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练
安宁是一种常态，但躁动在变迁中的村庄也就像碧波里的涟漪，也会不时的泛起。
又是一个寒假，从小读书到现在每年都有寒暑假，可是近2年来的寒暑假似乎与以往不同。不知是家乡的变化的确较以往在加快的变迁，还是自己认知水平有了提高，我对家乡的认识也起了些许变化。以往常常是一个村庄生活的参与者，现在不时的以一个观察者的视角来审视着村庄的人与物。
说起家乡最大的变化莫过于近年的土地流转，由此去年成立的“重庆涪陵区扶贫区开发新型农民创业示范园区”。
先来介绍一下这个园区，园区全称重庆涪陵区扶贫区开发新型农民创业示范园区。它涉及四个村（居委）、12个村民小组，核心面积3000余亩，辐射面积2万余亩。区内规划为优质水果种植区，优质蔬菜种植区，优质花卉苗木种植区，特种水产养殖区四大功能分区。园区的口号是：遵循着“总体规划、分步实施、突出重点、稳步推进”的总体建园原则，以“农渔业特色”、“高效”、“示范辐射”和“产业带动”为切入点，以体制创新、科技创新、管理创新和高效可持续全面发展为目标、以发展典型示范与促进特色产业发展相结合、力争把园区建设成“生态型”、“效益型”的扶贫片区开发示范样板。
园区的发展还是先要从土地流转说起。
土地流转是一个热名词，但是没想到在我们那个传统的家乡来得如此的迅速。土地流转从2008年年末开始，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规模得到了近2000亩。起初是一些个体户私人承包几十亩的土地用于种植西瓜等水果，2008年年末由外出创业的农民工牵头在这里办起了专业合作社，流转土地100多亩，鉴于流转的土地很多，与农民协商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阻力，于是合作社老板张某找政府帮忙，这样由政府作为协调者中间方的大规模土地流转开始了，当然政府非常鼓励土地流转也其自身的原因。园区建设上面提到涉及的地域比较广，但集中，以我所在的村庄为例来谈谈其流转的动因。
一是村庄的地理位置和镇上的经济决定了村庄的发展。整个涪陵多丘陵和山地，这个镇也不例外，镇距涪陵区60公里，距南川区43公里，距重庆市90公里。镇上几乎没有大型的企业，所以政府的财政收入有限，主要靠发展农业来带动发展，据说现在政府负债1000多万，。新村距镇不到一公里，且地形平坦，面积广，闲置的土地多，具备土地流转的条件。
二是农民工回家创业的大胆尝试。以往农民工大多在沿海、北京等地，现在一些有眼光的农民工瞧准了机会在家创办起了蔬菜或者水果专业合作社，这些合作社老板大多有过在外创办农业合作社的经历，资金上也有些积累，如果资金有限，也可以几个人合伙经营。
三是农民工的大量流出使土地大量闲置起来。“闲置”不是指荒芜，因这里的地理位置好，土地几乎没有荒芜的，但是大量的土地免费转包给别人租种。土地流转让出700斤粮食／亩的利润与农民，在家无劳动力的农民当然是欢欣鼓舞。
四政策好。农民创业示范园区办公室主任负责土地流转工作的周某告诉我，政府为合作社园区做了许多事，单凭他们（合作社老板）是不行的。基础设施的建设，比如从合作社中间修了一条湘渝高速路，今年对其硬化；刚搭建了电线为绪丰蔬菜专业合作社安装了2台变压器等等，类似的事情还不少。
五政府的作为。园区建设土地流转与大的政策是分不开的，但与当地的领导也有许多的相关性。据许多的村民讲，现在的镇政府书记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决心把园区搞起来，比起以往的镇上领导，确实要高明。
但是在整个的土地流转过程中，工作并不是顺利的。据新村三社的队长周某讲，土地流转之初，农民开始还是不愿意的，农民认为700斤粮食／亩太低（一般1200斤粮食／亩左右）。“开始流转时，头都搞痛了，常常和大家坐在一起，谈到这个问题上时，就会因此其矛盾，由公务转化为私人矛盾。基层工作难做啊，比起其他的村社队长，工作不知要多多少。”据一位老人讲，老3队开始有一半的人都不愿意把土地交出来。（3年前的合村并组把新村10个队并为了5个社，以前的3、4、5队组成了目前的3社，基于土地的价值，流转包括老3队大部分、老4队全部）。
在流转的过程中，遇到的阻力还是不少，简要说有：
一原来的土地承包户不愿意流转。以前的土地是免费转包给别人耕种的，现在不但不交粮食税，还有粮食直补（有的耕种户还是不会要这份直补钱），粮食现在涨价，租种别人的土地还是有利可赚的。但是面对着700斤粮食／亩的流转费，转包土地的农民迅速的把土地从承包户收了回来。
