香烟递了过去,“其实,主要是我这人不行,不够'坏’,如今女孩都垂青'坏’一点的男孩,我太'善良’,所以……”陈浩还是谢绝了,他话音刚落,曾国平、达娃扎西和贡布便哈哈笑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来接他们的人到了。“降初老师,路上辛苦!”曾国平打了个招呼,“曾老师,那里,这三位就是分到我们学校的……”他高瘦个头,络腮胡子,三十开外。“是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陈浩…达娃扎西…贡布…这位是麦日乡小学校长降初老师!”曾国平接过话来,“你好!”,“你好!”众人一一握手,“你们收拾一下,明早随我一同出发!”降初眉开眼笑,“嗯!”……

                 二

    次日天刚亮,降初来将他们叫醒,跟曾国平辞别后,随即启程。全队共三匹马,马背驮满了所有的物件,而人就只有步行的份了。山路虽是崎岖,毕竟挡不住前进的步伐,刚开始的那股兴奋劲儿随着身体疲乏的点滴累积,大家的欢声笑语渐渐变得沉默,只有马脖子上的铃铛声在这寂静山林中无聊的响着,初秋的树林有些植物正在枯萎,但葱郁始终还是占据着主色调,并没有让旖旎的风景于人们心中留下些许遗憾。

    降初牵着领头马走在最前面,第二匹和第三匹马的缰绳栓在前一匹马的鞍上,连成一串,陈浩、达娃扎西、贡布空着手走在最末。下完一个山坡,眼前是一条小河,快到木桥时,降初停住了脚步,将领头马栓在一棵树上,“休息会儿!”他抹了抹额头的汗,大家席地而坐,贡布散起了香烟。“陈浩,你…还是不要么!”贡布看着摇手的他说道,“我喝口水行了!”陈浩起身直朝第三匹马走去,“你们累吗?”降初问,“还行!”达娃扎西吸了一口烟,“还有多远?”贡布拔着裤腿上粘着的苍耳,“走了三分之一左右!”降初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烟,“你们喝不喝水?”陈浩走了过来,手里拎着水壶,“……”达娃扎西接了过去。

    休憩妥当,众人继续赶路,过了木桥,一段平路后,又是很长一截弯曲的上坡小道。临近中午,大伙拿出干粮,边吃边走,因为降初说过,得抓紧时间,龟兔赛跑就是前车之鉴的范例,走得慢都比停在原地要强得多,其实他真正担忧的不是时间上的问题。果不其然,他们用了干粮后,还未为行了一半路程而松口气,此时,阴霾的天空不在提供一个出行好天气,淅淅沥沥竟落起了雨点,贡布用藏语嚷了几句,陈浩虽没听懂,但从他的神情里明白了大概意思。“这儿的天气变化就是这样,遇上了自认倒霉呗!”降初扭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达娃扎西撇了撇嘴。

    诚然,小雨滴不能立即淋透全身,赐予大家一副狼狈的落汤鸡形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却悄无声息渗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唯一可以遮雨的塑料布盖在了马背的行囊包袱上,这雨象一个喜怒无常的孩童,一会儿像要停了,一会儿又落得密集起来……直到下午晚些时分,终于收住了。山尖云雾茫茫,清鲜空气中混杂着芬芳的泥土气息,被雨水洗礼过的山林格外令人心怡,而人们心灵里的某处污垢和躯体上的创伤,于如此纯粹的大自然中得到了洗涤与修愈。“大家再加把劲儿,前边快到麦日桥了!”降初边擦拭着头发、脸上雨水混合的汗水边说道,众人顿时精神起来,似乎是久盼的黎明曙光即将来临。

    果然很快,拐过山脚咀一个大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座铁索吊桥呈现在了他们眼前。他们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便踏上了桥面的木板,由于受力不均匀,吱吱作响,铁索桥晃悠着,桥下面是一条波浪翻滚的小河,清冽湍急,“过了这麦日河,就进村了!”降初扭头一笑,过了河,沿着土路进了村,降初一路上下不时与迎面碰见的乡民用藏话打着招呼,乡民伫足微笑打量着他们,达娃扎西与贡布也同乡民藏语问候着,只有陈浩脸上做着表情,没开口讲什么。

    没多久来到了终点——麦日乡小学校,一圈低低的土墙围着两排瓦木结构的平房,进了校门,其实也没有门,一个正在操场玩耍的孩童看见他们,惊叫起来:“爸爸、妈妈,降初叔叔回来了!”话音刚落,从一房间出来一男一女,径直向大家走来,陈浩仔细一看,男的约莫三十上下,身材魁伟,国字方脸,五官端正,眉宇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女的淑秀闲雅,个子娇小。

    恍眼间已至跟前,“降初老师,一路辛苦!”男的开了腔,“贺老师,杨老师,这几位是新分配来的教师,陈浩…达娃扎西…贡布!”降初一一介绍道,“噢,欢迎欢迎!辛苦了!”贺开发取出香烟挨个散去,达娃扎西和贡布接过后别在了耳朵上,陈浩还是摆了摆手,“到屋里坐,休息喝茶!”杨

慧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去吧,这些交给我处理好了!”降初说道,陈浩、达娃扎西、贡布三人随着杨慧进了屋子,落了坐,她倒上了三碗香喷喷的酥油茶,陈浩端起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真解渴呀!”陈浩擦拭着嘴角,“再来一碗吧!”杨慧为他满上了,并说道:“降初校长昨天去区上接你们,我们今天做好了准备,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三十来里的山路不好走吧,天气糟透了,咱们这山沟沟不通公路,也没法!”,“姐,我没事,一点儿不觉得累,达娃扎西与贡布就…差点……”陈浩拾起了茶碗,“谁说的,刚才在路上,老掉队的便是你,还说……”达娃扎西反驳道,“就是!”贡布附和着说,“……”陈浩吐吐舌头,杨慧抿嘴笑了笑。

    “说谁掉队了啊!”降初出现在了门口,“他!”贡布指了指陈浩,“不是都在这儿嘛!”降初笑着走了进来,身后是贺开发牵着那个孩子,等他们坐下来,杨慧斟上了茶,对小孩说道:“东东,叫人呀!”,“陈叔叔、贡布叔叔、达娃扎西叔叔!”贺开发指着给东东说,“陈叔叔、贡布叔叔、达娃…达娃……”东东抠抠脑袋,说不上来了,“达娃扎西叔叔!”杨慧提示道,“达娃扎…达扎…达扎叔叔!”东东省略了两个字,“好,乖,就叫达扎叔叔行了!”达娃扎西接过话去,“达扎,达扎,很有创意嘛!”陈浩说,众人笑了起来,又闲聊一阵,杨慧便去做晚饭。

    不多时天逐渐黑了下来,在摇曳暗弱的烛光中,他们吃着晚餐,有糌粑、酥油茶、高压锅煮的米饭,还有炒的一盘腊肉土豆片,由于路途劳累,用毕后,大家未再谈什么,铺床理被,早早安息入睡了。

    偶尔传来藏民家中几声狗吠与马嘶

鸣声,惊忧着山村夜晚的静谧,初秋的山风在夜空里潜行着,捎带来一股股瑟瑟寒意,让熟睡的人们不自觉地裹紧身上盖的被褥……

    第二天早上,贺东东敲响了陈浩和贡布睡的房间门,“陈叔叔、贡布叔叔,吃饭了!”,待他俩起床梳洗完毕,到了饭桌前,人便到齐了,“吃了早点,咱们去乡政府,你们见见领导!”降初嚼着糌粑说道,“嗯!”……

    “东东,我牵你!”陈浩伸手去拉他,除杨慧留下收拾外,其他人便朝乡政府进发了,顺着乡村土路,大约一刻钟左右,降初停下脚步,指着前面道:“就是这儿!”,大伙望去,与之前想像中的完全不同,一排瓦木平房和平房前的一块空地呈现在了眼前,大家来到空地上,“绒他,格木措!”降初喊了起来,一间开着的房门探出了一个人头,“降初,这儿!”他说完缩回头去,一行人迎着声音上前进了这间简陋的办公室,三张桌子和一张长椅子便没有其它大件的东西了。“都坐吧!”刚才探头的那人道,落了坐,“绒他,这三位是新分配到这里的教师——陈浩…达娃扎西…贡布…”降初稍停顿一下,继续说道:“相貌威武留着八字胡子的就是我们村里老大——绒他村长,也是乡里的乡长,他身后皮肤黝黑,强壮骠悍的是'乡村保护神’——管治安的格木措,空着的位子是乡里唯一的医生——刘爱民的,快五十的人,每天还四处为村民看诊,今天不知去哪家了!”,“我代表麦日乡人民欢迎三位新老师的到来!”长着一张棱角分明脸庞的绒他站起了身,“乡长,你好,客气了!”陈浩、达扎、贡布同时站立起来,“坐,你们坐!”绒他掏出香烟,一一散发,随后大伙愉悦地拉起了家常,一起用了中午饭,降初一行人告辞返回了学校,并开会安排了一下近期的工作。“明天上午开始,咱们分成两队,我、达扎一队,贺开发老师还有贡布、陈浩一队,杨老师带着东东留守学校,贺老师你从本村开始,我带队去错洼村!”降初道,“好!”贺开发点点头……

                 三

    清早,众人吃过饭后就出发了,贺开发与贡布、陈浩敲开了一户藏民的家门,主人笑脸相迎,一边喝斥着狂吠不止的家犬,一边招呼他们进了屋,刚坐下来,贺开发说道:“甲波大哥,学校定于三日后开学,孩子务必准时到校,上级领导派了新老师来!”,他指了指陈浩和贡布,“贺老师,好,谢谢!一定一定,你放心!”甲波说着倒上了三碗酥油茶,又寒暄了几句,三人告辞离开了甲波家,“贡布老师、陈老师,你们是不是觉得奇怪,咱们好像是'求’着学生上学读书!”贺开发对他俩说道,“是有一点儿!”陈浩轻启嘴唇,贡布点点头,“你们可能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我从来到这儿起每次开学都得去做老乡的思想工作,咱们的'对手’就是距此几里路远的喇嘛庙——善德寺,与学校竞争生源,听说寺庙有位活佛很灵验,不少藏民将孩子送去寺中'出家’,乡里孩子本来就少,这样一来,入学率就非常的低了!”贺开发娓娓而谈,言语间又敲开了一户家门,开门的是一个八九岁的男童,“贺老师!”他脆生生叫道,“德尔彭措,三天后开学,准时到校报名!”,“好的,贺老师!”,“这两位是贡布老师、陈老师,那我们走了!”,“老师,慢走!”,贺开发转身离开,贡布、陈浩紧跟其后。

    回到乡村土路上,“贺老师,每家每户咱们都要去吗?”贡布问,“只去家里有学龄儿童的,我与降初统计过,每村的情况都清楚!”贺开发掏出一个笔记本拍拍说,贡布拿出香烟递了一支给贺开发,贡布自己也点着火,吸了一口,陈浩正要开口说一句什么,但却止住了,只见前方迎面过来两名手牵手的藏族女孩,待走近了,陈浩被个子稍矮的那名女孩吸引住了,她与身旁的女孩不同的是,着一身汉装,编着一条辫子,面容清丽,身姿娉婷,而且皮肤白晳,不像旁边那女孩肤色黝黑,“贺老师!”她俩打了个招呼,“噢,志玛、旺姆你们上哪儿呀!”,“去朋友家!”肤色黝黑的志玛答道,“这两位是新来的贡布老师和陈老师!”贺开发介绍道,旺姆对一直盯着自己的陈浩微微一笑,娇羞地低下了头,“贺老师,我们先走了!”志玛说完拉着旺姆飞快地跑走了,陈浩转过头呆呆的目送着旺姆远去……

