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初恋的阴影

 文：姚明  整理：江平

               一

   １９９３年，我高考失利了。面对自己贫寒的家境，我只有选择外出打工。这时哈尔滨市一家工厂正缺维修机器的工人，我就说自己曾干过半年。老板因事忙，就让维修工长考考我，这位工长是一位跟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她并没过问我维修知识，只是象征性地上下打量我一番，就说：好好干吧。我感激地冲她点点头，我感到我遇到了好人。

   由于这是个私人工厂，所以从第二天开始，我们三个维修工就各自为战到车间检查机器。发现问题，及时解决。面对震耳欲聋的车间，我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我毕竟没干过这工作，晚上下工时，工长叫住了我：“姚明，”我转过头，工长接着说：“我叫姜丽华，来自肇州。”我一听，我和姜丽华竟是老乡，不觉乐了。“我也来自三肇，家住西四里。”“我家住你家东面，真是老乡见老乡啊。”那天，我主动邀请姜丽华到馄饨摊小聚。姜丽华像看透我心思似的说：“谁生下来，也不是什么都会，将来遇到问题尽量找我。”我羞愧地低下头，知道我这个“南郭先生”终没逃过姜丽华的眼睛。

   不久，我就在工作中露了陷。那天，一台切割机突然坏了，老板让我火速抢修，我一到现场，脑子里不觉一片空白，嗡嗡地不知想些什么，七零八落地乱修一阵，正待我不知所措时，姜丽华及时赶到，帮我解了围，我收拾工具时，老板风风火火跑来：“好了吗？”由于没试，我心没底，正想着如何回答老板时，姜丽华说：“小姚还真是把手。”老板瞅瞅我，瞅瞅姜丽华，将信将疑，一试机，真的好使了，老板高兴，拍着我肩膀说：“好好干！”

   虽然姜丽华为我解了围，但我深感自己由于不会所产生的盲从和不安，我决定辞职不干，姜丽华一听我要走，知道我内心的苦，于是约我来到了松花江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原来姜丽华也是因家贫供不起自己上学，才出来打工的。她说我也曾滥竽充过数，但我知难而上，加上我遇到了一位好师傅，终于我挺过人生最难熬的时光。姜丽华的鼓励，无疑给了我信心，从此，我开始留心跟姜丽华学技术，每每遇到问题，她也耐着性子给我讲解，于是我提高的很快，不到两个月，已基本能独立处理问题了。

   为了感激姜丽华的真诚帮助，我经常邀她到自己租的小屋共进晚餐，她也没事时，把我脏乱的小屋收拾的干干净净，有时发现我堆在床底的脏衣裤，她就拽出来洗，我们的心在逐渐走近。

   一次，姜丽华因工作不小心砸伤了腿，我急的背起她跑到医院，姜丽华得到了及时治疗，而我则累得晕了过去。感动得姜丽华热泪盈眶，抱住我的头大哭。正是那一天，我们俩确立了恋爱关系。

                       二

   正当我俩热恋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灾难正悄然向姜丽华走来。

   一天，我无意中发现姜丽华一向平坦的腹部微微隆起，经我这么一说，姜丽华也觉得这些日子腹部时常有丝丝疼痛，并拌随着浑身酸软。于是姜丽华在我的陪同下来到了医院检查。Ｂ超初步诊断为结核性腹膜炎。但这一诊断后随着姜丽华的对症下药，不但没减轻病痛，反而使姜丽华的腹痛加剧，直到一天姜丽华腹部胀痛难忍，肚子大得像一个临分娩的孕妇时，不论是我，还是姜丽华都感到这或许不仅仅是结核性腹膜炎这样的小病，于是我和姜丽华通过熟人介绍来到了哈尔滨比较有名的一家大医院，然而当一纸卵巢癌晚期的诊断白纸黑字的映在我的面前时，我不觉流下了眼泪......

