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

今天是赶场天，我起得不算晚，八点不到就起来了。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昨天我不过窝在屋里看了一天书，前些天弄得筋疲力尽的感觉好像就消失了，只是肩头还有压痛，大腿前侧捏上去还有点酸胀，别的就没什么了，对了，后腰好像更不对劲了，有点一跳一跳的发痛，没准化脓了。

其实也没什么书看，带下去的书就两类，一类是父亲从科技情报所给我收罗的一些科学种田的小册子，另一类就是马列著作了，其实都是带下去'挣表现’的，不过过后看来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貌似没有人关心我带什么书，看什么书。

我想要看的书是小说，小说是没法带的，一是我看得快，十几个小时就干掉一部长篇，带一大堆也看不了多久，再就是属于我自己的小说就一本，《欧阳海之歌》，已经看了好几遍，没意思了。

我对农活还没有接触，所以科学种田的书对我而言就是天书，看不进去。马列的书是从父亲书架上拿来的，有《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反杜林论》以及《自然辩证法》这样五本，都是当时报纸上提倡的马列哲学书。

把几本哲学书都拿来翻翻，最后选定了《自然辩证法》当做没事情做时打发时间的读物，因为只有这本书的内容看着面熟一点。

洗漱之后，慢悠悠的把昨晚做好的饭热来吃了，就准备去赶场，有两个问题想请教老知青们，然后，还想去趟区上，买一条烟，还要去姑姑家，看看后腰有没有问题。

这时房门却被敲响，打开一看，三个大块头矗在门口，除开认识的杨子和三儿，还有一个有着女生一样漂亮的大眼睛双眼皮，笑起来很阳光的男知青。

那知青见面就主动自我介绍说：我们是一个大队的，他们都叫我妹崽，我就在二队，从那边翻岩上去，再走两三里，就是我的知青屋，没事你可以过来串门。

这时杨子接过话头：今天赶场，我们过来看看你，顺便约你一起赶场去，先去公社，下午去区里。

我脑子有点短路：从公社附近出发，一大早走六七里到二队，叫上妹崽后又走几里路来我这里，然后一起再要走八里路去公社，这叫做顺便？这近二十里路是走着好玩的？估计还真就当玩一样就走来了。

我这里除开楼上写字台前有一把木椅，以及灶台前有一块石头可以坐坐，连更多的坐的地方都找不出，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招待他们了。

他们三个倒一点不客气，咚咚咚的顺着狭窄的木梯就上了二楼，我也只好跟在后面上去了。

看到没地方可坐，他们干脆谁也不坐，就那么直愣愣的并排站在写字台前，欣赏起我窗外的景色来。我也只好走过去并排站着，一时间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我觉得这样沉默着挺尴尬，就开口说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去公社。

杨子却不慌不忙的说：“急什么？现在才九点，我们先玩会儿，十点半出发，能够赶上吃扣肉就好了。”

哦，可是玩什么呀？就这么傻站着？于是我把准备好的问题拿出来问他们，首先问的是，吃菜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跳丰收舞。”三儿回答得言简意赅，我却完全不明白。

“诺，你看见对面那块菜地没有？”妹崽好像要健谈很多，他指着下面院子旁边一块大约两分的菜地问我，显然打算给我详细讲解一下。

“看到了。”我认真回答，就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

“那块地种的都是厚皮菜，你带个背篼过去，从每一棵菜上掰一片菜叶下来，不要老叶子，也不要最嫩的，就掰中间的，而且一定只能掰一片，等你把整块地全部掰了一遍，回头看看，你会发现那就和压根没有动过一样，但你的背篼里呢，想一下里边的菜叶能够吃多久？这就是跳丰收舞，我们知青吃的菜都是这么来的。”

妹崽讲得很详细，我也听得很明白，但却有一个问题：“可是，那片菜地离院子太近，被发现了怎么办？而且，基本上所有的自留地都是在农民的屋子旁边的呀。”

“你没有明白？那叫做跳丰收舞，不是偷菜，没有让你偷偷摸摸的去，就算当着菜地主人家的面，丰收舞照样跳，他们没有意见的，不信你现在就大摇大摆的拿着背篼过去，顶多半小时就跳完了，你好几天的菜就有着落了，不过记住，至少半个月内，这片菜地你不能再去，得各家各户的菜地轮着跳。”沉默寡言的三儿这次却讲了一大通。

“这样也行？他们真的不在意？”我还是难以相信。

“真的没事，农民们不傻，你想想，如果不让我们跳丰收舞，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杨子也加入了循循善诱。

