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只有梦里相见……

作者/冠伶

父亲永远地离开我已经五年了。在梦里经常会与父亲相见，有时候是带我去选好看的衣服；有时候是想我了，问我吃得好不好；更多的时候是祝福我和孩子们……遗憾的是这些景象也仅仅在梦里出现过。 

父亲祖籍南京，是大家族，他是隆字辈的小公子，爷爷给起名隆俊。爷爷不仅是读书人，也是生意高手。上世纪三十年代逃到武汉。爷爷在武汉不但立住脚跟，而且还置办了一些产业。

我读书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武汉市中心的一条老巷子。他从巷子的入口开始，给我讲家族的历史和曾经的景象：这一间是私塾，弟兄姐妹们在一起读书；那一间是印刷厂，工人如何作业；那里是餐馆，每年都会有在街口发放免费食品的时候，每当那时，家里人都会起得很早，一起忙活饭食，蒸馒头，煮牛肉汤，粥什么的；还有这里……

从他的讲述里，完全听不出小少爷的尊贵和享受，更多是家里的规矩和那个年代早早独立的经历。

父亲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民以食为天！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吃好，吃好了才有力气生活。”在单位、社区里他是出了名的大厨。不仅牛羊肉做得好，其它菜品也是超级美味。我们家是回民，也有祖传的烹饪方法。每次做牛羊肉，那个香啊，整条街都知道是我家的。

父亲做食品很挑剔，食材的选择，调料的添加及顺序，火候的调整……几乎没有人能做出他的味道。

家里的厨房似乎成了父亲的专人领地，我几乎连打下手的资格都需要努力争取。他经常拿着一本书坐在炉子旁边，一边看书一边守着火候。我想跟他帮忙，总是被赶开，说是手艺传男不传女。我只能在他身边晃悠，看着。他心情好的时候提几个问题，把味道存进脑子里。

父亲工作很忙，出差是常态。每次出差前，他都计划来回的时间，然后就去菜场买回很多菜，做好，估摸着他回来的时候差不多能吃完。他去菜场都不让我们跟着，直到后来年纪大了，提不动菜篮子才让我跟着去。

后来我一个人去菜市场，总有摊主问候父亲，说他是个好人，大家有困难都会找他。

有一次，菜场一位卖菜的奶奶生了急病，孩子不在身边。有人找到父亲求助，正在吃饭的他放下筷子就跟着那人出去了。爸爸找了车送奶奶去医院，还给找了专家。那位卖菜的奶奶没人管，父亲总是照顾她的生意，有时候出差也会带点好吃的给她。“你爸爸从来不嫌弃我们，只要找到你爸爸他总是尽力。”

他和菜场摊主有这样的连接，倒让我有些诧异。难怪他总是特别骄傲于可以买到很好的食材，偶尔钱不够，摊主们也乐于给他。

在家里他是一个完美的厨师，给我们做饭是他最爱的工作。我稍微大点的时候，想尝试着做饭菜给他吃，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品尝了。我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更有限。

父亲是个极其认真、好学的人。战争年代私塾没念几年就解散了。15岁开始在印刷厂里做学徒，由于勤劳好学，师傅特别喜爱，他的工作也都做得漂漂亮亮。后来在邮电部里负责物资管理部门，听说他管理的账本是单位的典范，随时都可以查，差公家一分钱，他都坚持及时要回来。为此，也得了个不通人情的名。他在邮电部工作了四十多年，一直没有放松学习。后来很多北邮的高材生都是他的学生，单位的专业考试也总是拔得头筹。

父亲说认真很重要，对自己负责，也不辜负单位、伙伴们对你的信任。

父亲很爱读书，我记忆里他最爱读的是古诗词和资治通鉴等史书。他常常参加的聚会是跟一些老师们分享读的书，写的诗词，交流书法。他们说父亲可以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那时候，他们说的我听不懂，也没认真听过。

父亲总说：“你要多读书，多思考，什么书都可以读，读多了就会欣赏了。”但现在想起来，父亲好像没有陪我读过一本书，也没有为我买过一本书。每每看见别人家的父亲陪孩子读书、讲故事，我仍然会心生羡慕。

父亲在家的时候除了做饭、看书，就是出去给人帮忙了。这些都是能让他开心的事情。我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不是很多，很多故事也都是从邻居，父亲的同事，还有一些他帮助过的人口中听来的。

其实，我常常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的同事、朋友、学生、邻居……与他交流厨艺，相互鉴尝菜品；与他一起读书，探讨书中的故事，调侃历史人生；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的难处，得到他的陪伴、帮助和温暖的安慰……

梦里，一切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