二在家有劳动力的农民不愿意流转。就如刚才提到的老3队开始不乐意流转土地的村民，这些没有外出务工尚且有劳动力的人（大部分是妇女和中老年人），认为700斤粮食／亩的流转费太低。按1200斤粮食／亩左右来算，除去了化肥、农药、种子和耕地、收割等劳力费，700斤粮食／亩还是有微利的。但是这些人认为自己在家本来就闲来无事，自己的劳动力是不算成本的，所以700斤粮食／亩似乎确实亏了点，这里还发生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村民谢某，50多岁，性格偏执，土地流转过程中不愿意把土地拿出来，合作社老板张某和政府土地流转负责人周某进行其劝说，劝说无效，周某示意张打谢，张说“谢家里的（谢妻子）我叫姐姐，动手可能不是太好”，但谢的顽固让张动了手，踢了几脚后，谢的妻子看见了，当面质问周，“你们是政府人，应该评评理….”，周开玩笑说“你看你老公个性像这样，平时在家你应该也受了不少气吧，你兄弟帮你教训一下他，你该谅解他才是。”最后，谢妻子还是和政府签了流转土地的合同。其实，周哪里肯替农民说话，教唆打人的就是他。回头他还对流转户张某戏谑：“你打人时，还是应该等我走开了再动手嘛”。
三合作社吸纳工人有限的担忧。本来说大量的专业合作社成立起来了，可以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吸纳农民就业。但是村民认为吸纳能力有限，而且有些活儿还做不了。事实上，有些活儿，一般的村民确实做不了。有些活儿还是需要长期的训练，没有技术的村民，常常是打零工。
四流转后的后果难以预计。现在政府与农民签的土地流转的合同期是十年，农民觉得十年的期限太长，十年或者是十年中，如果想收回土地怎么办。现在的土地集中规模化经营会把田埂毁掉，土地的界限消失至此收回自己的土地如何可能，这困扰着农民。
五传统的生活习惯被改变让人不适应。土地流转后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比如一些副业受到了损害，养猪、养鸡、养鸭等急剧减少，老4队把仅有人均几分地的土也流转了，甚至于蔬菜都要购买，因此一些农户要求在流转回少量土地用于自足，流转方也考虑的这方面的情况，愿意按规划划出来一部分土地用于村民自给。另外，人的习惯生活也被改变，本来很闲的村庄，现在更加的了无事做。
六一种妒忌的心理不愿意流转土地。据村委书记讲，有的人就是不愿意把土地拿出来，村民看见才新办的一家蔬菜专业合作社去年盈利不少，户主均是附近村民，把自己的少部分土地贡献出来让别人赚钱是不舒服的。宁愿自己不要每年的粮食钱也不想别人富裕的妒忌心理也在阻挠着土地流转。
七个别的大社员或者说“钉子户”。村中有这样的人家，不想要每年700斤粮食／亩的流转费，而让土地转包免费让人耕种。余某个体工商业主，是村庄里的经济精英，早已在镇上和区里买了房子，不在家里多年。她的想法是土地是农民的生存之本，很多人想到城里生活，但是在城市生活的成本是相当高的，如果没有稳定的收入，仅靠打工，十分的艰难，人老了，土地是一条后路。“仗着自己有钱，就了不得”，流转土地负责人周某讲“她起了一定的负面作用”。本队的队长也讲“很多人开始是愿意的，经她这么一讲，大家觉得还在理，也犹豫起来。”
对于遇到的困难，承包户委托政府来处理。动员说服就是一种，只要说服了一些人，其他人就跟风。比如有一个有趣的事情，09年有一个人想流转老4队的200亩土地，许多老4组的村民本是有意要流转，但是又希望多得些利益，于是提出700斤粮食／亩的流转费太低，要求出价更高。调节不成，于是承包商被“吓”走了，周队长说“村民故意拗起”，承包商走了，村民倒是常常去找队长和书记想把土地流转出去。结果承包商去承包了另外一块地。村民很后悔，后来又来了一承包商，许多农民纷纷签订了合同。
可以说有的问题是真问题有的问题是假问题。对于真问题就是，流转后农民的生计问题，在目前来讲，闲置的土地可以让农民每年增加700斤粮食／亩的钱，但是多年以后务工回来的农民想种土地了怎么办？每年700斤粮食／亩的钱是否够养活自己。有人说要开始办社保了，但是这个对策还不是很明确。一个年轻人的看法说出了大多数人的想法：“现在想那么多干嘛，走一步算一步，十年之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现在划算就行。”
对于说合同期限太长的问题张书记说，“他们政府也考虑过，开始农民和政府都觉得时间长了点，5年比较合适，但是合作社老板坚持写十年，因为他们配置的农用设备才能有效利用，政府怕失去承包商就答应签十年为期。”对于如果合作社失败后无法交出流转土地费用的问题，是这样解决的：每年的3月1日合作社交一半的钱给政府，不种了就复耕，或者再转租给其他的业主，另一半的钱9月30日交。实际上，流转多年的土地不太可能复耕的，因为化肥施得太多，土地太肥就无法耕种了。不过，目前这类问题并没有显现。
