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川诗刊
死寂·碎叶城的李白，归之于吟诵的谨识与谛听
文/唐明
1.
彻骨寒天下，媷羊毛的白雪
送武判官归京——
大雪皑皑如席铺天盖地
寒冷冻手，哗哗追风
冰敲风帜同样哗哗作响
冷似刀割，眉眼含霜！
风从今夜白——
2.
羊身堆积之雪由热气融化再结冰
似刺猥般，一只只颤栗！
颜霜无边无际拥来，裹挟夕阳
一滚入地！遍地银白
似撕碎穹顶之下的毡帐
降旗下。我见识了滚滚突厥人
如雪球般涌来，简直耸人听闻——
3.
他们朝西或向东……
分成两股骋马骑射杀伐无度
以左右惊天伟业——
所带来豪掷的财富！
拼将一死的战争似雷霆万钧在刀尖迸溅
足可以百战百胜严惩不殆
尽力追击，或逆袭
如前期成片成片倒下的匈奴
日后，血流成河，疯长在马背上
蒙古人。皆铁蹄锦簇……
手挥弯刀，似从飞猱自马鞍上跃起
杀之无形魁拔生辉
瓜瓤似的雪锃亮、锵锵凿冰
4.
日后，契丹人和柔然
在刻骨铭心的砧板上称
一切晶莹、剔透！
而铁勒人则说那就是一阵旋风
而叱勒川千世崇宠的雁鱼阵下！
横弩搭箭纵马扬尘虏虐的大唐将士
恁岔不信这个邪！
惊刀出鞘裹尸的兜鍪和马鞍
正在倾骑拥甲戴盔冠缨执盾凯旋
彪悍骁勇善战的丁卒们
鱼贯而入，一惯逞强斗狠
铠装持矛横刀立马的将士银甲满天
金鳞耀日的写照——
在迅疾飘忽的诗人眼中
锁子甲铮铮亮起，狰狰狞狞的铁骨
词意纵横交错韵角揉碎硝烟
弥漫捭阖羌笛蜕变的裂缝
罅隙一合辕门射戟斩获了胡骑
——成千累万！
5.
箫孔迸溅大如石头的满沟满山塞涌
它则安之若素吹奏关山沃野的乱句
在冰面上捣碎羯鼓的激愤，励志耘耘
由秋至冬的寥汀花溆黑到无际
决胜千里之外的表征幻灭、焚毁
殚精竭虑殒身不恤歹毒的狼烟
击掌合鸣在颔首低眉间咏赞吟许的纾缒
扣齿天涯扬名立万必以德服人的霄汉
绮丽颖灿惨烈血誓裂臼犬牙的刀丛
高适参岑，快活讴歌……
唱袭于马头琴上的溪水
6.
煮饭、拾燕、餐之佐酒
雁关箭头垢面盾牌上的血
钻击一支向北隐匿遁踪逃蹿的白荻军
斡罗斯人的马队烈烈嘶鸣斩钉截铁
却劫尘顿足飞扬雄宰如虎入羊群哀吼齐奔
今夜我必见识一把刀的诱惑力
亏欠狂揍祈祷中的燕柔以及雪浪
蜂拥而来。似滚石冲决一切意志
兜顶砍杀的奥义，势必汹涌澎湃
而诗意宴授旨酒……
捋一捋，扯犊子般的存在感！
一扫而光的大军还乡聆听马蹄与鼓的嘹亮
支口叹，猛将如云——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与友煮茗品屑论诗琐记
——忆仙师苏金伞先生
文/唐明
老同学聚会，谭虫雕舌娱口，唇齿两舒予。宁静致远，斟酌茶心。如此娉婷一壶，六盏一弄通衢；且听窗外，街市传来叫卖声。稍一忽律，却忆及，想这里童年。一杆子人，在市井的庭院里，奔跑！童叟无欺，一老夫子，倚案抚卷，展读什书。旁边放着，一壶一盏一挠痒抓，蒙圈似的觉识感知，看看四周，见童子，在侧“打酥”、弹琉璃弹。……便招手且问，你们几个，过来，帮我瞅瞅，这诗写得啥？诗云，“云阶高处烟尚绿，隔窗弈罢芭蕉香”。……煞是好诗，幽趣深殷，体会咀嚼，该有妙处。余慨之言，这夫子，必定有闻芭蕉的雅趣:“云阶洗碧上高处，烟浸绿壶有真香。景头写意两三点，隔窗幽显指犹凉”。十五六岁，即咏凤凰的杜甫，亦未必言之不啜。
“浇筑潦倒新酌杯，况寻诗吟思旧人”，词语间，所表述的，笃定不是远谋。那年，我同样十六，用强语说词，来形容，一点也亦不为过！老头殚精竭虑挠挠头，惊谔异悬，聊自说，这徒儿，我教了。
——他是写新诗的，叫苏金伞。听这雅名，“苏东坡的-金伞”，不知何时，我突然心中一亮，感觉好，就拜师了。又是一个下午，壶与水与茶，凑齐了一波人。老人闲聊云，况自诗心换明月，都说说看，这“明月”二字如何解？余自逞豪勇，第一个作答言，秋季月明，夏岁月晕，春残月收，冬歇灿月衬月时有阴晴不定，由心而发的却是这样，又何那样，必竟两样，凭何一样？