   “大夫，说什么您也要救救她，她还是个没有结婚的姑娘啊！”

   面对我的痴情和忠贞，大夫不觉也有一丝动容，他说：“我们会尽力的！”但面对科学，大夫比谁都清楚，姜丽华的希望有多大。

   擦干眼泪，我微笑地出现在姜丽华的跟前，说：“丽华，大夫说，你病不要紧，只要动手术取出瘤子，就会好的。”当我们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时，我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１９９５年７月１４日，姜丽华在我的鼓励下走进了手术室，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但医生告诉我：姜丽华的病情十分严重，满腹布满了大小不等的肿块，卵巢肿瘤直径达２５公分，血性腹水已达５０００毫升。我精心地护理姜丽华，她手术后恢复得很快。除了按医嘱用药，我还给姜丽华买来各种营养品，知道姜丽华喜欢花，我就在她病的不同时期送上象征着祝福、康复的鲜花，鲜花润心，在这弥漫着爱意的鲜花里，姜丽华的病在逐渐康复。姜丽华出院后，为了不给双方老人添麻烦，我把姜丽华接到自己的商店，一来可以照顾姜丽华给予她精神上和物资上的帮助；二来可以给他的心际得以慰籍。为了给姜丽华治好病，我这位不懂医学的汉子，那一段就象一位如饥似渴学医的孩子，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为她查找资料，寻找治疗的方法。

   ９月的一天，工厂已经关门，由于有事，那天，姜丽华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巧得很，那天电视里正播放一部关于癌症方面的片子，待我来找她时，姜丽华瞅着片子问我：“姚明，你实话告诉我，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我内心一颤，旋即明白了姜丽华问的用意，想了想，我直言相告：“你得的是癌症！”随即瞅着心上人我又补充道：“不过，不严重，是早期。只要你配合治疗，或许就没问题。”但姜丽华还是无声地哭了，说：“姚明，实际上我早有感知。”一听到心上人断断续续地话，我无限怜爱地拥住爱人，强装笑颜地说：“相信我，小爱人，你真的没事！”当走出工厂时，我早已是泪眼婆娑......

   为了姜丽华的生命得以延续，姜丽华开始了化疗治疗。但几次化疗后，医生还是不得不实言告诉我：姜丽华的生命不会超过１年了！

   这是多么残酷的结论，但面对科学，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医院以无力回天，惟一能做的，只有在爱人活着的每一天给她生活一份亮色。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形成：就是娶姜丽华为妻，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伴她日日夜夜，伴她到生命的尽头。当姜丽华知道我的想法时，不觉热泪长流，她为我的忠贞而感动。我的举动得到了父母的支持，父母以博大的胸怀包容了这位苦命的姑娘，当这位心生顾虑的姑娘在得到我的父母同意的消息时，激动得不能自持。

   然而正当我抓紧时间筹办时，姜丽华却在结婚的前五天不幸去世了。我伏在姜丽华的尸体旁随车回了家乡，随她而去的念头一路死死地攫住我。父母看我神情不对，让表弟日夜守着我，姜丽华的父母也用哭干了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我说：“丽华已经走了，你可不要狠心扔下两家老人走掉，啊？！”这句话令我肝肠寸断，我只有跪在丽华的遗像面前失声而泣。

                       三

   为了淡忘这伤心的恋情，我离开了家乡，再次来到哈尔滨打工，希望用满负荷的工作，让这份初恋随风而去，但我错了，不论我如何工作，如何参加同乡聚会，同事的活动，但只要我一静下来，姜丽华的身影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时跟姜丽华很要好的宋娟来到我的身边，说：既然忘不掉丽华，就不要强迫自己，你不如写出来，或许这种宣泄方法，能让你淡忘过去。

   宋娟曾跟我是一个中学的校友，她知道我的文学功底很深，正是她的鼓励，我开始写作，而且第一个读者，就是宋娟。宋娟看着我凄丽的笔触，几次失声痛哭，正是在宋娟的鼓励下，我与姜丽华的故事写成了。并在宋娟的鼓励下，投给一家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的刊物。

   三个月后，看见自己作品变成铅字，我激动得无以复加，于是我拿着不菲的稿费请了宋娟。宋娟说这才是你应走的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不觉毛塞顿开。对，我虽然考不上大学，但我可用自己努力，走文学道路，从此，我一发而不可收，作品一篇比一篇发的多，并于１９９７年受聘于一家刊物，当上了编辑。而在我文学创作的几年中，我与宋娟的关系也飞速发展，已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我们同居了。