虽然土地大规模流转的时间还不是很久，但是一些问题已经开始显现。
比如建公共设施损害了部分人的土地，对于怎样赔偿存在矛盾。一个例子是：才新建的公路占用了一部分人的农田，农民要求赔偿，周队长谈到“去年是用低保的钱转移过来付了一年的粮食钱给被占用土地者，今年从哪里弄钱进行赔偿还困扰着村干部，其实农民享受到了公路的好处还一边在要求赔偿”，从干部的角度来讲，社员难缠。再如在土地流转的一块地中，有个祖坟，政府当然要求把祖坟给搬走，不过村民搬迁祖坟要价2000元，政府只答应最多500元，其实这也是两者博弈的过程，多与少就在两者的叫价中。
合作社老板与村民、村上的矛盾。我所在的余村目前运作的一个合作社有6家本地人合伙开办，在张书记看来，其中的某些个老板当然是大社员了。年后不久便是收割菜头的时节，运输菜头，许多人都用平板车，恰巧碰到合作社的人在约一米宽的水泥路上晒叶子菜。张书记家运菜头回来，路道被占，合作社一老板让张书记不要弄坏了路上的叶子菜。当然张书记认为合作社老板气焰嚣张，霸占了公共设施，妨碍了村民享受公共资源。“如果我这些天修房子把打车停靠在公路边，我看他们的车怎么办？这些人也真是不会处理群众关系。”
另外像合作社与村民的矛盾。合作社种植蔬菜常常会打一些药，而周边的一些村民也养鸡鸭等。一次，一个村民的鸡吃药给死了，本来合作社老板本人是无意要赔偿的，可是旁边的人告诉张老板“她（养鸡的那家妇人）家鸡死了，狠狠的哭了一场”，张老板也是有仁慈之心的人，听旁人这么一说，就给了那妇人50元。哪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遇到了此情况都要给出赔偿了。此后有一家姓郑的鸡死了，张老板却错把钱赔给了另一家，结果郑某和张纠缠，张本事个血气方刚的人，扬言再死缠难打就要打人，郑某不依，果真，张扇了郑几耳光，郑睡倒在地。最后张被赔偿了几百元了事。有人玩笑的对张说，“这样做不好，打了人还是要负责的，赔了钱不是”。张回敬道：“赔了几百元我也扇到几个耳光”。再如，合作社种植蔬菜需要肥料，鸡场的鸡粪是很好的肥料，但是堆在公路旁的粪肥严重影响了周边的环境，如果到了夏天蚊子到处猖獗，为此村民很是不满。
但是土地的大规模流转使政府成立的园区，也带来了不少的。
园区建设带来了更多的实惠政策。目前园区正在得到上面的关注，09年国家扶贫办视察园区；据说上《重庆电视台》就有过许多次；过年期间，涪陵区张书记和汤区长也到此视察。目前规划在新修的公路旁新建50套廉租房，扶贫办出资上万买一台机器处理作为肥料使用的鸡粪。
园区得的发展也使我所在的村庄成为了第一批新农村建设的试点。据说，08年园区成立后才把规划外的新村作为试点。享受到的好处就是目前正在实施的美化外墙的建设：计划在公路目所能及的地方允许50户粉刷外墙，自己出资10%，先交1000元押金，多退少补。队长讲，开始时大多人不愿意，看见现在别人在整修，又要求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在农村办事其实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比如，前2年安装自来水，起初90%的人不愿意，后面90%的人都安装了。有趣的是有一户人家，安装之初在外面，家里人给他讲到此事，他不屑，执意不安装，现在他回家想安装了，几次找到自来水厂，他提出宁愿多给一倍的钱，但别人都不予安装。你可以说它是保守、可以说它是认识短浅，也可以说他是一种稳妥，农民的这种心态是比较有趣的。就如城里人开始买冰箱、洗衣机样，等别人买了，好用了，才肯掏出钱来享受其中的好处。其实也是在求一种稳妥。
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带动农民致富的前景。确实合作社的建设吸引了一些外出务工的人员，也使一些有劳动力的靠打零工增加收入。在一定程度上引进了一些资源，
从目前来看土地流转在当地积极的影响居多，但是至于在更大范围的，甚至说全国要不要也要土地流转，这个不是本文讨论的范围，我想土地流转与一定的地域有关，有条件的地方是一件可行的事，但全国就未必了。
被打破的安宁，就像希望的种子，在等待着有一天它能结出果实；躁动的心境却又在害怕一切来皆是空。变迁中的村庄让人感觉有些让人失落，但是又让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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