    “陈老师!陈老师!”贺开发扭头对愣在那里的陈浩喊道,“啊…啊…”陈浩回过神来,似美梦初醒,“走呀,看什么呢,呵呵,是不是见到美女就丢了魂!”贺开发笑道,“没…没有…没有哦!”陈浩结巴一句,快走几步,三人又站在了一起,“没有?…才怪,看看你自己,像是没有吗?”贡布眨巴着眼睛,“旺姆的确是楚楚动人,不过你看下可以,别想去打她的'主意’,她是……”贺开发欲语却止,“是什么?”陈浩刨根问底,“…是不可侵犯的…总之听我的,别去惹她,有些事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们!”贺开发皱了下眉毛,陈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走访了几家,临近中午,贺开发一行人便返回学校吃饭,降初与达扎未归,因为他俩去的村子较远,也备好了一些干粮,所以要下午晚些时候才回校。用了午餐稍作休息,三人又出发了,今天是个阴天,除了凉爽还是凉爽。今天的任务是将一个村子拜访一遍,抓紧时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陈浩不时前后左右看看,心里祈盼旺姆能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过到下午收工时,她仍然没有出现,陈浩不由得有些沮丧,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身心皆疲,回到学校等降初同达扎回来后,众人一边谈着工作,一边共享了杨慧精心烹饪的美食,除了那盘腊肉炒土豆丝外,还多了一碟咸干鱼,这是早上降初启程前,特地从自己屋内拿出交到杨慧手中,吩咐她最近大家都比较辛苦,生活须要办好一点儿,用毕,各人回到自己寝室,梳洗一下便上床歇息了。陈浩一闭上眼仿佛就看到旺姆站在自己面前,这冷清的夜实在是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失去了知觉……

    早上,陈浩被人摇醒,“陈老师!陈老师!……”,他迷糊中睁开了眼,使劲揉了揉才看清了脸前的贡布,“起床吧,东东刚才叫我们,你没听见!”贡布又说道,“……”陈浩从床上支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呵欠开始穿衣服……待早点用过,降初、贺开发领队分兵两路出发了,今天贺开发这队去的村子就是离善德寺最近的村庄,一路上陈浩东张西望,很想看到漂亮的旺姆,但依然不见她的倩影,快到晌午,贡布提议去寺庙看看,于是在贺开发的指引下,抵达了喇嘛寺,来到寺前,眼前所见算不上什么巍峨挺拔,顶多有几十来间厢房,入内细细看来,有诵经室、佛堂以及僧侣日常起居的住处,不过在诵经房外,他们看到里面有不少学习经文佛礼的儿童,寺院清修之地不便惊忧,贺开发带他俩逛了一圈大家便离开了善德寺,在距它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三人席地而坐,吃起了随身带的干粮,“刚才的情形,你们都看见了吧!”贺开发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嗯,学喇嘛的孩子还真不少!”陈浩说道,“的确挺多的!”贡布撕着熟土豆的皮,“这个村子离它最近,所以受它的影响也最大,这村中在学校念书的孩子只有两个,其他的都在这儿!”贺开发吞咽了一口说,“不能管管吗?”陈浩问,“管!怎么管?这是人家的自由,咱们总不能强迫村民吧,唯一办法就是尽力去说服他们,将小孩送到学校来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贺开发摊开双手道,“……”陈浩同贡布点着头,也不好多讲什么。

    贺开发与贡布吃罢,又抽了一支烟,然后继续下午的工作……在太阳落山前,他们踏上了回程的路,“希望咱们今天的努力没有白费,能有所回报!”贺开发停住脚步,扭头望着村庄说道。陈浩看到在夕阳余辉的映衬之下,贺开发老师的身影显得非常高大,“一定会有回报的!”陈浩小声应了一句……

    当晚在降初那台旧录音机播放的歌曲声中,大家一块儿用了餐,用罢,杨慧收拾碗筷,东东被贺开发叫到了旁边去玩他爸爸自己制做的玩具,降初调低了录音机的音量,达扎向众人散发了香烟,降初开始安排明天的工作任务。高原山区初秋夜晚的凉风摇曳着气若游丝的烛火,在忽明忽暗的闪动中,结束了会议,各自回了房间,梳洗一下,便都忙着去赴周公之约了,陈浩也不像昨晚那样失眠了,因为他坚信自己与旺姆一定有缘相见,至少起码知道她离自己不远,剩下的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说不定明天就能碰上她,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笑,不知不觉中放松着心情,在疲倦的催促下,他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泪不敢流,我希望你能靠在我的胸口。人群之中,装作冷漠……”熟悉的歌声在耳畔萦绕,眼前是白雾茫茫一片,看不清楚,“陈浩!”前方传来一个女子的娇声,陈浩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旺姆,真的是你吗?见到你太好了!”陈浩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惊喜,“你很想见到我?”旺姆将手背在身后,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嗯,是的,每时每刻都想!”陈浩去拉旺姆的小手,不过被她闪躲开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明个儿见!”她格格一笑,转身便走,“旺姆…旺姆…别走,我还有话要告诉你,等等我!”陈浩跟在了她身后,但怎么也追不上她,追着追着,陈浩突然感觉脚底踩到什么了,一滑跌倒于地,说也奇怪,除了脸上有少许疼痛外,身体其它部位一点感觉也没有……陈浩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看到贡布正在拍打自己的脸,见他醒了贡布住了手,“干嘛呢,做春梦?梦到啥了?”贡布一脸惊讶,“啥也…啥也没!”陈浩支吾了一句,极力掩饰着,“好像在叫着谁的名字!”贡布又说道,“有吗,我怎么不晓得!”,“你睡得那么香甜,当然是不知道了!”,“那有听见我说的什么吗?”陈浩紧张起来,怕自己已泄露了一切,“含混不清,听不清楚!”,听贡布这样一说,陈浩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四

    陈浩起身迅速穿上衣裤,刷牙洗脸,待早饭用过,大家便又出发了,全部人去一个村,这是全乡五个村委会中村民居住最分散的村子,一户到另一家可能要走上好久时间的。天气晴朗,太阳挂在空中,更像是蔚蓝天空的装饰品,没有起到温暖大地的作用,一路上,陈浩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梦中旺姆的姿影,他较少发言,比较沉默,与其他人的欢声笑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老师,在想什么,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降初瞄了他一眼,“没…没心事!”陈浩心头一慌,“哈哈,我知道……”贡布咧开了嘴,陈浩立即给他使了个眼色,并且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把早晨的事抖出来,“你知道,知道什么?”达扎对此事也产生了兴趣,追问一句,“其实没什么,我开玩笑的!”贡布看着陈浩,心领神会地岔开了话,又道:“今天大家在一起,真是热闹!”,“贺老师,进了村口,咱们分开各自领一队,去走访村民!”降初对走在最前面的贺开发说,“要得!”贺开发稍稍转头,侧着脸答道……

    这个村子人口居住分散是全乡最典型的,如此一来对麦日小学的教师便加重了工作任务,中午两队人聚在一块儿吃了干粮,歇息片刻,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直到下午返程,陈浩的两条腿比昨天更为沉重,今天没有心理因素造成的影响,纯粹是疲惫,降初与贺开发不时给陈浩、达扎、贡布打气,鼓励他们要挺住,天快黑的时候,一行人回到了学校,强打精神吃了夜饭,陈浩、达扎和贡布回了房间,倒在床上,就算是雷鸣电闪也不能惊醒他们了,的确,三人的体力今天已经透支了,恢复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工作总结同学生报名安排明早再说了,让他们好好休息!”降初掸了掸烟灰,对贺开发说,“嗯,这也难怪,他们刚从学校分配过来,不像我俩在此地呆了多年,身体没有经过锻炼,当然是吃不消了!”贺开发抱着东东说,“想当初,你我刚到这儿,还不是一样,走点儿山路,气喘如牛!”,“那是,他们慢慢就会适应了,看看咱俩,现在还不是生龙活虎的!”贺开发说罢,扭过了头:“慧,你洗完碗早点休息吧!”,“噢!”杨慧手上忙碌着,没有转过头看他,贺开发站起了身,将怀中已睡熟的儿子抱进了“里屋”,说是“里屋”,其实是用一块布帘来隔成客厅与卧室,一会儿贺开发出来回到了坐位,“我过去睡了,其它的事明早再说吧,你们也早些歇息!”降初站起身来,告辞回自己寝室去了……

    一觉到天亮,等陈浩醒来,自感精力充沛,他起身穿上衣服,这时贡布也醒了,“昨晚睡得怎样?”陈浩问,“不知道,反正我是一点知觉没有!”贡布答道,“那不是相当的酣甜啰!说实话,我也是好久没睡这么香了!”,“大概是因为昨天我们太累了!”贡布从床上爬起来,梳洗之后,俩人来到隔壁的贺开发房间,杨慧已做好了早饭:酥油茶和糌粑,等到齐用过餐后,降初谈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贺老师、杨老师负责一、二年级学生的报名,陈老师、贡布老师负责三、四年级学生的报名,我与达扎老师负责五、六年级学生的报名!”,会议结束后,降初打开了三间教室的门,众人各就各位,严阵以待。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续有学生进了校门,也有的是家长带着来的,完全没有陈浩想像中人潮汹涌的景象,临到中午,陈浩看着报名册上的七个名字,摇了摇头,“不会就这么几个孩子了吧!”陈浩一脸木讷地看看贡布,“我觉得也应该不止这点儿!”贡布放下笔,合上了报名册。 

    “陈叔叔、贡布叔叔,妈妈叫我喊你们吃饭了!”贺东东小巧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好的,东东乖,我们就来!”陈浩朝东东一笑,小孩扭头跑走了,“走吧!”贡布站起了身……中餐是米饭,还有一大盘马铃薯丝炒腊肉,陈浩边吃边说:“一上午,我与贡布这儿才七个学生报名!”,降初稍停顿一下,又继续吃碗里的饭,没有发表意见,贺开发也沉默着。午餐用毕,各自回到教室,这时的校园里也清静下来,孩子们都回家吃饭去了,陈浩从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操场打了一个哈欠,贡布取出香烟,叼了一支在嘴角,看看陈浩,陈浩轻轻摇头,贡布将香烟放回了口袋,他点上火,吞云吐雾起来……

    结果陈浩和贡布就这样渡过了一个无聊的下午,吃过晚饭后,循例全校教师开了一个总结会,降初先发了言:“今天我们麦日小学开始报名,明天就正式行课,下面大家把报名的人数报一下!”,“一年级九人,二年级六人!”贺开发道,“三年级四人,四年级五人!”陈浩说,“五年级四人,六年级七人,情况就是这样,全校合计三十五人,不排除人数还有增加的可能,我再把分班的事讲一下!”降初端起碗,喝了一口酥油茶,又说:“全校分成三个班,一、二年级为甲班,三、四年级为乙班,五、六年级为丙班,甲班语文杨慧、数学达扎,乙班语文陈浩、数学贡布,丙班语文贺开发、数学降初,班主任由语文老师兼任,另外全校体育由贡布兼职,藏文由达扎兼任,具体的课程安排,我随后再制定,会及时通知你们,其它的大家有什么意见吗?”,没有人作声,降初望着摇摆的蜡烛火焰,说道:“那就这样吧,散会!”……

    学校、教室、课堂,这一切对陈浩、达扎、贡布三人来说,再熟稔不过了,唯一不同的就是以往坐在下面,今天是站在讲台上,陈浩刚开始的紧张情绪慢慢冰消玉释于孩子们天真的眼神里,看似沧海一粟的工作,陈浩感觉到了它重如泰山的地位,不是吗?这些孩子们将来便是国家民族的未来啊!由于是两个年级合编成的一个班,所以也就施行了“分开教学”。譬如,乙班上午第一节课是三年级语文,下一节是四年级语文,第三节课是三年级数学,下一节课就是四年级数学,而体育、藏文安排在下午教学,几天后,陈浩、达扎和贡布适应了这种教学模式。

    周六的下午,杨慧早早煮了饭,吃饭时,降初神秘的说晚上有节目,陈浩问他何事,贺开发与降初只是笑笑,并不答话。刚放下碗,这时,几名藏族青年男女来到了学校,出现在门口,“热娃,你们来了,进来坐!”降初叫了那个最高个儿的男青年,“降初,不了!”他有点腼腆,可能是因为与我们面生的缘故,“那…你们先去准备吧,东西在我屋里!”降初说着把腰间皮带别的一串钥匙取下递给了热娃,他接过后和他们离开了,抽完一支烟的工夫,从外面教室传来了轻缓的音乐声,“走吧,节目开始了!”降初压灭了手里的烟头,站起了身,陈浩、贡布、达扎跟着也站了起来,“你们先去好了,我收拾完了就来!”杨慧洗着碗说道,贺开发牵上了东东,众人出了寝室门,向这排平房最尾的那间教室走去,教室里点上了不少的蜡烛,在轻柔的夜风吹拂下,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朝外散发着忽闪忽闪的光亮,摆上瓜子、花生的课桌被整齐的排成一个长方形,围着中间腾开的一块空地,在几十支蜡烛火光照耀下,教室里也显得格外明亮,在降初那台旧录音机伴奏下,两个藏族姑娘正在中间空地上跳着慢四步,陈浩等人刚落了坐,这时又有几名青年人进了教室,“你们也去跳舞呀!”降初笑眯眯对达扎、贡布、陈浩说,“好!”三人嘴巴上答应着,但谁也没有付诸实际行动。

