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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沪城岁时衢歌》选录
    《沪城岁时衢歌》清末诸生张春华撰,有七绝百二十首,写沪上岁事,并有本事注释。初刻于道光十九年(公元1840年),1936年上海通社据原刻整理出版,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重印。选感触深者录之。

春盘八簋(gui)起家厨,压岁钱还重五铢。

有客颜酡(tuo)逢巷口,夕阳红处送归途。

戚里及亲来,必饭,大率不过八簋。年前选青钱,轮廓肉好者贯以红绳,与幼辈十二三内者,名压岁钱。(春节期间有亲戚来必留饭,不超过八大碗,当夜必归。压岁钱要选好的铜钱,红线串起给小孩。现在讲敬老,给长者压岁钱了。)

东风绿卷墓门烟,摇曳晴郊五色钱。

西北郭前三十里,年年马鬣起新阡。

四郊,东滨黄浦,其西、北、南皆墓冢也,可耕者十之三四。(城郊多墓地,年年起新坟。可是曾经多少代,不见古墓在。记得我念小学三四年级时,在控江路南的电焊机厂有天主教堂,再南有天主教的墓地,很是气派,后来夷为平地了。文革期间,江湾北有大片墓园,也拆毁了。再好的墓园也不长久,所谓难有百年身,更少百年坟。)

村郭清和四月天,静安寺古已千年。

何期名胜湮衰草,莫向灵源访涌泉。

(古迹湮没有是当然,涌泉已不再。记得当年南京路,红庙香火也非凡,如今安在哉!现在的许多所谓的古迹都是后来伪造的。我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安徽歙县城,哪有古城,今之古城都是后来所造的。)

五日开筵捧玉壶,青衫团扇记招呼。

菖阳酒熟金尊暖,角黍蒸香透绿蒲。

端阳角黍,饮菖蒲酒,大约与他处同。(端午吃粽子是常规,喝雄黄酒,菖蒲酒则未见。端午习俗大致差不多。)

云宇连朝润气含,黄梅十日雨毵毵(san)。

绿林烟腻枝梢重,积潦空庭三尺三。

仲夏霉雨经旬,为黄梅雨。如不雨,为旱黄梅。防岁歉大率以多雨为妙,谓大小黄梅三尺三。(沪上黄梅天讨人嫌,尤其北方人很不习惯,但有益农事。)

觅凉静掩碧纱橱,高卧羲皇昼不哗。

剖玉最宜周浦绿,遣烦无计此浮瓜。

西瓜产周浦者色如玉,味松脆甜洁,暑中佳品也。(周浦西瓜似乎未曾听说。以前三林塘有瓜,青皮绿肉极甜,现已少见了。现在南汇奉贤皆产瓜,但不当时令的瓜不好吃。)

光烛幽沉布绿塍(cheng),泉台洞达炯层层。

法王妙相开灵眼,步步生莲簇地灯。

三十日为地藏王诞。俗谓大月开眼,小月不开眼。是晚,街衢并设香火,剪纸作莲花布地。且有以茜草心编为花篮及瓶盆之属者,名地灯。(儿时逢地藏菩萨生日,家家屋檐下插棒香,小孩们唱:七月三十夜里头,家家人家门口头,点仔棒香蜡烛头。棒香点完,孩子们争相拔棒,可作游戏棒玩。但已不见所谓地灯。)

    绿阴深处听黄鹂,令节新蔬剪夏畦

    飞雪一匙香稻熟,清盐匀入煮摊粞。

    立夏日,剪野菜,有所谓草子头者,磨米作粞入草子头煎之,味甚香脆,名摊粞。(草子头俗称草头,学名苜蓿。剪嫩草头和入米粞即米粉或麦粉摊饼,香脆可口,据说能不蛀夏。)

深院重帘静昼长,家厨樱笋酒初香。

持衡笑语论轻重,骨相凭君仔细量。

立夏正午悬秤,合家老幼评其轻重,谓免暑天啾唧。(称体重,看看经一夏后变化如何。我家一九七三年老屋拆毁前还有能称几百斤的大秤。)

解箨猫头嫩篠齐,三二竹径绿临溪。

风光不减筼筜谷,烧笋呼童劚哺鸡。

箨,Tuo,笋壳。篠,xiao同筱,小竹。劚zhuo,斫、挖。竹笋之在春末夏初者,名护麂笋,俗称哺鸡,苏省类有之,产吾邑者尤肥嫩。(儿时听母亲说起哺鸡笋,不知怎么写,原以为是孵鸡之误。)

