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十几天，除开做客吃席以外，我也在考虑一个重要问题：两年以后我拿什么去竞争回城？
单纯的用钱砸是不可取的，虽然砸钱不可避免，但没有其他辅助手段，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人人都砸钱，你不砸不行，但砸了也不过和别人一样，停留在起跑线上。
装正神不是我的长项，这条路必须做得很极端，否则没用，但要我竭尽全力的去装，我首先会被自己恶心死，然后自己就会露陷，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去认干爹这种事情我也做不来，那需要很厚的脸皮才行。
但我发现有一条路子全公社都没有人走：科学种田。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宣传上有两个卖点，一个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提高思想觉悟，另一个就是把知识带到农村，改变农村的面貌。
第一条我且不加评说，但第二条一般而言是行不通的，因为所谓的知识青年，恰好是严重缺乏知识的一个群体。
但我不同，如果在知青群体中把最有知识的百分之一划出来，那我肯定应该在其中，这个自信我有。
其实也就是扎扎实实的高中水平而已，我当时并没有接触更高的知识领域。如果按真实水平评分， 我给自己的初中知识95分，给高中知识85分，之所以高中不如初中，是因为这时父亲恢复了工作，我彻底摆脱了狗崽子身份，开心之下玩得有点忘乎所以了。
下来时我带上了父亲从科技情报所找来的一些农业科学技术方面的小册子，我打算在其中寻找一些可行而且见效快的项目试行。
这样干应该是没有竞争对手的，但有一个问题必须考虑到：政治要正确。
当时还是文革后期，人们仍然是文革思维，许多口号你是不能当真的，必须按照文革思维去解读，否则费力不讨好不说，可能还会有反面作用。
比如，口号上讲要提倡又红又专，你得理解成可以红但不能专，只要你敢去专，努力学习知识，就叫做白专。又比如，口号说要抓革命促生产，你得理解为只抓革命，不能促生产，一促就是以生产干扰革命。
那么科学种田呢，会不会也是说得热闹，真搞起来就说你是在搞单纯技术挂帅？
想必不会，毕竟这是和上山下乡的宣传口径一致的，而且这方面事例缺乏，有填补空白的味道。
但我还是打算谨慎一点，文革式思维把人们都整怕了，弄不好表现没有挣到，反倒惹一身骚。
办个政治夜校，再弄一个青年突击队？这些事情都是政治正确的噱头，不会出什么大错的吧？有了这两个掩护，就不能说我是单纯技术挂帅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开始比较踏实了，没办法，几个月下来我已经比较适应农村的生活了，但要我做一辈子农民，却是打死也不愿意的，这是我的心病，也是所有知青共同的心病，这件事情没着落，我是没有心情享受这里的青山绿水的。
说干就干，赶场的时候我就到公社找文书备了案，告诉他我准备开办政治夜校，科学种田的事情不需要报备，有成果了再说。
“政治夜校讲什么？”文书玩味的看着我，他当然知道我是想要挣表现，但也并不排斥，这同时也是在为他增加政绩。
“会读一些报纸，宣传党的政策，另外讲一些农业知识。”我毕恭毕敬的回答。
“读报纸上的什么内容？农业知识你讲得了吗？”
“报纸主要读人民日报社论，农业知识我能够讲一些，还可以请一些有经验的贫下中农来上课。”我完全按照政治正确的路子走。
“好吧，要办就要办好，过段时间我会下来看看。”文书说完以公社名义开了一张介绍信，要求生产队配合。
队长那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教室就利用我之前的知青屋的楼下，黑板是生产队本来就有的，重新刷了漆，粉笔从供销社买。
政治夜校的第一次开课热闹非凡，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农村太缺乏娱乐活动了，晚上上课这种新鲜事大家都有兴趣，本来是面向年轻人的，结果来了三十多人，除开男男女女一群年轻人外，还来了几个老农民，连三大员也来凑热闹了，把不过二十平米的一楼挤得满当当的，楼梯上都坐了好几个人。
第一次的踊跃很容易，以后能不能坚持就要看讲课的效果了，虽然只是为了挣表现，但一件事做了就要做好，这是我的追求。