    随着时间分秒的逝去,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曲终了,降初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暂停键,他站起身子,“各位,感谢你们光临麦日小学校每周六举办的晚会,在这里我先介绍学校新分配来的三位老师给大家认识!”他清了一下嗓子,洪亮的说:“陈浩老师…达扎老师…贡布老师…”,三人站了起来,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其他我没什么讲的了,祝大家今晚玩得高兴!”他说罢,用手指取消了录音机的暂停,继续播放音乐。此时,有不少青年人站起身,找寻着自己的舞伴,达扎和贡布也离了座位,邀请藏族姑娘跳舞,只有陈浩还是无动于衷,他向旁边看去,杨慧不知是何时已来了,她与贺开发坐在一起,逗着东东,一家人其乐融融,令人好生羡慕。陈浩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便朝人群扫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见到了志玛,陈浩一阵狂喜,怦怦直跳的心脏几乎快从喉咙眼蹦出来一样,他仔细往志玛周围瞧了瞧,没发现旺姆,他下意识地扩大了眼光搜索的范围,将教室内的人全部检视了一遍,仍然不见旺姆的影子,陈浩垂下了头,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她有事担搁?要过一会儿才来,想到这儿,陈浩抬起头,脸上泛出一丝安慰的微笑,大约过了一刻钟,旺姆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一身藏装打扮,她四周扫视一番,此刻志玛看到了她,“旺姆,这里!”志玛站起身向她挥手,旺姆也看见了志玛含着笑朝她走去,她拽住旺姆的手,一同坐下,陈浩目不转睛地盯着旺姆,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美,陈浩感觉自己忽然轻飘飘地站起来,径直往旺姆走去……

                 五

    “旺姆,你好,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陈浩伸出了右手,“嗯!”旺姆慢慢站起,当陈浩左手触摸到旺姆的右手皮肤时,他不由得心头一颤,像一股电流瞬间穿过全身,俩人一边移动着步子,一边深情地对视,陈浩情不自禁歪着头去吻旺姆,她并没有闪躲,只是娇羞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陈浩觉得自己火烫的嘴挨着了她艳情欲滴的唇……“陈浩,陈浩!”,陈浩被人推醒了,他睁开眼一看,发觉自己俯在了课桌上,而嘴巴正压着手臂,他立即直起身体,“陈老师,不是吧,怎么睡着了?”降初站在了陈浩身旁,“哦,哦,没…没…没事!”陈浩扭过头看着他,降初朝陈浩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陈浩端正了一下坐姿,回想起刚才那个甜蜜的梦,心里乐不自胜,他向旺姆望去,她和志玛说说笑笑,聊着什么。还等什么?……对,陈浩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一下站了起来,向旺姆走去,绕过一对对跳舞的男女,陈浩到了旺姆面前,旺姆抬头看看盯着自己微笑的陈浩,内心倍感迷惑,就在她寻找答案的时候,“旺姆,请你跳支舞!”陈浩伸出了手,旺姆先是一怔,接着立刻起身,转身跑走了,“这是……”陈浩一脸不知所措,望着旺姆背影很快消失的那个方向慢慢放下手,他看看志玛,志玛眼神与他一碰便移开了,陈浩摸摸涨得通红的脸,回到座位。刚坐下,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陈老师,你跟我来一下!”,他扭过头,原来是俯下身子的降初,降初说完,便朝教室门口走去,陈浩迟疑一下尾随其后,出了教室。

    天上挂着一轮弯月,洒下来淡淡银芒,依稀可见地面。降初打开自己的房间,点上蜡烛,对站在门口的陈浩道:“进来吧,坐这儿!”,陈浩心中忐忑地在降初身旁坐下了,“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么?”降初神情有些严肃,“不知道!”陈浩紧张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告诉你……”降初看着闪动的烛焰,欲语却止,陈浩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你刚才邀请旺姆跳舞,是吧,你不该那样做,别去招惹她!”降初慢条斯理地从衣袋取出香烟,含了一支在口中,“我没惹她呀,只是想请她跳个舞而已!”陈浩解释道,“跳舞也不行,总之听我的,对你不会有坏处!”降初点上烟,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坏处,什么坏处?”陈浩想弄明白,“这个…你就别问了,以后再告诉你吧!”降初看了陈浩一眼,“……”陈浩凝视着烛火,没吱声了……舞会散场,众人各自回家,等教室收拾成原样后,学校的老师们也回到自己寝室休息,陈浩却迟迟未能入睡,他想到旺姆,想起贺开发和降初说的话,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了他的脑袋中:旺姆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可以与她接触?贺老师同降初老师说的都一样,是指什么?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些事搞清楚?还是听他们的话,别去……,弄不好会给自己带来何种严重后果?

    第二天,风和日丽,晴空艳阳,降初、贺开发等众位老师搬了长凳子于寝室外的操场空地上闲坐着,而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只感到微微的暖意,降初取出香烟散发,发现只有一支了,“我这里有!”贺开发说道,他拿出香烟一看也只剩一支,“我去买!”达扎站了起来,“昨天抽完了,太晚没去小店买!”贡布拍拍口袋,“还是我去好了,虽然我是不吸烟的,但买烟绝对拿手!”陈浩拽住了达扎,“好!”降初点了一下头。

    出了校门,沿着土路走了几分钟,穿过村民的住房,陈浩终于来到村里唯一的商店——藏民格绒家里的小卖部,陈浩付了钱拿上两包“甲秀”刚转身离开时,旺姆出现在了他眼帘,陈浩愣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旺姆步步走近,旺姆经过他身旁时睨了他一眼,“格绒大叔,给我一瓶白酒!”旺姆嗓音清脆,如山涧小溪潺潺流水声,“好咧,旺姆,又给阿爸买酒啊!”,旺姆面带难色给了钱,拿着白酒转身便走,“旺姆,等我一下!”陈浩看到旺姆从身边走过,急忙叫道,“有事吗?”旺姆扭过头来,陈浩快走两步,“旺姆,我向你道歉!”,“道歉?……道什么歉?”旺姆眨了眨眼,“不就是昨晚上的事啰,我太冒失,吓着你了吧!”陈浩抠抠后脑勺,旺姆抿嘴一笑,然后说:“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没什么,我不跳舞的,因为有事所以走了!”,旺姆这一笑,陈浩直勾勾地看着她,没答话,旺姆见状,香腮绯红,扭头跑了。 

    等陈浩回过神来,旺姆已远去了,陈浩魂不守舍地返回学校,将香烟递给降初,“怎么那么久?我不是带你去过小卖部吗?”贺开发抬头看着陈浩,“有点记不住路了,一路问着去,所以久了,不好意思!”陈浩撒了一个谎,“没关系!”贺开发低下了头……

    一连几天,陈浩找了不少借口往小卖部跑,买烟,买酒,买杨慧炒菜的调料,甚至是大家的日用品,不过一次也没遇到旺姆,到了晚上,陈浩躺在床上,总要梦到旺姆那摄人心神的一笑,陈浩渐渐变得狂热起来,这周周六,他一个人很早就布置好了教室,吃晚饭的时候,“陈老师,这几天你像另外一个人似的,什么事都抢着做,而且还很快!”贡布捏着糌粑说道,“我也发觉了,并且很热心!”降初道,“没什么事吧!”达扎拍拍陈浩的肩,“我能有什么事,你们看,我像是一个有事的人吗?”陈浩喝了一口酥油茶,反问道,“……”贺开发看着陈浩,点了点头。

    舞会上,陈浩没见到旺姆,想问问常和旺姆在一起的志玛,结果志玛也没有出现,陈浩失望极了,在床上失眠大半夜,后来睡着了,没盖好被子,早上醒来时,感觉头疼,四肢软松无力,咬着牙起床吃了饭,便开口说去乡政府找刘医生看病,“我们陪你去!”贺开发关心道,“不用,没什么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陈浩一再坚持。

    不见太阳的阴天,再加上几缕偶尔扑面而至的山风,更感到寒意,山区的天气就是如此。陈浩顺着土路到了乡政府,还好刘爱民今日并未出诊。“刘医生,你好,我是学校的老师陈浩!”,“听说了,陈老师是刚分配来的!”头发白了一大半的刘爱民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我来看病!”陈浩又说,“坐下说吧,哪里不舒服?”,“头痛,手脚无力!”,“你张开嘴,让我看看舌头!”刘爱民观察了一下他的舌苔,又用听诊器听了听,从抽屉取了一支体温计递给陈浩,“把这个夹在腋下!”,陈浩接过照做,“我不要紧吧?”陈浩对病情担忧起来,“噢,没事,例行测测体温,你只是轻度感冒,开点药吃就没事了!”刘爱民将听诊器放回了抽屉,然后又说:“近来,天气转凉,夜间注意保暖!”,“是了,我昨晚可能没盖好被子,所以才……”陈浩停住了话,因为他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扭头看去,原来是旺姆。她走了进来,“刘叔叔,我来取阿爸的药!”她头发捆成一束,“稍等一下,我马上拿给你!”刘爱民起身向药柜走去,“旺姆,几天都没见你,你还好吗?”陈浩看了看旺姆,“好,我好!”旺姆没有瞧陈浩一眼,“昨晚学校舞会,你怎么没来?”陈浩又问,“阿爸病了,我得照顾他!”旺姆瞥了他一眼,“应该的,应该的!”陈浩重复说道。

    此时,刘爱民走过来将从药柜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药,递给了旺姆,“旺姆,这些药的用法、用量与以前的一样,你回去给你阿爸服下!”刘爱民叮嘱一番,“谢谢刘叔叔,那我回家了!”旺姆拎在手中,转身走了,陈浩想说什么,但嘴巴张了张又打住了。

                  六

    目送旺姆离去,陈浩呆了一会儿,转过了头,“旺姆是这儿本村里的人吗?”陈浩问,“是,你不知道?我听你在叫她的名字!”,“这个,我也是听别人这样称呼她!”,“喔,旺姆可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刘爱民叹了一口气,“她她是怎么啦?”陈浩趁机询问起来,“说来话长,她外婆是解放军一名女卫生员,当年解放这一带作战时负伤,留在一户村民家中休养,与悉心照料她的藏民儿子发生了感情,就留了下来。”刘爱民清了一下嗓子,接着又说:“后来他俩结了婚,生下了旺姆的母亲,但在旺姆母亲结婚的前一年,旺姆的外婆由于伤口复发感染去世,祸不单行,生旺姆时,她母亲难产,她父亲迷信去喇嘛寺,求活佛保佑,喇嘛祛邪,没有及时通知我,误了抢救最佳时机,到最后实在不行了,才来找我,等我到时,她母亲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话就断气了,求我…求我帮她把孩子生下来……”说到这里,刘爱民的眼睛湿润了,说话声音也变了调,又说:“我用手术刀剖腹将孩子取出,这就是旺姆。她母亲这一走,旺姆父亲痛不欲生,恨错难当,每日以酒消愁,思忆成疾得了慢性病,只有用药镇住,无法根治,而旺姆是母亲死后才从腹中拿出的,并非顺产,所以村民忌讳认为不祥,以讹传讹说她不是人!”,“不是人!!!这…这怎么可能?”陈浩接过了话,“是的,说她是活鬼!”刘爱民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活鬼!!!”陈浩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又露出一丝怀疑的笑,“按本地话讲,就是'森支’,意思是像鬼一样的人,同时具有人和鬼的特性,平时像人一样生活,有时像鬼一样害人!”,“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不敢相信!”,“我自己也不信,我是学医的,从医几十年了,没什么鬼不鬼的!”,“那是,刘医生在乡里德高望重,村民都十分尊敬你呀!”陈浩道,“旺姆被定为活鬼,但她父亲还是将她抚养长大,村民对旺姆唯恐避之而不及,不敢招惹她,怕她夜里变成鬼来报复,特别是村子中的青年小伙都不与她交往,所以旺姆几乎没有朋友,对了,有个叫志玛的姑娘同她关系要好!”刘爱民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光顾闲聊忘记事了,把体温计拿给我!”,陈浩从腋下取出体温计递了过去,刘爱民接过看了看,没说什么,他走去药柜取药,随后回到座位上,“药我分好了,一日三次,一次一小包,服后好好休息多喝水,应该没事了!”刘爱民将药交给陈浩,“刘医生,我该付多少钱?”,“不用,乡政府有补贴!”,“哦!”陈浩把药揣进了口袋,“没什么事,我要去下旺姆家!”刘爱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刘医生,你不放心旺姆阿爸的病情!”,“嗯!”刘爱民答道,“我与你同行吧!”陈浩站起身来,“你的病……”刘爱民挎上了药箱,“不碍事,我想顺便去拜望一下旺姆的父亲!”陈浩抿抿嘴,“那…好吧!”刘爱民点了点头……