“那我们就只能半夜里去偷菜，既然是偷，就没有这么文明了，过后菜地里肯定就像被野猪拱了一样，糟蹋得一塌糊涂。”妹崽如是说。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丰收舞，就是知青和农民之间未经谈判而自然形成的一种协议或者说默契，农民们大方的允许知青不劳而获的享受他们自留地里的劳动成果，而知青们则自觉的不给农民的自留地带来明显的破坏，而且主动担负起'损失均摊’的分配责任，不让个别农民的损失太多，大家都损失点，皆大欢喜。

明白是明白了，但要我真去跳丰收舞，还是需要勇气的，我还没有养成'我是知青我怕谁’的心态来。

不过我知道，这一步我终归是要走出去的，因为我需要吃菜，等不及自留地里的萝卜长出来，而且就算萝卜长出来了，也不可能就吃一种菜不是？找农民讨要？那不也是不劳而获么？貌似没啥区别，只不过多一道麻烦。

入乡随俗？读书人窃书不算偷，知青摘菜也不算偷？好吧，我承认自己有点道德洁癖，得改。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到妹崽一声拉长的怪声怪气的叫喊：“三……嫂子，这里有四个儿子家，要不要上来玩玩，看看能够让你舒服不？”

抬头一看，窗前坡下走上来一个女社员，就是前天我挖地时笑我猫盖屎的那位，她好像就住下面院子，而那个院子里这个年龄的小媳妇好像就只有周保管弟弟的大儿媳妇了，当然不是什么三嫂子，那是电影抓壮丁里的角色，妹崽刚才就是模仿电影里王保长的语气。

当地话里，'儿子家’就是年轻男人的意思，年轻姑娘则叫做'细妹子’，妹崽的话如果翻译出来，就是一个露骨的调戏，非常流氓。

我心里有点起火，这是我的生产队耶，你们这样惹是生非？

可那个女社员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笑眯眯的抬头，望向我的窗口，然后冒出一句话来：“上来干什么？你们四个弯鸡仔，弄半天都弄不进去，白费力。”得，打击一大片，把我一起算进去了，可我没有完全听明白。

“她在骂我们是猪，公猪的JJ才是弯的。”三儿小声的给我答疑。

这下我明白她在说什么了，马上就被雷得目瞪口呆，外焦里嫩。

“进不进得去，上来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你以为你那里是铁管，弯一点都进不去？”杨子不慌不忙的接话了。

那小媳妇也不羞恼，笑眯眯的正想开口，却突然闭口走掉了，脸上是不屑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可不怕你们，只不过你们人多势众，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喂，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我开始兴师问罪，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年轻女子，哪有这样开玩笑的？何况大家又不熟，他们三个不可能和我们生产队的人很熟悉的，可我以后是在这里生活的。

“没事，这是这里的风俗。”杨子笑眯眯的说。

风俗？我脑子再次短路。

“这里没有出嫁的细妹子是不能招惹的，最好别开玩笑，就算开玩笑也不能有一点调戏的意思，不然马上和你翻脸，旁人还会觉得你耍流氓。可是嫁了人的婆娘家就不一样，随便打胡乱说都没关系，人家不仅不生气，心里还高兴，觉得你在套近乎，经常开这种玩笑，关系就会变得很好，旁边人也只会跟着起哄，没啥意见，就算她老公在旁边也没关系，还会一起起哄。”妹崽耐心的解释说。

真的假的？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没什么好奇怪的，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这里真就是这样。”杨子看到我的表情笑笑说。

“不过也有要注意的，那些农村男女开起玩笑来疯得很，不光啥都敢说，还会动手动脚的，我们知青就别凑上去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有就是，只有一男一女的时候别乱开玩笑，容易走火。”三儿补充。

“怎么会有这样的风俗？”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这有啥奇怪的，人活一世，不就活的两个'巴’么？上面的嘴巴和下面的X巴，这些农民的嘴巴什么时候享受过了？那就只好往下面多想想了呗。”三儿说得理直气壮。

“可是规矩又不能没有，所以就改改规矩放松一点啰，这个风俗就这么来的，反正这是风俗，大家都疯的心安理得。”妹崽这样解读。

“其实真没有什么，反正不能来真的，出不了大事，既然因为是风俗，大家都觉得没关系，那就真的没关系，只不过是一种娱乐而已。”杨子总结说。

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走吧，差不多了，赶场去。”

于是，四个大小伙子又咚咚咚的走下木梯，锁上门赶场去了，出门前，我背上了最小的背篼，自己都没明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