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外出办事，中午到了饭点就在街边的包子铺买了两个馒头，就着一瓶水站在路边啃了起来。突然，一辆车在身边停了下来，一个数年未见的朋友摇下车窗，跟我打招呼。朋友曾是一家知名空调的赣州代理商，近年来受疫情影响，其他行业受到冲击较大，但空调产业却很平稳，听说朋友发展得很不错。
朋友看到我在街边啃馒头，停下车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好。朋友对我上下打量了一阵后说，要注意身体哦，看你好像又瘦了。他盯着我手里的馒头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中午跟我一起吃个饭吧，说完就准备找地方停车。我连忙拒绝，一是待会我还有事情要办，二是我可能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惨，还没到需要别人救济的地步。可朋友很热情，最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才缓缓离开，走时还不忘回头对我说，有什么困难给他打电话，他电话没有变。
人到中年，真是可怜，站在街边啃个馒头，也能成为别人的一道风景。记得大学刚毕业时，工资很低，租房、交通、交际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每月中旬就得到处借钱续命。工作一段时间后，为了省钱，每当中午独自吃饭时就在街边买两个馒头对付过去。当年自尊心强，过得寒颤，不想让人知道，啃馒头时，往往会走到人少的角落才吃。有一次换工作、换住处，租完房子兜里就剩两百元。那时街头有流动馒头车，每当傍晚时分，只要不下雨，楼下就会响起叫卖声，老面馒头，一元两个。我从小不爱吃面食，可没有办法，老面馒头个大扎实顶饿，为了不至于放下面子去借钱，我每天买一块钱馒头，晚上吃一个，第二天早上吃一个。吃馒头就像看哲学书，刚开始吃，味同嚼蜡，难以下咽，细细地咀嚼，用心品味，却能吃出麦芽的甜味，闻到粮食的清香。
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后，我竟爱上了这种面食。此后多年，出差在外，到了饭点，每逢独自一人，我都会到临街的铺子寻馒头吃。农村人吃饭，断然没有知识分子的优雅，蹲在路边，手起筷落，狼吞虎咽，几分钟后一碗饭或面条就倒了下去。遇上包子、馒头这种简单的面食，三两口塞进嘴里就要吞下去，哽在食道里，憋得脸红脖子粗。年轻时，经济条件差，只舍得买一瓶水送服。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把水换成了牛奶，但馒头还是那个馒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虚荣心逐渐减弱，街边吃馒头也不觉得是件丢脸的事情。但人到中年，社会对男人已经形成了期待，那就是不管混得好不好，坐下来吃饭，至少得三菜一汤，否则就好像拖了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后腿。其实，食物只是维持生存的一种介质，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好。用餐形式之所以多元化，是因为赋予了食物社交的属性，和不同的人品尝不一样的美食，成为大家拉近距离、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可无论食物如何精致、环境多么雅致，食物的本质还是裹腹。从前禅者在修行时，不管德性有多高尚，为了修持内心，隔期也会收拾简单的行李，托钵苦行化缘。困了席地而卧，渴了掬一抔山泉水，饿了就找人家化缘，不管施主给的是剩饭残羹，还是精致美食，只要布施之心虔诚，对于禅者来说都一样，能够抵抗饥饿，增加修行的业力便达到了化缘的目的。
如今，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物质水平已经高度发达，大部分人再也不需要为了摆脱饥饿而烦恼。可生活中的烦恼并没有减少，超越饥饿的烦恼似乎变得更加深刻，越来越多的人在物资高度发达的今天越来越难找到生活的幸福感。正如一个人在跑马拉松，跑着跑着竟不知道自己为什要跑，静下心来思考，竟发现奔跑本身并没有意义。其实，我们终其一生，苦苦追寻，除了一日三餐、三尺之榻、繁衍之情外，不就剩下一点虚幻的、所谓的人生意义和价值吗？两个馒头能够解决的问题，当放到普世之中，却变得如此的复杂和深沉。（文/肖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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