    出了乡政府,刚来到土路上,迎面碰到绒他乡长和格木措,“刘医生,又要出诊呀!”绒他乡长先打招呼,“绒他乡长,去责茹村回来了!”刘爱民道,“噢,陈老师也在了!”绒他乡长朝陈浩一笑,“绒他乡长,我来找刘医生看病!”,“看病?什么病?要紧不?”绒他乡长道,“没什么,只是稍感风寒,谢谢关心!”,“你刚来对这儿气候还不适应,要多注意身体!”绒他乡长又说,“绒他乡长,我们去了!”刘爱民道,“好,你们去吧!”,与绒他乡长和格木措告了别,陈浩同刘爱民继续向前走,陈浩看得出,这不是回学校的路。

    走了十多分钟后,刘爱民停住了脚步,指着路旁的一户藏民家,“就这里!”刘爱民扭头看看陈浩,“旺姆家里还有其他人吗?难道就旺姆和她阿爸!”陈浩问了一句,“对,我们进去!”刘爱民说完,来到门前,边敲边喊:“旺姆!旺姆!”,院内狗吠了几声,陈浩从门缝往里看,一条黑狗不知于院子何处窜到了门后面,摇上了尾巴,此时听见了旺姆的声音:“刘叔叔是你吗?”话音刚落一会儿,吱呀!门开了,“陈叔叔…这…”旺姆看到陈浩,笑脸一下收了起来,不用说,她没有料到陈浩会来,颇感意外,但马上恢复了微笑:“刘叔叔,快进来,阿爸在楼上!”,黑狗见到陈浩立即又吠了起来,陈浩吓得躲在了刘爱民身后,“别怕,它不咬人,它还不认识你,熟悉了之后就不会对你这样了!”刘爱民笑着说,旺姆喝斥了两声,黑狗转身跑开了。      待三人进了屋,“刘叔叔,你坐,我去端酥油茶,给你解渴!”旺姆说道,“噢,不用,先到楼上看看你阿爸!”刘爱民轻轻拍拍药箱,“好,有心!”旺姆领着刘爱民和陈浩上了楼,进了卧室,“呢甲兄弟,好些没有?”刘爱民到了床边,“刘大哥,你来了!”呢甲撑起身子,“别起来,躺着好了!”刘爱民在床边坐下,用手扶着他,旺姆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了他后背,“药服了吧?”刘爱民又问,“吃了,这位是……”呢甲看着陈浩,“呢甲叔,你好,我叫陈浩,是学校新来的老师!”陈浩不等刘爱民开口自我介绍一番,“呣,欢迎,旺姆你带陈老师去外面客堂坐,喝茶,恕我招呼不周!”呢甲用手指了指旺姆,“呢甲叔,客气了,别这么说!”陈浩道,“陈老师,这边!”旺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陈浩同旺姆出去后,呢甲示意刘爱民掩上了门,刘爱民复坐到床边,呢甲紧握住他的手,有些激动地说:“刘大哥,谢谢你又来看我!”,“呢甲兄弟,别这样讲,见外了,都怪我学医未精,医术陋简,不然你早就痊愈了!”,“怎么能怪你呢,你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当初不是你坚持剖腹,就没有现在的旺姆,要是我早点来找你的话,旺姆阿妈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早,一切都是我的错!”呢甲捶了自己胸口两下,“呢甲兄弟,别难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心中这块大石了,旺姆阿妈没有怪你,你要好好活着,好好地照顾旺姆,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下的她!”,“唉!刘大哥别安慰我了,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这个病,可能捱不了多久了!”呢甲叹息一声,“不会的,呢甲兄弟,只要有我在,我一定想方设法保你长命百岁!”,“我唯一的牵挂就只有旺姆,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旺姆就交托于你了,你答应我,好吗?”呢甲苦笑了一下,“呢甲兄弟!”刘爱民哽咽了……

    陈浩端起酥油茶,呷了一口,“真的很好喝!”陈浩赞道,又瞧瞧旺姆,她没答理陈浩,只是嘴角轻微抽动一下,“我有点渴,还想喝一碗!”陈浩一口气喝干,将空碗递到旺姆面前,她低着头又斟满了一碗,“你怎么不喝?”陈浩问道,“我不渴!”旺姆吐了三个字,“下周六学校舞会,你来吧,我请你跳舞!”陈浩又说,“不会跳!”,“不会跳,来玩也行啊!”陈浩压抑着内心的迫切,“……”旺姆若有所思地看了陈浩一眼,“一定来玩,一定来啊!”陈浩补充道,不等旺姆回答,卧室门吱呷一声开了,刘爱民走出来转身又把门带上,“刘叔叔,我阿爸他……”旺姆起身迎上前去,“没事,现在睡了,别打搅他,我们也该回去了!”刘爱民看着陈浩,陈浩会意地站起身,走到刘爱民身旁,“刘叔叔,在这儿吃了饭再走!”旺姆道,“不了,改天吧,我们还有事!”刘爱民说,陈浩在一边点了点头,“那…刘叔叔我送送你!”……

    将刘爱民和陈浩送到家门口,旺姆又说:“刘叔叔,你慢点儿走!”,“好,旺姆你上去吧,好生照顾阿爸,有什么事马上来乡政府找我!”刘爱民说,陈浩正想给旺姆说一句什么,但他看到旺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明白啥也不用讲了,他朝旺姆挥了挥手,旺姆抿嘴一笑,关上了门。

                  七

    俩人返回到乡政府的岔路口,“陈老师,到我那儿坐坐!”,“刘医生,我回学校了!”陈浩说,“噢,慢走,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来找我!”,“我会的,刘医生,我走了!”陈浩向刘爱民告了辞,朝学校走去。一路上,陈浩的心像一支快要耗尽的电瓶,又及时充满了电一样,心情舒畅不已,看来得感谢自己患的这个病,不然哪去找这么多的收获,就算以后旺姆不到学校来,我也可以去她家里,慢慢熟悉之后,旺姆,我的旺姆,我一定会好好的疼你,爱你的……想得正美时,不知不觉陈浩已到了学校门口,“陈浩,怎么去了大半天,你再不回来,我们要出去找你了!”贡布在操场栏架下捧着篮球,看着陈浩说,陈浩上前几步,露出微笑:“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扔个球给我试试!”,贡布将篮球抛给了陈浩,他双手接住,运了几下,向贡布扑来,贡布挥动手臂拦球,陈浩做了个假动作投篮,闪过贡布直至栏架下,三大步上篮,球进了。“呵呵,还不错!”贡布称赞道,陈浩扭头一个得意的笑……

    晚饭时,待大家坐下,杨慧端上了一盘香喷喷的菜,“咱们今晚有口福了,你们看看是什么?”她笑着说,“这个是……”贺开发还未说出口被杨慧打断了,“……你别说,让他们猜猜!”杨慧朝陈浩、达扎、贡布三人呶呶嘴,“好像是……”达扎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咀嚼,“我吃出来了,是菌子!”贡布抢先一步回答,陈浩也尝了一块,放入口中,顿时满嘴生香,“真的是蘑菇,不过是干的!”陈浩说道,“谁上山去采的?”陈浩又问,“没有谁去采,就算去采也不是现在这个时节!”贺开发提起了箸,“是哪儿来的?”陈浩刨根问底,“想知道的话,问问校长好了!”杨慧给东东盛了半碗米饭,“告诉你们吧,上午你们三个看病的看病,出去的出去,我老婆托从区上过来的人捎来的,这个叫松茸,一种蘑菇菌,味美又可入药,常食有益健康,不过这时候只有晒干了的干松茸吃,想吃新鲜的要明年了!”降初边喝着酥油茶边说道,“降初老师,以前没听你提及过你爱人,我也不方便问,现在话已至此,冒昧问一句可以不?”陈浩又夹起了一块松茸,“想问什么问好了!”,“降初老师,你爱人怎么没同你在一起,你看贺老师与杨老师!”陈浩脱口而出,“这个啊…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老婆在区上附近一个村里,也就是我老家,家里有土地要种,还要照顾我父母,另外带着一个孩子,所以没法来这儿!”,“噢!”陈浩点点头,“好了,不谈那些了,好吃的话你们多吃点,还有好多的,我老婆送了一大袋过来!”降初又说道,“你们想找老婆的话,把这一年实习期过了,我给你们介绍!”贺开发笑道,达扎、贡布与陈浩脸上都有点红了,不好意思起来,但陈浩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转眼间,又是一个周六的日子,吃过晚饭,陈浩便同早到的青年男女一起布置教室,就在中午他还特地去了一趟小卖部,多买了几节一号干电池以备用。舞会开始了,不过陈浩发现旺姆并没有到场,一曲终了,陈浩环顾一周,确认还没来,目光便盯在了教室门口。不多时,志玛出现在了陈浩眼中,她身后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瓜子脸,两人找位置坐下后,陈浩想上前去打个招呼或是请旺姆跳一曲,但他马上又打消了念头,上次就把旺姆吓跑了,这次不能再重蹈覆辙,怎么办呢?陈浩思忖着,岂非就这样啥也不做,等到舞会结束,有意思么?不如先……他打定主意,一支慢四舞曲响起,他站起身向旺姆走去,到了跟前,他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说:“志玛,可以请你跳舞吗?”,志玛先是一怔,然后站起身,随陈浩来到舞场,陈浩左手轻握着志玛右手,跳起了慢四,不过他心思不在这上边,不时看看旺姆,怕她会一走了之,但旺姆坐在那儿,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目光盯着这边,不过好像是落于志玛身上……“陈老师,我们不跳了吧,你踩了我好几次脚了!”志玛小声对他说,“哦,是吗,真不好意思,我刚学的!”陈浩略显尴尬。

    二人分开各自回到座位,陈浩又朝旺姆看去,只见志玛附在旺姆耳边嘀咕着什么,旺姆脸上娇笑不已,说什么呢,说我不会跳舞,还是别的……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要问问旺姆,陈浩站了起来脑子里飞快思索着,不听使唤的腿却向旺姆迈去,在距旺姆很近的地方停住了,陈浩偷觑旺姆一眼,她并未瞧自己,眼光注视着前面,要不……立即邀请她,她要是像上回那样跑掉怎么办?也许这次不会了吧,试一试,陈浩鼓足勇气又向旺姆看去,她脸上仿佛透出一丝喜悦的笑,死就死了,陈浩挪近了一步,半俯身体说:“旺姆,我请你跳支舞!”,旺姆没有任何反应,陈浩加大了嗓音:“旺姆,请你跳舞!”,他将手臂伸得更长了,旺姆站起身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陈浩心里格登一下,不妙!旺姆准是转身要走,一团失望的阴云瞬间压在了陈浩心间,但是仅仅几秒钟后,这一切都改变了,只见旺姆缓慢抬起胳膊把左手交到了陈浩手里,陈浩极力控制住心中的澎湃,轻捏她的手,将她牵到了舞场之中,与旺姆跳慢四,陈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滋味,他低头看看旺姆,她微垂着头,小脸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娇嫩玉滑,使人会忍俊不禁想在她脸上轻轻咬一口,还有不知是她身上或是秀发上阵阵袭来的馨香,足要叫人心乱意迷,旺姆脸对着陈浩,但眼睛瞟在一边,不看他,小嘴稍稍嘟起,一副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旺姆,此时此刻我真的想、太想、非常的想揽你入怀,在你耳畔对你说一千个、一万个我爱你,但我很怕,很怕会伤害了你、吓坏了你!”陈浩嘴里反复嚼咀着没说出口的话……“音乐完了,你可以放开我了!”旺姆轻声说,陈浩这时才一下醒过神来,松开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没注意!”他连连致歉,旺姆收回手后转身回到座位,拉起志玛走出了教室,在教室门口扭头对陈浩一笑。陈浩魂不附体地坐回原位,往旁边看了看,发觉降初正盯着自己,眼神里有许多话要说,陈浩转头看着舞场,心想降初可能一会儿过来又要找自己说上次那些话,便暗暗做起了心理准备,等降初叫他,不过一直到舞会散场,降初也没有到陈浩身边来……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后,降初先开了口:“今天星期日,我有事要去善德寺,谁愿意陪同我?”,“我!”贡布举起手,“我去吧!”达扎抹了抹嘴,“降初叔叔,我也要去!”贺东东也将稚嫩的小手举了起来,降初看着东东笑了笑,目光落于了正在喝着酥油茶的陈浩脸上,“陈老师,你没发表意见,你同我去!”降初说,“我…我吗?”陈浩放下碗抬头盯着降初,“嗯!”降初点了两下头,“那…好!”陈浩不太乐意地站起身,“你们自由活动,我们去了!”降初也站了起来,与陈浩一道离开学校,前往善德寺。