先读了一篇社论，这是一个必须的幌子，然后我开始了讲课，内容是准备了好几天的，讲氮、磷、钾对农作物的影响，第一次讲课主要讲的是氮肥。
没讲多久我就发现下面多数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该死，我怎么能够照本宣科呢，一些专门术语大家根本听不懂。
马上调整，我开始用尽可能粗浅的语言讲，比如讲到氮肥，我就以人畜粪便、尿素，氨水等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举例，而且告诉大家，庄稼对氮肥的需求比另外两种肥料要高，土地本身的氮肥肥力严重不足，所以氮肥是对农业增产影响最大的一种肥料，其实说清楚什么是氮肥，大家就都明白了，因为这些都是当地主要的肥料。
我还讲了为什么豆类作物可以不用施肥，讲了豆科植物的根瘤和固氮菌的作用，豆子不用施肥是大家都知道的，现在把原因讲出来，大家都觉得有意思。
我还讲了新鲜的植物茎叶中含有大量氮肥，但作物很难吸收，人畜粪便中的氮肥同样也很难吸收，顺便就把沤肥能够提高肥力的原因讲出来了。说白了，肥力不是看肥料中包含了多少东西，而是看能够吸收多少，这和营养学原理是一样的。
最后我还介绍了沼气池的作用，除开可以代替一部分木柴作为燃料以外，而且是最好的沤肥方式，把新鲜青草和人畜粪便加进沼气池，产生沼气以后，从出料口可以获得肥效非常高的沤肥。
这样讲大家都听得懂，出乎我意料的是，听得最津津有味的不是那些年轻人，而是几个老农民，对我的讲课评价最高的是周保管和冉老大两位，他们觉得我把他们模模糊糊知道但弄不清道理的很多事情讲明白了，而且还有一些新东西。
队长则当即决定，政治夜校扩大范围，除开年轻人必须参加外，生产队所有的人有兴趣都可以参加，教室则搬到周保管院子里放公用农具的那个半敞开的地方，那里只有三面墙和屋顶，可以容纳更多的人。
我挣表现需要的就是政治夜校这个形式，但只有形式没有内容，就办不下去，我的目的就达不到，现在看来，初步的效果还不错，我只需要继续保持就可以了。
搞定了夜校，我开始计划其他的事情。
首先我想要打一个沼气池，高中学农劳动的时候，我们就打过沼气池，而且是比较先进的一种，这里以木柴为燃料始终不是个事，在封山育林的政策下，打柴占用了太多的劳动力。
推广沼气应用也是当时的一个方向，这也能挣表现的。
然后就是科学种田了，我从带下来的小册子里选了两个短平快的项目，一个是水稻起垄栽培技术，另一个是杂交玉米。
杂交玉米利用的是杂种优势，第二年就能够见效，前提是本地有至少两种纯种品种，生产队恰好可以满足。
选择水稻起垄栽培是受到公社正推广的合理密植的启发，如果能够保证单株产量不下降，那么密集种植肯定能够增产，而怎样能够保证单株产量不下降就是密植技术是不是合理的关键了。
公社推广的那种把株距从8x8寸强行减少到6x6寸的方法，我认为是一种不动脑筋的笨办法，说它是合理密植技术简直侮辱了技术二字。
水稻的根系在水下，不透空气，导致茎秆下部成为薄弱环节，水稻灌浆期倒伏多半从这个部位折断，而保持茎秆下部位置空气流通则是强化茎秆防止倒伏的关键，这个是周保管等人告诉我的。
单纯减少株距肯定要影响下部透气性，我觉得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可以改善，那就是行距与列距不相等，使得植株形成一行行的排列，比如用8x5的株距代替6x6，密植程度接近，但八寸的行距可以形成比较好的通风通道。
水稻起垄栽培技术的株距就是8x5，但还有进一步的变化，就是把水田里的泥土掏成一行行的田垄，让垄顶露出水面，秧苗就栽在垄顶，这样根茎结合部就在水面以上了，只让根系本身在水面下。
这样干据说可以增加水稻炕倒伏能力，而且促进根系活力，可以增产百分之二三十云云，我心里也没底，但觉得道理上讲得过去，打算找队长要一小块水田试一下。
不管是杂交玉米还是水稻起垄栽培，都得是春耕以后才能够去试一试了，眼下只是计划而已。
而在过年以后，冰雪即将开始解冻，一年一度的春耕农忙季节就要来临了，据说一年中最苦最累的就是这个时候，一方面是青黄不接家家吃不饱肚子，另一方面则是修补冬水田和插秧这两个最繁重劳累的体力活就要来临了。
我决定找队长申请春天和男劳力一起劳动，想要体验一下这最苦最累的农活到底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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