   就这样，我和宋娟的关系由最初的关心帮助发展到恋人关系，但我对丽华的爱，却无时不在。几次做爱中，我产生幻觉，把宋娟想成了姜丽华。宋娟知道了原因后，不仅没生气，反倒抚慰我说：“这正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凭这一点，就说明你的有情有义。”

   我和宋娟的关系父母知道后，写信也为我高兴，他们希望我早日走出感情的怪圈，与宋娟完婚。让二老放心。真的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我倒犹豫了。因为宋娟与姜丽华毕竟不是一个人，而且性格、处事等等等等，有那么多不同、那么多差别，真的走一块，我们会幸福吗？我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宋娟，宋娟说：“我爱的正是你这一点。”我们就是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下，走到了一起，我们结婚了。

                       四

   宋娟知道我心里有姜丽华，所以一直把姜丽华的照片放在我的床边，当时我很吃惊，但宋娟大度地笑笑，虽然我感到这笑有些勉强，但我却忽略了她的心里。宋娟在日记写到：“任何一个女孩，都不会允许自己丈夫在与自己生活时，还想着他死去的女友，但我能把照片撤掉，但撤不掉他心里的结，虽然我很痛苦，但希望姚明有一天会知我心。”（当然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丽华内向、温柔，说话柔声细语；宋娟外向、风风火火，话没说那朗朗笑声和男孩子气很浓的举动，常常让我反感。宋娟知道后，非常注意自己言行，希望能向丽华靠拢，特别一次因她放肆般的大笑，引来我斥责时，她露出一双怨艾的大眼，但我却没有注意她的感受。一次，我回家，发现她正拿着我与丽华合影的影集暗自啜泣，看见我进来，她已隐藏不及，我气愤地一把夺过影集，锁进自己的抽屉。宋娟则愣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她哀婉的大眼，我也有一丝不忍，觉得自己太过火，但由于大男子主义的思想太重，并没向宋娟表示丝毫歉疚。

   宋娟一次买回一套套裙，这套套裙无论从款式，还是颜色，都跟姜丽华活着时候穿着一套套裙很接近，于是我粗暴地责令她脱下来，这一次面对自己喜爱的衣服，宋娟表现出少有的反抗，我们开始大吵，情急之下，我竟打了宋娟。

   为此，我们冷战了三个月，这次宋娟没像过去，来哄我，承认自己不对，而是整天愣怔地瞅着窗外，而我也恨宋娟的不尽情理。背着她，与广州一家杂志社联系妥，不辞而别。

   刚到广州，我还心绪未平，对宋娟充满怨恨，但随着在外飘泊日子的延伸，遇到种种失意与困难时，我才渐渐感到宋娟的诸多好处。直到这一刻，我才感到自己的过分，于是怀着忐忑的心里，我给宋娟去了信。但宋娟没回信，这多少出乎我的预料。过去那个乖巧听话，事事让着我的小女孩，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突然感到我是那么在意她。这时，我才明白，宋娟在我心中，其实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可有可无，我为自己以前对宋娟的疏远和冷漠而后悔。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哈尔滨，当我满怀深情地出现在宋娟面前时，宋娟却冷漠地说：“我们离婚吧！”我简直惊呆了，我第一次放下男人的尊严，说：“宋娟，原谅我过去的无知和愚蠢，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宋娟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姚明，人们不常说，选择伴侣时，要选择爱你的人，而不要选择你爱的人。我过去的错误正是在这一点，好在过去一直追我的一个男友，他还很在意我，我不想再错过这次机会，为了你，也为了我，姚明，就算我求你，我们协议离婚吧！”

   我早已泪流满面，我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直到这时我才惊觉梦结初恋情人固然美好，但形成固结，不免有些心理障碍，如果我适时看看心理医生，或调整心绪，珍重爱我的宋娟，我会落得如此下场吗？我知道我不仅仅是失去宋娟，而是失去我最该珍惜的避风港，从此，我只有飘泊，想到这，我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