    一路上降初不同陈浩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路,几次陈浩都想开口问句话,但又一次次地打消了念头,当善德寺已显现在眼底时,陈浩终于憋不住了,“降初老师,来这儿有什么事啊?”他问道,“你跟着我,很快就明白了!”降初并不作答,卖了一个关子。他俩一前一后走着,在岔路口,陈浩知道其中一条是贺开发带他和贡布走过的,是到善德寺的,而降初选择了另外一条陈浩没行过的路,一直到降初停下来,陈浩向前看去,眼前已到了善德寺,不过看上去这应该是它的后门,“当!当!当!”降初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个喇嘛僧人头来,“师兄,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不走正门?”他约莫二十五六,一脸麻子,“拥卜,我是带他来这儿,走前门怕德尼活佛大师不让他进后院禁地!”降初指了指陈浩,“噢,是这样,你们进来吧!”他又说道,降初朝陈浩使了个眼神,二人进了门。

                  八

    陈浩这才发现所谓的禁地,准确点说应该是坟地,藏族传统墓葬塔林,一座座屹立着,又加上今天的阴霾天气和偶尔拂来的阵阵冷风,更觉凄厉阴森,陈浩打了一个寒碜,声音颤抖地说:“降初老师,你…你这是……”,“我知道在你心里现在肯定有许多个问号,也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我,别急,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降初转过身子盯着陈浩,“……”陈浩手脚略有少许颤栗,“我也是一个喇嘛僧人,不过是挂名的,相当于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这里埋葬的人都是德尼活佛大师特别超渡过的,让他们可以早登极乐,好投胎转世做人。之前,我叫过你别去招惹旺姆,原因是什么知道吗?她是活鬼,像鬼一样的人,她白天是人,夜晚或者阴沉的白天会魂魄出窍,到处害人。而她本人并不知情!”降初神情严肃地说,但陈浩听刘爱民讲过,因此脸上看起来十分平静且无惊恐之色,降初又道:“这里埋的生前不是活鬼,就是跟活鬼有关系的人,有旺姆的阿妈,她在旺姆出生时就死了,还有三个人的死与旺姆也有莫大关联!”,“他们的死同旺姆有关,旺姆害死他们?”陈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的,一个是旺姆小时候同她一块儿的玩伴,有一天,两个小孩玩着玩着不知为了什么,吵起架来,旺姆说了她不得好死,几天后那小孩真的死了。第二个是在夜里独自回家途中,看到了旺姆飘动的鬼魂,吓疯了,整天在村里见人就说这件事,后来发了狂,跑进了森林,结果被马熊咬死了,找到他时,死状恐怖。最后一个人,他不信旺姆是活鬼,被旺姆美色吸引,追求她,后来他俩结婚了,在新婚当晚他亲眼目睹旺姆魂灵出窍,第二天他将事情告诉了他的父母,没过几天也无缘无故死去,他父母吓得不敢将此事宣扬,后来他阿爸有次与村里人喝酒,醺后才把这事泄漏出来,从此村里人没事不夜出,如果实在要夜出,也是结伴同行,没人单个外出的,并且都与她断绝来往,这一年多来倒也相安无事,对了,那个经常和旺姆在一起的志玛,也有活鬼的嫌疑。”,听着降初一番话,陈浩觉得后脊梁发凉,令人毛骨悚然,但他渐渐又平静下来,他吁了一口气,说道:“降初老师,这些事都是你亲眼所见的吗?”,“那…倒不是!”,“对了,既然不是,怎么能断定他们的死一定与旺姆有关呢,我分析一下,也许他们的死纯粹意外,加之没合理原由解释死因,于是穿凿附会,与旺姆联系在一起,以讹传讹,越传越神,正因为大家心目中一直认定旺姆是活鬼,因此有时候产生了幻觉,混淆视听!”陈浩将双手插进了裤兜,“诚然,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虽是一名喇嘛僧,但我也学了科学文化知识,迷信与真理我也能驾驭一些,我确信世上有巧合的事,但与旺姆有关的人和事,出现了如此之多的巧合,难道还不足以引起我们这些学习了科学的人重视吗?其它的我不多说了,我也是为你着想,不愿看见你将来某一天躺在这里。”降初语气加重了,“我学了哲学,也学了唯物主义,接受了现代文明思想的熏陶,什么鬼呀,怪呀,都是不存在的,那只是人们对某些事物与现象不了解所幻想的解释,我看见的旺姆,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鬼,难道为了那些不了解真相的人们悠悠众口,我们要昧着良心,随波逐流颠倒是非黑白吗?”陈浩也不甘示弱,“我今天叫你到这儿来,不是与你辨驳这些的,我知道你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希望你能平心气和的认真想一想,看我叫你别去招惹她,到底是不是为了你好?走吧,我们回了!”降初说完转身向后门走去,陈浩叹了口气,便跟在了他身后,踏上了归程的路……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下午放学后,陈浩一个人溜出了学校,前往乡政府。在岔路口他停下了脚步,想到昨天中午去小卖部没碰到旺姆,去刘爱民那儿能遇见她吗?既来之则安之,或许运气好也不一定呢,他选择了去乡政府的路,不久陈浩看见办公室门开着,刘医生在呀,说不定旺姆也在,正和刘医生谈着什么,而她手上拿着她阿爸的药。陈浩来到门边,敲了两下,探进头一看,“陈老师,有什么事?”绒他抬起头对着他微笑,“噢,绒他乡长…你好,哦…我…我是来…来找刘医生的!”陈浩心中略有点慌乱,“进来坐,刘医生出诊去了,你前次的病还没好吗?”绒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没…没什么,都好得差不多了,想在看看,要不要再吃点药什么的?”陈浩边说边向里走,“要不,你等等他!”,“好!”陈浩刚坐下,但脑子里掠过另外一个想法,他坐了一会儿站起身,“绒他乡长,我这事也不急,明天我再来,我就回了!”陈浩说道,“呣…那好吧!刘医生回来,我告诉他,你来找过他!”绒他起身送陈浩出了门。

    陈浩慢步又回到岔道口,止住了脚步,他朝去旺姆家的那条路望去,干脆现在直接去她家,十有八九她在家里,想到这儿他浑身觉着充满了劲儿,于是大踏步向旺姆家走去,到旺姆家门口时,陈浩举起手臂正要敲门,在手指即将触及门板突然嘎然而止,陈浩想起了降初几天前在善德寺对他讲的那些话,他踌躇着,缓慢放下了手臂,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在门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内心矛盾着,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该不该敲门?降初说的那些是真还是假?如果是真的,我现在怎么办?算了,我先回去,再想想,再想想,想好了再说,陈浩站了起来,行走的步子离旺姆家越来越远……

    陈浩回到学校,进了校门,看到贡布、降初正在操场打篮球,“陈老师,上那儿去啦!”贡布说,“没去哪里,出去转悠了一下!”陈浩说着已来到操场边上,“陈老师,接球!”降初将篮球抛向了他,陈浩接过,立刻投了篮,边线三分球未中,离篮圈也相差了不少距离,“今天技术回潮了么,是没心情,还是没认真投呢?”贡布朝陈浩咧开了嘴,“陈老师,是谦虚,故意不投中的!”降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陈浩拍拍后脑勺,径直向寝室走去,“不打了?”贡布问,“哦,你们玩吧!”……

    晚饭后,陈浩备了一会儿课,便上床休息,他此时怎能无忧无虑的入眠呢,他的大脑读取着往事的零碎片段回忆,想要理个头绪出来,岂非易事。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贡布进来了,陈浩随即闭上眼佯装睡熟,贡布的脚步声在他床边停下了,停留片刻,贡布便向自己床走去,随后陈浩听见贡布脱身上衣服的声音,然后贡布又吹灭蜡烛。陈浩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感觉像他自己的内心一样,而旺姆就如一盏明灯,让他苦苦觅寻,至今未果,仿佛是遥不可及……

    周六学校的舞会循例举行,不过晚上来的年轻人明显减少了,大概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天一黑大伙都想躺在被窝里暖和暖和的缘故吧!杨老师和贺东东睡下了没有到场,而旺姆和志玛出没出现,舞会比以往提前结束了,陈浩担心的问题又出现了,这样子下去,舞会最后由于天气原因迟早会停办的了,那么旺姆不会再到学校来,要想见到她,除非去找她此外便无其它的方法了,如此看来,我应该……陈浩带着决心和对未来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次日早上吃过饭后,降初说道:“今天我同贺老师要去山上砍柴,学校就交给你们了!”他看看达扎、贡布还有陈浩,“砍柴?我们的'柴房’不是还有那么多吗?”达扎边散香烟边问,“我们也去帮忙吧!”贡布接过香烟点上了火,“不用,你们才来对山上地形等各方面情况都不熟悉,上了山弄不好还要我们照顾,反正离大雪封山尚早,贮存的木柴也不少,这事不急,我与降初老师上山随便砍点,以后再领你们去!”贺开发说道,“爸爸,我去帮你砍柴!”东东眨巴着眼,“好啊,乖儿子,来爸爸抱!”贺开发高兴地将东东抱起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学校冬天行课,都要在教室里用木柴点火烤,围着火堆给学生上课,你们没见过吧!”降初吸了一口烟,“……”陈浩摇了摇头,“这冬天已经来了哦,说不定啊,过几天就会下点小雪什么的!”杨慧在旁边洗着碗搭了一句讪,“那我们走吧!”降初站起身,“嗯,工具、绳子这些我都准备好了!”贺开发将东东放在地上站着,“别忘了还有干粮、水,在墙壁上挂着!”杨慧叮咛道,“晓得了!”贺开发答。二人收拾妥当便出发了,临行时降初把贡布叫了出去,悄悄嘱咐了几句后与贺开发出了校门。

