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难日

昨天是母亲节，做编辑的朋友问我有没有就此写点文字。最近半年来，虽说每天都在记录生活，但所有的文字都是有感而发，只有主题，没有规划，写的都是一些自己爱看的故事。

母爱是世界上最纯粹的爱，无论生活如何风雨飘摇，母亲都是那个无条件支持我们的人。每年孩子过生日，蛋糕切下来，我都要求第一块蛋糕给妈妈，感谢妈妈的生育之恩。对于每个家庭来说，一个新生命的降生，其他人都沉浸在基因延续的喜悦里，唯有母亲，却在受苦受难，刚刚度过了一次鬼门关。在现代医疗出现之前，难产的致死率很高。即使现代医疗高度发达，与其他行为相比，生育仍然是风险和隐患较大的一种生理行为。因此，每个人的生日，其实就是母难日。

母亲怀上我时，恰逢计划生育政策落地实施。根据当时农村的标准，必须缴纳50元的社会抚养费，否则就要终止妊娠。家里没有钱，母亲在家里待了一天，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终于下狠心把家里的耕牛卖掉了。对于农民来说，耕牛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为了尽快赎回耕牛，此后母亲顶着大肚子没日没夜地干活。每逢深秋，农村的的鱼塘会排干水抓鱼，其他人都争先恐后跳进去摸鱼抓虾捡螺蛳，而母亲却在人群散尽后，挑着担子将鱼塘底的泥巴一担一担挑到附近的水田里。经过常年发酵，塘泥是上好的有机肥。这一常识，做农民的人都懂。但塘底就像沼泽地，很深很沉，一般人吃不了这个苦。由于母亲肯下死功夫，来年家里的水稻长势自然是全村最好的。母亲也在第二年顺利地把家里的老黄牛给买了回来。

母亲长期从事重体力活，身体又缺乏必要的营养补充，待我生下来时体重只有三斤，躺在母亲身边的破布上奄奄一息。接生婆阿香说，虽然是个男孩，看样子很难养得活，说完用眼睛瞟了一眼阴暗的墙角里的尿桶。虚弱的母亲却下意识地将我搂到了怀里。

我就像是一只瘦弱的小猫，身体底子差，且从小挑食，从四岁起还吃了八年的斋。人弱了就不禁风，感冒发烧成了生命里的常态。那时，父亲为了生活常年在外做工，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推着我顶风冒雨到5公里外的私人诊所看病。来的次数多了，赤脚医生经常跟母亲开玩笑说，你们家人穷命金贵，这个诊所整个十里八乡就数我来得最勤。

一个人带着一个常年生病的孩子，母亲也有崩溃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母亲推着我去诊所，经过一条长长的河堤。春天看似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空突然涌起乌云，狂风骤起，一阵龙卷风迎面卷来，为了防止被卷进河里，母亲赶紧停下来，准备把我抱下来，趴在地上。可已经来不及了，被龙卷风一撩，我们连人带车被掀到河堤下，在滚动的过程中，母亲死死地用身体护住我，自行车却狠狠地砸在了母亲的背上。风雨之中，旷野空无一人，母亲忍着身体的剧痛，将自行车顶起。我站起身来，在风雨中，尝试着和母亲一起将自行车推上堤去，可无论怎么努力，却始终迈不过那道坎。生活的艰辛，命运的戏谑，要强的母亲再也绷不住了，坐在泥水里放声痛哭。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当这些场景浮现在眼前时，我都不觉潸然泪下。对于孩子的教育，我告诉她们，我允许你们叛逆，但请一定要对你们的妈妈好一些，因为你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背后都深藏着一位母亲曾经的苦难和对未来的忧虑。（文/肖扬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