旧时令，苏师已仙逝，在两盏灯下，相隔九泉彼此照影。……水清玉秀挥簪朵映，甘美即诗，品读明月。一片“课”字龄，说屑沉下去，思忆浮上来。笛箫简直，凭此勾说。在一帮好友面前忱祭先师，况记之仿佛，抚烟镜前一片茗烟剔趁闲。亦似六盏怀了禅意，钩起了往事，仍回昨日赓续。
——说识品畅，辄对月思虑，疑望月，仙师在眸折铁丝状的一闪，又离去飘来。……白衣两朵，十分清亮，待坐定，乃言，今日仍话明月；一壶字，斟六盏，个个是一部书，呈现继往开来。“扫穴胭脂衬明月，何讲”？余立定，答之曰，必是狐狸上坟岗，抛土一柱，搽胭脂扮鬼勾引人，拊缕烟飘彤衣，遮裙盖脸，作掩媚状。一团明月，倚住了门屝，门隙一晃，显山露水，“吱哑”一声开合；就有白衣秀士，嗜书者坐居纳凉。尚读君子书，若是画，题作半款，芙蕖够显两重样。缱绻绸谬，伴月而眠，宿中径间，迂回曲折，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徒然无味，不应有恨事？那狐捉妖，却欲与先生勾连，缠指柔样挚琴依柱，在画廊里拨弹。……扫穴春院，秋桐漱芳，灯影微弄，又现雪肤冬访。偎痕如夏雨，揭之寒凉，荏苒上升，仍在月光下欹煞偶遇，胭脂泪婆娑，拧隶扣篆。
抽手一点，酒意瓢泼，相留醉，倾盆滂沱，茶经坟穴，躲霓剔虹！好一对貂蝉戏吕布，恰似茗烟一朵，丝丝缕缕的翡翠女色，环腰砌筑。左右两厢雕床牙饰，然错觉谨识，详品刮骨疗伤感知，崇峨丽姜，美貌胭脂似雪，玉圃砚映，乃画中人降世，蝶扑扇掩，巧于密布。——正如先生言，狐媚如刀，剪纸样，把那读书匠收拢了；一泣惊魂，再涕如月，三揽春穴坟起，塚中丝滑，勾兑着楚山云雨，荐枕自妙，绕是矫情，却暗自庆幸，好事来，好事来——
一壶春风，聆琴别唱，两盏秋蝉，呜扉偷闲。夏婉煮茗焙雨，冬享片刻雪白。夕则和昏衬卷映窗，晨或沐露驻榻凝帘。
如是三盅侑酒，可伴午，四盘飻馐，惠莹餐。五拳枚举，菊桃含笑。六桥通衢，友陪宾至。七梅抱石，红鲜翠喜。八面玲珑，伞巷柳畔。九驾云车，盖霓生旌。十茗霁聚，湖泽翻浪。
苏师呼之妙绝，曰:汝子可教也。快慰掀翻帷幔，再旨酒，飒斟爽饮，漫作妖姬狐疑曲言，“久别仙士可露头，狐媚林妖驰虎来。胭脂里雪偷桃雨，丰映一霜两地白。”久吟佯狂，一醉如流，击节喧赞，日光瞳瞳，高柳满天，汝吾二人却话，《簪中录》《聊斋》事，逗月尘洗染，半步青云外。绕兹斯文扫地，虽可抛诗弄土，却亦寰宇丰佩，辞藻瘦骨嶙峋，分作两样，非你我莫属，师子各异，挺此一教，匪东施也效颦，犹如两汉魏晋野，志怪小说，衔笔颖灿鬼作，有鲜扬之思。……稍顷，抵足而眠，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此去一恍，诗艺纵横，苏师课子，亦学囿诚。一日，师问，美文捉屑何讲？余答之，都是鸡蛋里面挑骨头。非也！意为，虽美文佳句，虽不能全记，但若能促屑一二，即能染指能咏，也是好的；日久多积，连篇累牍，便可多学非让，可飨可餐，可拾韵，可用之耳。
余今忆索隐诸事，俨如丹青，画长河。倘晴晚圆囿，棋落灯花，鸳萍荷舟来集。览淑屋之锦壁，亭檐挂月，值可漱酒啜吟，吐气若兰，咳吞如玉，字字珠玑。颂胸疏阔，勾竹槛探幽，访俊纬俪闺，歌荼穑之咏彤。舌翻唇浪，杏盏樱饮，酌泉斟琼，堪姜曦惠积，劭择归迹。依阁拥榭，挥管枕案，聊作蔷薇花绪。兹与友讲述，悠做忆师梦，故乃唱词，翩羽成跹，辄赋诗云:
幽谷深涧听鸟鸣，
歌啭云霓闻樵声。
岩泉松根枕石眠，
拥啖滴露三两盅。
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淘米水》《鼠群》《中午》《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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