                  九

    陈浩回到寝室备课,写着写着,他停住了笔,想起了旺姆,一个星期没见了,不知道她好不好?我该去看看她,她爸爸的病是否好了?旺姆现在在做什么呢?陈浩放下笔,合上课本,出了寝室门。贡布此时正在操场打篮球,他看到陈浩问道:“陈浩,要去哪儿?”,“出去转转!”,“我也觉得无聊,所以打打球,等等我同你一块儿出去!”贡布将篮球交给了另外那三个学生,然后向贺开发房间走去,陈浩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贡布到了门口说道:“杨姐、达扎,我和陈浩出去走一下!”,他交待完后又来到陈浩面前,“走呀!”贡布穿着外衣衣袖,“要去哪里?”陈浩问,“我不知道,要不然你上哪儿,我跟你去呐!”贡布理理衣裳领口,“那……走!”陈浩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两人来到学校外的土路上,“咱俩先去小卖部买烟!”陈浩道,“你又不抽!”贡布扭头看着他,“噢,这个…我买给你们抽呀!”,“我身上还有呢!”,“不要紧!”陈浩露出皓白的牙。到了小卖部,有几个村民也在那儿买东西,不过旺姆不在,陈浩买了一包甲秀,转身对贡布说:“往乡政府走,我想起要去找一下刘医生,检查我的感冒彻底好完没有,你去不?”,“去,我没啥事,舍命陪君子啰!”贡布答,他们便向乡政府前行,路上陈浩撕开香烟封条,抽出一支递给贡布,“来,抽支烟!”陈浩说,“呵呵,你今个儿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有求于我?”贡布接了过去,“哪里有啊,我平时还不是这样!”陈浩将香烟放进口袋,“我先申明,一码归一码,有什么违背原则的事我可不帮的!”贡布用火柴点燃了香烟,“没有,哪儿有,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陈浩双手插进裤袋,“你不来上一支?”,“你知道我是不吸烟的!”,“你现在不抽不代表你一辈子不抽,有一天你会爱上它的!”贡布又说,“有一天?到那一天在说了,起码我现在绝对不吸!”陈浩说得十分肯定……又走了一会儿,“你看前面,过来那人好象是乡政府的格木措!”贡布望着前方说,陈浩顺着看去,那人逐渐走近了,“真的是格木措!”陈浩确定了,格木措来到跟前,陈浩抢先打招呼:“格木措大哥,你这是上哪儿去?”,“我去埃地村有点事,陈老师、贡布老师,你们这又是去哪里?”,“我们来找刘医生!”陈浩答,“我陪他!”贡布递了一支香烟给格木措,“刘医生不在办公室,他一早就出诊去了,这段时间他比较忙!”格木措轻轻叹了一口气,“哦,晓得了,我们随意走走!”陈浩说,“好,我就失陪了!”格木措告辞了,待格木措走远后,陈浩迈开步子继续朝乡政府方向走,“刘医生不在,你还要去?”贡布不解,“走走路散心不行吗?你不是说我去哪儿,你也去哪儿吗,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再走走!”陈浩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贡布,“走吧、走吧,一言既出,四马难追!”,“不要勉强嘛,我又没有逼你!”陈浩笑了,“没有勉强!没有勉强!”贡布连声说道,陈浩哈哈笑出了声。

    他们俩肩并着肩到了岔路口,陈浩迟疑了一下,便选择了去旺姆家的那条路,贡布侧脸看了看陈浩,嘴唇蠕动着,把刚想说出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又一次来到旺姆家门口,不过这一次陈浩没有太多的顾虑,在贡布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果敢地敲响了门,狗吠声后听到旺姆的声音:“谁呀?”,“是我,陈浩,我们来看望呢甲叔!”陈浩声音洪亮地说,不久门开了,旺姆看上去有些憔悴,“旺姆,这是贡布老师,在学校周末舞会上你见过他的吧!”陈浩指了指贡布,“见过,贡布老师你好!”,“噢……你好你好!”贡布这下才反应过来,“贡布老师听说你阿爸呢甲叔病了,早就给我说叫我带他来探望!”陈浩微微笑,“啊……是的,是的,旺姆,呢甲叔的事陈浩给我讲了,一直想来看看他,今天是星期日不上课所以来了!”贡布顺着陈浩的话说,“谢谢,有心了!你们进来吧,阿爸在楼上!”旺姆微微鞠躬,陈浩和贡布上到二楼,由旺姆带进了呢甲的卧室,“阿爸,学校的陈老师、贡布老师来看你来了!”旺姆到床边叫他,呢甲徐徐地睁开眼,“哦,快扶我坐起来!”他声音细弱,陈浩上前几步,与旺姆一道将呢甲扶起,又在他后背垫好了枕头,“呢甲叔,感觉好些没有?”陈浩问,“没什么好不好的,病情还加重了!”呢甲声音还是一样那么微弱,“怎么会呢,呢甲叔你比起我上次来看你那时,精神好了许多,病情是在好转呀,贡布你看,呢甲叔今天的气色是不是很好的啊!”陈浩拍了拍呢甲的右手,扭头看着贡布。“是呀,呢甲叔,陈浩说的没错,你脸色今天很红润,一点也不像生病的人!”贡布走到了陈浩身旁,“贡布老师,谢谢你,我自己的病心头有数,感谢你们安慰我!”呢甲语速缓慢,“旺姆,刘医生今天来了没有?”陈浩把目光投向旺姆,“早上他来看了一下,他说下午回来过后再到我这儿来!”,“旺姆,你带陈老师和贡布老师去外面坐,喝茶!”呢甲看着旺姆说,“好,阿爸,陈老师、贡布老师我们去客堂屋!”,“嗯,呢甲叔,那你躺下来好好休息,我们去外边了!”陈浩从床边站了起来,“呢甲叔,多保重!”贡布与呢甲握了握手,三人出了卧室,在客堂屋落了坐,旺姆拎起在火炉边煨着的茶壶,给贡布、陈浩倒上了两碗酥油茶,“旺姆,你过于的担心也大可不必,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身体,别累着了,有什么用得着我和贡布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陈浩喝了一口酥油茶说道,“对,旺姆,有事你就发个话,我们一定帮你!”贡布说,“嗯!谢谢陈老师和贡布老师关心!”旺姆浅笑了一下,“那我们就先回了,不打搅呢甲叔休息!”陈浩将酥油茶一饮而尽,站起身告辞,同贡布向旺姆话别后,离开了她家。

    等到旺姆家在陈浩、贡布身后很远了,贡布才说了话:“好你个陈浩,真有你的,今天我算是领教到了!”,“……”陈浩笑而不语,“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其它的扔给我!”贡布又说,“对不起嘛,贡布,咱们这不是最好的哥们嘛,你还不能原谅我?”,“原谅你?行啊,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你,有件事,你老老实实给我讲讲是怎么的?”,“你问吧,我定会具实相告!”,“那好,你今天怎么比上一次胆子大了很多,可以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贡布用右手指指着陈浩,“我哪儿有熊心豹子胆吃哦,只不过是……什么?你说什么上一次!”陈浩答语峰回路转,“没…没有说啥子!”贡布结巴道,“说真话,你是不是晓得我上次找旺姆的事?我明白了,你跟踪我,对不对?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陈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唉,既然已被你猜到,我也不隐瞒你了,上一回是降初老师叫我跟在你身后'监视’你,看你会去哪里,一直跟到你到旺姆家门口,见你没进去我便先一步回到学校!”,“怪不得那天我回学校,你和降初校长对我的态度有些古怪,原来如此,哎!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不过今天去旺姆家这事你要保密,不准说出去,更不许告诉校长!”陈浩盯着贡布,“你呀!你呀!”贡布把上陈浩的肩膀,他轻叹一口气,说道:“唉,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真的不怕,旺姆是很漂亮,人也不错,但她毕竟是活鬼,你打算要娶了她,有没有想清楚?降初老师带你到善德寺给你谈的那些话,你仍然要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校长把去善德寺的事告知你了?”陈浩垂下头,用脚踢开路上的一粒小石子,“给我说了,还吩咐我我注意你,其实他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你好!”贡布放慢了步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不想我有一天……”陈浩说话停顿了一下,但接着又说:“但我已经深深爱上旺姆了,一天没见到她,我就会去想她,心里很难受,你有没有试着这样去爱一个人?”,“我听过这么一句话'爱一个人有罪吗?’看来你也没错!”贡布扭头看看陈浩,“那…你决定帮我守口如瓶了!”陈浩欣喜地拍了一下贡布胸口,“不帮你又能怎么样,改变你这石头,我行吗?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帮你还是在害你!”贡布将搭在陈浩肩上的手臂放了下来,“这无可置疑,当然是帮我了,好兄弟,谢谢了!”陈浩咧开了嘴,“……”贡布瞪了陈浩一眼,叹着气摇了摇头。

                  十

    二人返回了学校,下午当夕阳落山时,降初和贺开发每人背了一大捆木柴回来了,一进校门,降初喊开了嗓子:“ 同志们,我们回来了!”,“爸爸!爸爸!”贺东东反应最快,飞也似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嘴中一直叫着,紧接着陈浩、贡布还有达扎也出来了,三人上前帮降初、贺开发卸下重担,并将两捆柴送进了“柴房”——一间空着的教师宿舍。这时,杨慧手端一盆水站在了寝室门口,“贺开发、降初老师你们来洗把热水脸吧!”她说道,“要得!”降初答,扭头对贺开发说:“你先洗,我抽完这支烟!”……

    接下来的这一周,周一到周六陈浩若不是学校的同事叫他去小卖部买东西,他就呆在校内,不出校门一步,降初看在眼里,喜于心中,以为自己的话已奏效了,慢慢开始放松“警惕”,其实陈浩有自己的想法,星期日到旺姆家里去,比平常在小卖部或者是别的地方碰见要好得多,至少可以多聊几句,彼此之间能够多了解对方一些,也就更为容易建立起感情来。天气日益寒冷的缘故,使得周六晚上的舞会如陈浩估计那样,胎死腹中,停办了。大家晚饭后聚在微弱烛光下,谈了谈天,但不久便各自回屋,早早上床休息了。

    早上众人齐聚用餐时,降初说道:“今年冬天来得早,下周教室里就要生火给学生烤了,所以木柴消耗开始大起来,你们三位排个班,看今天谁跟我与贺老师上山,这样可以多背一捆柴回来!”他依次看看达扎、贡布还有陈浩,“好!我们谁第一个去无所谓,反正挨个顺序都要去,今天我去吧!”达扎嘴里嚼着熟土豆,“我去也行啊!”贡布将茶碗放回了桌上,陈浩刚要开腔,降初抢先了一步,“要不…陈浩去,下周达扎,最后是贡布,留下的人看好学校,大家有意见吗?”降初说,“没问题!”达扎答,“下面我把上山的一些注意事项讲下!”贺开发清清嗓子,接着又说:“上山首先要做足准备工作,如充足的睡眠,以保持头脑清醒反应灵敏,应付一些突发状况,检查工具斧子是不是锋利,绳子有没有断裂之处,别忘记带上干粮和水。上了山后,不要走散,互相照看,警惕四周有无异声,虽然我与降初砍柴的地方本来是没有当地凶恶的动物——马熊,但不能保证其它别处过来的觅食的马熊,因此一定要小心!”,达扎、贡布同陈浩认真地听着贺开发的一言一语,缜密地记在心里,唯恐有几个字的遗漏。

    收拾妥当后,降初、贺开发、陈浩三人离开了学校,奔往目的地,天空隐约可见太阳的身影,躲在轻纱薄衣的云层后,不肯出来与人见面,像个害臊的待嫁闺女,柔媚万千。或许是头一回上山新鲜的缘故,陈浩心里尽管惦记着旺姆,但兴致仍然高涨,紧跟着降初与贺开发的步伐,越往大山的深处走,树林变得更茂密,而道路却逐渐模糊起来,学校的影子也慢慢消失在视野里,走在最前面的降初停下脚步,将背着的工具放在了地上,从口袋掏出香烟,掸了一支递给贺开发,“歇会儿吧,你还行吗?”降初看看陈浩,“还可以,你看我打着空手,有什么累的!”陈浩取下斜挎的水壶,又说:“降初老师、贺老师,要不要喝水?”,贺开发接过,拧开壶盖,喝了一大口,“砍柴的地方离这儿没多远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到!”贺开发擦拭着嘴唇上的水,“陈浩,整一支不?”降初就地盘腿坐下,手竖起点燃的香烟,“不用了!”陈浩笑道。休息一会儿后,三人起身,拿上东西,继续赶路,到了目的地,降初简单安排了一下,自己和贺开发砍伐,而陈浩就负责把劈好的树木条齐平、捆上。临近中午,当太阳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大伙席地而坐,啃上了备来的干粮,几个煮熟的土豆和青稞面做的馍。下午,天上却笼罩起云霭,彻底见不着太阳了,“这天变化真快!”陈浩望着天空感叹道,“正常,上个星期天下午,我们还碰到下雨,不过下得小,我与降初躲在大树下,也没淋湿,待咱们下山时,天又放晴了!”贺开发脚踩着树枝,手柱着斧子木柄扭头对陈浩说,“噢,的确如此呢!”降初在一旁补了一句,天色渐晚,陈浩、降初、贺开发三人一人背了一捆柴,满载而归。

    晚饭备得很丰盛,一盘土豆丝炒腊肉,一碗干松茸,还有一碟咸鱼干,陈浩狼吞虎咽用下后,与众人闲聊几句,便回房睡下,而旺姆婀娜的倩影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他的梦境……