城郭周旋慎夕昏,江潮有信骇豚奔。

从流曲折通渠到,迅涌浑波阻六门。

江豚如豕大,不见首尾,风起浪生,倏隐倏见。朱彝尊诗:“吹浪涌江豚”是也。吾邑自建城以来,涂巷之筑而高者,视昔有加矣,而城犹故址焉。益以支港淤塞,秋日涨生,沟渠不能容溢注,城下不得出入者,每日必有一二时。(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长兴岛教书,常乘船来去吴淞口。阴雨天能看到成群的江豚。)

永昼西畴(chou)笑语哗,三三女伴踏晴沙,

一肩酷日千锄绿,只恐明朝草没花。

黄梅雨后,根苗渐长,而草杂其间。既晴必锄去之,为脱花。脱花不独男丁,往往多女伴。稍迟则草益盛,花必受害,为草没花。(写棉花田除草——脱花。)

花光如雪布连阡,愿喜天从赋十千。

日暮村前听笑语,儿童争趁捉花钱。

花开矣,掇而取之,为捉花。捉花宜童稚,以其身轻,出入花间不伤花叶。(捉花,摘棉花也。儿童赚取零花钱。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正念中学,学校组织去浦东嘉定劳动,每年一到二个星期。劳动大多干零星的农活。也常常和妇女老人一起捉花。每人腰挂大布袋,摘了花放布袋中,捉花以不混有棉铃的枯叶为好。)

终年辛苦健忘疲,尚有疏枝带雨欹。

匪斧折薪谁不克,待晴正好拔花萁。

木棉既收,其枝叶皆薪也。十月中,西风加紧,待其枯燥,挈而捆载之,以供爨火,较稻草益烈,名拔花萁。折薪不用斧,便于采山者多矣。(拔花萁,就是拔出干枯了的棉花萁运回。以前农村烧大灶,花萁柴火力要较稻草旺。)

轻匀芥酱入姜醯(xi,醋),兴到持螯日未西。

莫道山厨秋夜冷,家家邀客话团脐。

水乡多郭索,吴淞江及黄浦并产之,其肥大者出横沔镇,镇今隶南汇,产吴淞江者,名清水蟹,尤鲜洁。(郭索,蟹也。蟹爬行貌,也指蟹爬行声。沪上吃蟹由来已久。)

百果轻匀煮雪秔(jing,粳),自来腊八粥传名。

茅檐寒夜添风味,汤饼如何入菜羹。

腊八粥,古矣。香稻作糜和以果实,吾乡亦有之,然往往有以汤饼、菜羹和入者。(沪上腊八粥不但加入果实,还可和入面条、菜羹。)

果实罗陈列市街,相传六十日生涯。

山蔬也恐憎人听,嫩笋从来号绣鞋。

市果实者为南货店,其开于仲冬者,为六十日南货店,及除夕而止。吾乡度岁,必用山笋,渐渍于水,薄切之与肉同煮,味清而腴。笋之嫩者为绣鞋底。(父母在日,每到过年,必煮两钵头笋干烧肉。一加鲜肉红烧、一加咸猪头白烧。在年前,就有走村穿户,扛着装有切笋刀的长凳,叫喊“切笋”的。父亲嫌切得厚,自己用刨子刨,特别薄很入味。)

隐隐轻雷度短栏,磨匀香稻雪同看。

却教纤手争奇巧,果馅翻新斗粉团。

岁除磨粉,比户皆然。粉团有二种,一为汤团,一为笼蒸。(儿时随母亲在石臼上跈粉。糯米是事先浸好的,跈好粉要晒。做圆子,馅是自己做。一般是荠菜肉、枣子肉、芝麻、豆沙、胡桃。本地人做的圆子比宁波汤团大。圆子做好要全部下好,一次吃不了就装在盆里,以后蒸着吃。蒸圆子吃,很糯很粘。)

家家抟粉制年糕,仿款苏台岁逐高。

入肆恍如秋八月,桂花香细染寒袍。

抟粉入饴,捶之使硬为年糕。其形方长不一,有红白二种,制法同吴门。八月桂花盛开,采而藏之,冬时缀于糕,色如鲜桂,芬芳四溢。过糕肆者,犹香袭衣袖。(自做年糕者少。我家昔有奘糕桶,但不记得自己奘糕事了。桂花糕大多是买来的。)

飞尘萦拂罥阶苔,此日庭除次第开。

寄语画梁须爱惜,好留燕垒待归来。

拂拭庭除必于腊月二十五日,谓此日为诸佛下降,百事如意。(年前大扫除,旧称掸檐尘。所谓欢欢喜喜,干干净净过新年。)

                 二零一六年四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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