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影子是一件谦虚的半成品(组诗)
◎ 陈义
六一的风筝在天空临摹屈原的绸画
经过春天的折腾和抗争，雷声嘶哑
闪电孱弱有如蜘蛛网，面对
往年犬牙交错的河汊
束手无策，鱼儿追求自由而陷于洞穴
枯竭的思绪不再起伏
小鸟叼着一片树叶为露珠遮阳
笼子外面凋零了一朵丁香花
历史的纲网过滤了所有的云和月
剩下的只有三件东西你我他
水浮莲垫高了故乡的湖面
月光下看不见追逐鲤鱼的水鸭
酸梅树上的铁钉业已长锈，再也
挂不住一丝风，竹笠
和儿童放学时岸边的喧哗
炊烟捆绑天空的云团，旭日
有如粽子里煮熟了的蛋黄
儿童节的风筝迷失方向，临摹一幅
屈原投江的绸画
五月没在我的背篓中不再长大
时光混着砂砾填塞湖边
我即使极度悲愤，仍然
无处投水自尽，连根挖去的雨林
有如屈原忘却的残篇
不只是网知网住的丑恶，日兵何时
替代雷锋的画面
昭展侵略者的旗袍和婢骨
献媚一样腰缠万贯一步青天
像风和尘埃那样挪过去，过海
背弃祖籍的还有精英和金钱
伏在美国航母仓底的黄皮肤，无比自豪
看破北斗密码的那对笑眼
把师范改为性泛的教兽
为儿童编写色情文学的曹文轩
五月没在我的背篓中，野蛮，沉重
又如湖岸飘逸的愁云有如心中火烟
含羞草凤凰花甚至小鸟都可装着看不见
只有水浮莲彻夜未眠不停地问天
我的前世是一块钢板
看不清六月的轮廓，北边
天际被烦恼烧得通红
一只幼鸟儿坠落而亡
月镰至今仍然泅在水中
孩提时代书包嵌着的钢板
不知何时后来没入我的前胸
我的骨灰残留的不是舍利子
苦难和意志三万度也烤不熔
我的前世是一块钢板，托生时
成为一把准备射箭的弯弓，从天空
俯视有如一条江河绑在辽阔的草原上
看不到流水冲动波起浪涌
以五指山堆成生辰蛋糕
闪电有如一豆烛光禅念无穷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要哭
初夏不只由游云修饰，雨水
偶尔夹带闪电销镕光辉
风怱怱而过，有如寻找
绽放在迷途而又不知相认的玫瑰
水果以糜烂的狂笑羞辱蝉鸣
风在饥渴中独步，树叶不肯相随
六月是十六岁小女驾驶的轻舟
漫无目的却风雨如晦
浩瀚无垠的星空翻滚美丽的波涛
一只海鸥立在船头陪伴
或许能看见红日熨平黎明的海面
或许在飓风中桅折帆毁
六月即六十岁
金钱、美色和生日都是原罪
战争、股市和爱有如青春的日子
未知一去不回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要哭
我的双脚被地球压着
我像风一样无家可归
世上只有我的脸颊是唯一的建设预留地
蝉声嘶力竭地呼唤，绿坪
还是播种一般长岀数不清的楼房
三十八层，二十层，三层
走进不是地狱，远看又像地狱
我的身躯是一座上帝打磨的沙盘
脚趾至小腿嵌入工字钢梁
悬浮的高速动车飞驰
肚皮是一块沙壤坑洼，正在打桩
洋楼在日照下光彩夺目有如一捆捆纸币
胸毛茂密，一片别墅正在建立
我的脸颊因为刀疤破坏风水
成为世上仅剩的预留建设用地
梦被失眠搅拌得渗着惨淡的汗水，或许
应该还有学校的钟声
洁白而神圣的医院
儿童喧闹的公园、球场
和广场舞的歌曲
因为是不起眼而存活到今天
六月的虚怀拥抱父亲九十几年的岁月
有如拥抱一棵枯木
龟裂的树皮隐藏着许多平凡的惊险
所有的叙述再也挤不岀一点油盐酱醋
多少风穿过树梢不留一丝回忆
唯有白云有如胡须把笑容凝固
我是田园里的稻谷
听从季节的招呼
我是卵生的石头，自少坚硬
碰墙撞壁，如今全头光秃
清贫的山丘因为不起眼的卑微而存活
父亲仍然以旭日包做粽子的蛋黄
以月亮点作蜡烛照着孩提时代开启的道路
父亲以民国口音为我背诵总理遗嘱
围观者有风有树，睡莲鹧鸪，还有尘土
我的影子是一件半成品
托生时算错了良辰吉日
我长成很经典的样子，各个部位
与阳光雨露不成比例
我的影子是一个半成品有如一具泥胚
我五官不齐却贪婪自怡，欣赏
树疤一般的喉结，抚摸
江水一样的琴弦，静夜也能
为孤独的残月吹一段羌笛
为了爱，我羸弱的影子不畏强暴
与黑暗争持不下以至常常被蚕食和吞噬
囚于时间的河流里风雨飘摇，只求
证实还有心跳和生育力
影子想不到微风就可以把我挪移，阳光
与黑夜都是我终身无法逃逸的劲敌
六月忐忑不安地向我敬过一个礼
风吹残了从前，忘却的
不是山盟海誓，而是久久拉不直的云丝
牵过手的伤痛刻骨铭心
我还得寻求一条地平线重墨心迹
战火与分离，疫情与阴雨
喜爱选择犹豫的六月稀释
我站在路边的土堆上等候时间认领，蒲公英花
仓忙飞过，布谷偶尔叹息
惋惜井碑粘着蜻蜓和蝴蝶的笑容
水太浅，盛不下人间枯竭的过去
六月忐忑不安地向我最后敬礼
有如刚才砍下的树枝，前后左右
七近似十，下半年祈求风和日丽
以没有血水的双脚作圆珠笔写完那页填空题
【诗人简介】陈义，笔名陈九安，海南乐东人，广东作协会员，广东省地方志专家库专家，副研究员，著有文学专著《崖州民歌简论》和诗集《故乡那轮明月》《枯瘦的夜》《不惑》《你若安好 就在篱上打个结》等。在《天涯》《中国诗人》《诗歌网络诗刊》等刊发表大量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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