    第二天下午刚放学,陈浩就与背着书包离校的学生一同出了校门,和他们道了别后,陈浩走上了前往乡政府的路,他内心总有一丝不安,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一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就有一种立刻想见到旺姆的冲动,他梦见旺姆站在一朵白云上飞走了,是不是预示自己再也见不到旺姆,还是会有其它什么不祥之事发生,陈浩心里越想越发毛,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这时一个人影向他走来,他没注意到,转眼间已到了跟前,“陈老师,你上哪儿呀?是来找我吗?”,陈浩一下被惊醒,回过神来,才看清楚了此人。“哦,哦…刘医生,我病都好了,出来转转,想顺路去看看呢甲叔!”陈浩浅笑道,“呢甲兄弟不在家里!”刘爱民肩上挎着药箱,“不在家里?”陈浩吃了一惊,“是的,不久前旺姆跑来找我,讲他阿爸被善德寺的喇嘛接去了,说是要为他祈福消灾,旺姆没拦住!”,“那…那你这是……”陈浩结巴一句,“我去善德寺看看,旺姆性子急,先跑去了,好了,不说了,我要走了!”刘爱民正要离开,陈浩道:“刘医生,我跟你一起去!”,“…走吧!”刘爱民稍犹豫一下答应了,“刘医生,药箱我来背!”,“没事,我习惯了!”……

    走在土路上,刚开始陈浩与刘爱民也没交谈什么,五十开外的刘爱民依然健步如飞,行了五六里路左右,十九岁的陈浩感到气喘吁吁,慢慢捺在了刘爱民身后,“陈老师,怎么…要掉队?”刘爱民扭头说话,“刘医生,走不过你!”陈浩微微一笑,“我每天要走几十里路,这麦洼乡五个村子的每条路我都走了不知多少遍,而且几十年亦是如此!”刘爱民放慢了脚步,“刘医生,你好厉害啊!”陈浩赞道,“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你如果同我一样,还不是……”刘爱民一下打住了话,步子也停下了,“你听!”刘爱民指着前方,“……”陈浩竖起了耳朵,隐约听见前面远处传来敲钟的声音,“该不会是……”刘爱民脸上布满了愁云,“你是说呢甲叔他……”陈浩张开的嘴没有合上,“不会…不会…他不会的,我们得加快一点儿!”刘爱民迈开大步,陈浩紧跟其后。

    过了岔道口,走上了到善德寺前门的路,少时,便看见旺姆在不远处原地徘徊,到了跟前,旺姆也看到了他们,迎了上前,“刘医生!陈老师…你…你也来了!”旺姆一脸倦容,“旺姆,你阿爸在里面?”刘爱民问,“嗯,门口的喇嘛拦阻我,不让我进去!”旺姆露出一丝委屈,“我去说说!”刘爱民向善德寺大门走去,大门开着,门里边站着的两个喇嘛僧人,他俩见到刘爱民,连忙行礼,其中一个年长的说道:“刘医生,你好!”,“大泽让、小泽让,你们俩兄弟今天怎么站在这里,看门?”刘爱民问,“是的,德尼活佛大师正在做法事!”,“我可以进去吗?”刘爱民又问,“当然可以!”,“我还有两个朋友也要进来!”,“叫他们进来好了!”大泽让恭敬地答道,刘爱民转身走出大门,朝远处大声喊:“你们进来吧!”……

    刘爱民、陈浩、旺姆三人刚进善德寺大门,大泽让、小泽让便上前挡住了去路,“刘医生,她不能进去!”大泽让盯着旺姆,“她怎么不行,她阿爸呢甲兄弟被你们接进寺内,她来看看他!”刘爱民解释道,“这个…大师吩咐下来,我们唯有遵从!”大泽让面露难色,“两位,行个方便,好不好?就让旺姆进去见见她阿爸!”陈浩在一旁说,“请不要让我们难做,真的不行!”小泽让拒绝了,刘爱民轻叹一声,扭头对旺姆说:“你先外面等我好了,我进去看你阿爸,出来在告诉你他的情况!”,旺姆沮丧地微微点了点头,“刘医生,要不然,我不进去了,旺姆一个人在外边,我不放心,留下来陪她!”陈浩说道,“好!”刘爱民应允了。

                 十一

    看着刘爱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旺姆和陈浩转身并肩走出了善德寺大门,才走出十来步远,旺姆停了下来,双手抱头蹲下身去,陈浩见状惊道:“怎么啦!”,跟着也蹲了下去,这时,旺姆发出了呜呜的哭泣声,“别哭,别哭!”陈浩摇摇她的肩膀,旺姆一下子扑进了陈浩的怀里,哭声更大了,陈浩抱住了她,用手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嘴里说道:“好了,别哭了,坚强一点,呢甲叔会没事的,等刘医生出来了,我们再想办法进去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旺姆才止了哭,陈浩松开了双臂,又将她扶着站了起来,从上衣内袋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轻轻去拭干旺姆脸上晶莹的泪水,“谢谢!”旺姆抽泣了一下,“我们去那边坐吧!”陈浩指了指路边。两人坐下后,陈浩又说:“旺姆,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伴你、保护你!”,“今天你到这儿来,肯借个肩头叫我靠一靠,借个怀抱让我哭一哭,我已经很感激你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敢奢望!”旺姆眼里闪着泪光,“旺姆,难道我的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陈浩指着自己心脏,旺姆看看他手指的位置,眼睛眨巴几下,把头扭在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再次滚掉下来,“我知道,我明白,但…但是…我…我们不…不可能!”旺姆忍了几下,还是把话讲了出来。“怎么不可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已经足够了!”陈浩抓住了旺姆的手,“不…不要,我…我会害了你的!”旺姆连连摇头,挣脱开了,“难道你没听过他们讲吗,我不是人,我是鬼,谁和我在一起都会死的!”旺姆带着哭腔,提高了嗓音,“怎么会呢,你是人,一个活生生在我面前的人,不是鬼,那是迷信,我真心的爱你,你是人是鬼我都不计较!”陈浩又去拉旺姆的小手,旺姆闪躲开,站了起来,使劲摇头,大声说:“可是我计较,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阻止不了,我是凶手,害完一个又一个,我小时候的玩伴,同村的乡亲,我的丈夫,还有……我的阿爸,现在生死未卜,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我真的承受不住了这么多的痛苦……”,旺姆哽咽了,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身子摇晃着几乎差点跌倒,陈浩见状赶紧起身去搀住了她,“阿爸,是女儿对不起你,是我害你这样的,阿爸……”旺姆朝着善德寺大门哭道,“旺姆,不要在自责了,他们的死与你无关,不管你的事,你别这样折磨自己,我会心疼的!”,“……”旺姆连续抽泣着。

    正于此时,刘爱民从善德寺大门出来了,“刘医生!”陈浩扶着旺姆迎上前去,“旺姆怎么哭了,你欺负了她?”刘爱民看看旺姆,轻声问陈浩。“噢,不是,旺姆她是在担心呢甲叔!”,“不用担心,他很好,庙里的喇嘛,将他安顿得十分周到,我刚才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又把带来的药给了他,他说把这个交给你!”刘爱民说着,打开药箱,取出一只木梳递到旺姆面前,“这梳子是……”陈浩话未说完,旺姆接了过去,“阿爸给我讲过,我外婆留给我阿妈的唯一遗物,阿妈生我难产死后,阿爸就一直珍藏在身边,他把梳子给我,不会是……”旺姆神情紧张地盯着刘爱民,“你想到哪儿去了,呢甲兄弟叫我交给你,是要让你相信我说的都是真话,放心好了,咱们回吧,改天再来!”刘爱民释然一笑,“刘医生,你没骗我!”旺姆还有些疑虑,“你阿爸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才这样做!”刘爱民一脸轻松,“既然如此,旺姆,我们回家,改日来看你阿爸!”陈浩拍拍旺姆的肩,旺姆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三人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等把旺姆送回了家,又同刘爱民告别后,陈浩回到学校,天已经要黑了,站在贺开发寝室门口的降初第一个看见了他,“陈浩,你上哪里去了,在不回来,我们就要出去找你了!”降初表情严肃,“实在对不起,降初老师,各位,我出去走走,忘记了时间,请多多原谅!”陈浩站在了降初身边,“是不是哦,走能走这么久,该不是跑到哪家去泡妞了噢!”达扎开着玩笑,“这个问题要好好调查调查,最好马上去乡政府报案!”贺开发也说道,“……”贡布笑而不语,“人齐了,咱们吃饭吧,东东,摆筷子呀!”杨慧道,“先吃饭,吃了饭大家再谈!”降初狐疑地看了看陈浩,“吃饭啰!吃饭啰!”贺东东蹦跳起来,“摆筷子就摆筷子,跳什么跳!”贺开发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不疼、不疼,爸爸打人一点儿也不疼!”东东扭头做了一个鬼脸……

    第二天下午放学,陈浩正向着校门走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叫他:“陈浩,陈浩!”,他扭头一看,是贡布,陈浩转过身,看着贡布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到了跟前,“贡布,什么事?”,“降初校长,通知一会儿开会!”,“开会,开…开什么会?”陈浩诧异地问,“我不清楚,只说是开会,具体情况尚不明了!”贡布视线下移,“那…行!”陈浩答道,和贡布一块儿走进了降初的寝室,他的寝室是学校里教师宿舍中最大的一间,他拉起一块布将它隔成两部分,小间的作为自己的卧室,放了一张床,大间的摆上几张课桌、几根凳子,就是学校老师们平时办办公、开开会的地方,陈浩和贡布来到门口,见降初已坐在那儿了,手上拿着笔写着什么,两人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降初并未抬头,继续手中的活。

    不久,贺开发同牵着东东的杨慧也进来了,达扎走在最后,他们落了坐,此时,降初放下了笔,抬头看看大家,嘴里说:“都到齐了,我讲一下,以后星期一至星期六下午,全校教师在放学后,到办公室集中学习、备课,谈谈自己的教学心得、互相交流、促进和提高,当然杨老师的情况比较特殊,带着孩子,又要煮饭,就不参加了!”,听完降初的一席话,陈浩心里面不是个滋味,照他这样讲,就是周一到周六,学校老师都不准出校门,只有星期天……旺姆那儿我去不成了,昨天她那个情形,着实叫人放不下心,今天她是不是又去善德寺了?进得去么?“陈老师!陈老师……”降初一连叫了好几声,“啊…啊…校长…什…什么事?”陈浩这才回过神来,“见你神情发呆,又不说话,没什么吧?”降初浅笑一下,又说:“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有,可以提出来,大家研究探讨!”,“噢,没…没有,我没意见,完全赞同!”陈浩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惊惶不安。

    天快黑时,东东过来叫大家吃饭,用毕,达扎散了香烟,众人一边抽着,一边聊天,不时还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只有陈浩吃完饭后,坐了不到两分钟,借故头有点痛,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陈浩点上了一根蜡烛,用中午去河边打的一桶水,倒在盆里洗了脸、脚,而河水的刺骨冰凉对他来说,已经感觉不到了。他上床躺下,满脑袋瓜子都是旺姆的长发、小脸和姿影,不知何时,他才没了知觉……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陈浩中午便向小卖部跑,希望能撞见旺姆,说也奇怪陈浩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也知道在小卖部遇到旺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她多半都往善德寺去,而自己又没时间可以去,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日,早上等降初、贺开发和达扎出了校门,陈浩回到寝室,贡布与杨慧闲谈了几句,又逗东东玩了一会儿,也回了寝室。陈浩写着写着,忽听见有些响动,他扭头一看,是蹑手蹑脚进来的贡布,走近便说:“陈浩,备课呢!”,“呣!”,“每天下午都在备,还没备完?”贡布咧开了嘴,他凑近陈浩,小声问:“说句实话,憋坏了没?”,“憋!…嗬,还不至于!”陈浩抿起嘴,“算了吧,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那天快黑了才回来,是不是找旺姆去了?”贡布挨着陈浩坐在了床边,“明人不说暗话,是!”陈浩没有否认,“我猜你就是去了,降初校长问过我一些话……”,不等贡布说完,陈浩就打断了,“问了什么?”,“能问什么,当然是你同旺姆的事了,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什么也没讲,至于为什么他要搞个全校教师每天下午放学集中备课、学习开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贡布躺在了床上,又说:“说真的,你那天也是的,出去得太久了,谁都能猜到你干什么去了,这不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嘛!”,“我去找旺姆,途中碰到刘医生,他说呢甲叔被善德寺的僧人接走了,旺姆已经去了,我与刘医生便又赶往善德寺,这一来一去,自然是要费不少时间的了,还好在那天我放学得早,不然说不一定要摸着黑回来咯!”,“没关系呀,听说爱情的力量足以惊天动地,摸点黑又算得了什么!”贡布笑道,“哈哈!”陈浩陪着笑,“校长他们上山砍柴去了,你还在备课,不打算去找旺姆了?”贡布双手抱头,慢慢收起了笑,“要啊!”,“那你还坐得住!”,“这不是专门在等你哇!”,“得了吧,等我!快点收起你的羊皮,把你的狼尾巴露出来吧!”贡布撑起身子,“说走就走!”陈浩合上了笔帽,“等我一下,我去给杨姐打个招呼!”贡布出了寝室,陈浩简单收拾一下,也出了房间,随手带上了门,贡布从杨慧屋里出来了,他朝陈浩一挥手,示意出发,贺东东跟着追了出来,喊道:“贡布叔叔,我也要去玩!”,贡布停下步子,转过身,这时杨慧站在了房间门口,“东东,你不要去了,贡布叔叔和陈叔叔他们有事要办,快回来!”杨慧又向陈浩微微点点头,“噢,妈妈,我知道了!”东东极不情愿地垂下了头,嘴里嘟哝着。贡布几步上前,蹲下身子,轻捏住东东的小胖手,“东东,乖,听妈妈的话,贡布叔叔答应你,下次一定带你出去玩!”,“贡布叔叔,你说话可要算数!”东东举起手,伸出无名指,又说:“咱们拉拉勾!”,“好!”贡布爽快地答应了,东东同贡布拉完勾后,跑回到杨慧身边,朝贡布和陈浩摇了摇手,做了一个再见。

    贡布与陈浩出了校门,走上了前往乡政府的土路上,步到分岔路口上,“走哪一边?”贡布瞧瞧陈浩,陈浩向去乡政府的路看了看,又望望去旺姆家的那条路,脑子里思索着,“想好了没?快决定!”贡布催促了一声,陈浩朝去旺姆家的路撇撇嘴,贡布脸上一笑,不久,两人到了旺姆家门前,陈浩不假思索地敲响了门,院子里那条黑狗吠了一声,冲到门里边,便不作声了,陈浩透过门缝看进去,它正在摇着尾巴呢!陈浩又敲了几下,用的力更大了。过了一会儿,门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吱!”门开了,开门的正是旺姆,陈浩不禁愣住了,她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旺姆咳了两声,说:“陈老师、贡布老师,进来坐!”,“嗯!”贡布答,见陈浩没反应,便在他肩头拍了一下,说道:“走,旺姆叫我们进去呢!”,“啊……噢…噢,进去、进去!”陈浩缓过神来,三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落了坐,旺姆倒上了两碗酥油茶,“旺姆,是不是病了?”,“有点感冒,不碍事!”,“去拿药吃没有?”陈浩又问,“昨天就拿了,服了后感觉好多了!”,“那就好,天气这么冷,特别是夜里要格外注意,病了就不好了!”陈浩端起碗呷了一口,又说:“呢甲叔还好吧!”,“昨天,刘医生同我一路去善德寺看他了,不过我还是没进去成,刘医生出来过后给我讲的,阿爸病情开始好转,并带话给我不要忧愁,要保重身体!”旺姆用舌头舔舔薄唇,“那太好了,呢甲叔病一好就可以回来了!”陈浩和贡布兴奋起来,但陈浩旋即又止住了笑,轻叹一口气说:“旺姆,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在你身边,我很惭愧!”,“……”旺姆缓缓低下头去,贡布见状感到不妙,连忙帮陈浩说好话:“旺姆,你可不要怪他,其实他是非常想来的,只不过……只不过学校这段时间下午要集中学习,没有机会出来,今天一早,陈浩就叫醒了我,说来看看你!”,“我知道不会是你们的原因,没什么!”旺姆道,她抬起头,眉毛一扬又说:“这样好了,我罚你们俩!”,“罚…罚什么?”陈浩问,“中午在我这儿吃饭,下午陪我出去一下!”旺姆脸上一个陈浩印象里最为深刻的笑,“这种惩罚我们太乐意接受了,求之不得哟!”陈浩给贡布使了个眼色,“就是,就是,再罚重一点儿也值!”贡布点了两下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弄饭,早点吃午餐,早点出去!”旺姆站起身子,“我帮忙!”陈浩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必了,你陪贡布老师,酥油茶壶里还有,自己倒来喝!”旺姆莞尔一笑去厨房了。

    贡布翻起白眼,口中喃喃而语道:“今天某些同志有口福了!”,“无非是说我嘛,你还不是一样有么!”陈浩拍了下胸口,指着贡布,“我哪能同你相比,我这是星星跟着月亮走——沾光!”贡布取出香烟,抽了一支含在口中,又点上了火,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烟雾。“别说,我越来越佩服你的眼光了,独具慧眼,旺姆这么好的女孩子居然被你……”贡布没说下去,不过意思陈浩也清楚,“怎么,羡慕起我来咯,她还有个姐妹,你认识的就是那个志玛,也很不错,要不要我给旺姆讲讲,给你牵牵红线!”,“这个…不用了,不用了!”贡布连连摆手,脸红了起来,“瞧你那样,还不好意思,这年代好姑娘不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凡事得好生把握,等到以后再来后悔,那真是追悔莫及了!”陈浩咧开了嘴,“以后再说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去搞定,你呀,顾着你自己吧!”贡布嘻嘻一笑。

    正于此时,旺姆端着两盘菜出现了,“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她问,“没什么,吹牛呗!”陈浩迎上前,帮旺姆接着,稳稳当当放在了桌上,“贡布,过来坐下,吃饭了!”陈浩叫了一声,“……”贡布起身走过来,在餐桌边坐下了。“你们俩喝不喝酒?”旺姆又问,“我不喝的,陈浩他说了先来半斤好了!”贡布语道,“什么哦,我哪里有说,别听他胡扯!”陈浩反驳道,“噢,等我一下,我去买酒!”旺姆转身便走,陈浩急了,快走几步拦在了她面前,说:“我真不喝酒的呀!”,旺姆看着一脸憨样的陈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傻瓜,我是去拿饭!”她温柔地说,“喔…喔!”陈浩抓抓头让开了,旺姆经过陈浩身边时,扭头瞥了他一眼去厨房了。陈浩回到桌边坐下,贡布朝他正呵呵笑着,“好你个贡布啊!”陈浩说,“……”贡布提起了筷子,夹了一片土豆放进了嘴里。

    等到旺姆拿来了米饭,每人盛上了一碗,“没啥好招待两位老师的,凑合一下!”旺姆道,“旺姆,别客气,陈浩刚才对我说,只要是你煮的,他都喜欢吃!”贡布将一块腊肉送入了口中,“……”旺姆抿笑着,看看陈浩。“哦,对了,旺姆,贡布托我给你讲一下,他想请你帮忙,把志玛介绍给他!”陈浩手里端着饭碗,旺姆立即将眼光移到了贡布脸上,“没有,没有的事,我没说过,陈浩乱讲的!”贡布矢口否认,“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难为情的嘛!喜欢人家就要主动一点、大方一点,这才是一个男子汉啊!”陈浩又说,“旺姆,别听他的,吃饭、吃饭,寝不言食不语!”贡布大口吃起来,“旺姆,你看这事……”陈浩看看旺姆,“……”她吃着饭,笑而不答。

    三人用完餐后,旺姆收拾碗筷,陈浩和贡布又喝了一碗酥油茶后,便下楼到院子里等着旺姆,不多时,旺姆下得楼来,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她冲陈浩一笑:“走了!”,“……”陈浩没多说什么,点下头,一起出了旺姆家,来到土路上,不过不是朝乡政府去,而是它的反方向。“咱们这是去哪儿啊?”贡布看看陈浩,陈浩扭头去瞧瞧并肩走着的旺姆,“跟我走好了,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她并不言明,走了十多分钟土路后,便上了一条小道,过了一个小山坡,眼前豁然开朗,再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行了不久,就看见一片小树林,中间空地上一个大大的坟茔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帘中,待走近了,陈浩才看清楚了石碑上的字:解放军女战士肖林茜烈士之墓,旺姆蹲下身,将篮盖揭开,把里面的碗、箸拿出,摆在了地上,又端出一碟腊肉,倒了一碗酥油茶,陈浩也蹲了下去,帮她点燃了一对蜡烛,“外婆,肖菊看你来了,虽然我们从未谋面,但我和村子里乡亲们都非常想念你,即使你的肉体已经湮灭,你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了这里,镌进了我们心中!”旺姆跪着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子,陈浩也慢慢站了起来,和贡布并着肩。“我的汉名叫肖菊,我听阿爸讲过,阿妈怀着我的时候,就给我取好了,她要我像她一样,跟着母亲有一个汉名,跟着父亲有一个藏名,我出生时阿妈就走了,所以汉名一直也没有人喊,村里人都叫我旺姆!”旺姆低着头说道,“旺姆,其实叫你肖菊也很好听的!”陈浩说,“是吗!”,“嗯!”陈浩点了一下头,“贡布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陈浩扭头看着贡布,“我是陪你们来的,当我是空气好了!”贡布微微一笑,旺姆抬起头来,走了几步,转过身皱着眉头,“阿妈去了不知葬在何处,要不然也可以这样常常来拜拜她!”旺姆叹了一口气,“呢甲叔也不知道么?”陈浩问,“每次我将此事问及阿爸时,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一会儿说是火葬了,一会儿又说是埋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明白阿妈的死对他的打击无疑是毁天灭地的,我不想揭他的伤疤,因此这件事从未作深究,也就没一个合理的解释作为答案!”旺姆娓娓道来,言语犹如冬天里照着寒地的太阳,暖人心脾。“其实……”陈浩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其实什么?”旺姆问,陈浩想告诉她实情,但又考虑到旺姆得知她阿妈葬在善德寺后院,那她还不马上赶去,善德寺的僧人本就不让她入内,旺姆执意要进,不晓得会发生怎样的冲突,看来暂时不给她说为佳,陈浩骚骚后脑勺,咧咧嘴说:“其实也没什么,刚想问个什么问题,一下又忘记了!”,“但你看起来,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似的!”旺姆察颜观色,“没有,没有,哪儿有噢!”陈浩矢口否认,“旺姆,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别胡乱猜测了!”贡布及时出马,打起了圆场。“……”旺姆没在追问了,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东西,并用篮子装好,提在手上,她站起身,“咱们回吧!”旺姆小声道,带头走在前面,贡布和陈浩跟随其后。

    三人原路返回,又来到旺姆家门口,“你们回学校好了,我还得管管家中的牲畜和地里的庄稼,这个你们就帮不上忙了!”旺姆露出整齐的皓齿,陈浩正要张嘴,贡布拉了下他后背的衣服,抢先说:“好的,好的,那我俩走了!”,“哦!”旺姆转身去开自己家门,陈浩说:“一有时间我就来看你!”,“嗯!”旺姆扭头一笑。待她进去后,贡布把着陈浩的肩膀,便向学校方向走,“刚才怎么不让我将话讲出来!”陈浩问,“我觉得没必要!”,“你知道我会说什么?”,“显而易见,你想留下来去帮她做事!”贡布拍了拍他的肩,“是,有这个想法!”,“下次吧,今天差不多了,她都带你去见她外婆了,难道还看不出来你在她心目中已经有位置了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陈浩点点头,“当然了,当兄弟的岂非会害你不成,很多事就是如此,当事者迷,旁观人清!”贡布又说,“喔!”,“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下!”,“你说!”陈浩盯着贡布的唇,“你差点把实情讲出来,虽然掩饰工夫作足,但旺姆冰雪聪明,一定有所怀疑,说不定她哪天还要问你此事呢!”,“我觉着她还会问!”陈浩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到了合适的时候,告知她得了!”贡布收回手臂,释然一笑……

       ……

    幸福就像一双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最清楚!

爱情到来了,但我们不懂;等我们懂了,它却已走远了……

成功,其实就是快要失败的时候,再坚持一下之后得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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