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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迪温迪灰马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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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莫里继续往北，一百多公里便到了贡迪温迪（Goondiwindi），也就进入昆士兰洲了。
贡迪温迪是昆士兰洲的农业中心，出产羊毛，牛肉，棉花，高粱，玉米，大麦小麦，鹰嘴豆等，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轧棉机。同样作为两洲之间的边境镇，它比新洲境内的博加比拉繁荣多了，后者只有500多人口，而贡迪温迪如今有1.5万人，是一个相当大的城镇了。
这得益于一直以来它都是两洲之间的枢纽，很长时间是当地的行政、商业中心，尤其在澳大利亚成为联邦之前两洲的物资交易都从此经过。
一条长达314公里的麦金太尔河是两洲自然的分界线。1861年贡迪温迪建镇之后很多年里，麦金太尔河上都没有桥，两地往来的羊毛、牲畜和社会物资，如果不从博加比拉走，就得载上平底船，用绳索拉过河。于是新南威尔士和昆士兰政府协商，两家在河上各建一座桥，昆士兰领了贡迪温迪，新南威尔士选了两洲的另一段界河巴旺河上的芒金迪（Mungindi）。
边界桥。
边界桥头的新南威尔士界牌。
1901年澳大利亚联邦建立之前，6个殖民区之间各自为政，贸易需要通关，贡迪温迪也设有海关。联邦政府成立后，两个殖民区成了两个洲，关税也取消了，海关便作为博物馆遗留了下来。
我们到贡迪温迪恰逢澳洲劳动节，博物馆没有开放。不过在外面走廊上也可以看到一些从前的旧物什，如一架早期的洗衣机，依稀可以想见当初的繁荣。
海关博物馆旁边，就是边界桥，也叫麦金太尔桥或贡迪温迪桥。
边境桥最早建于1879年到1880年之间，当时是木桥，海关的办公室就在桥头，一夫当关，税先交来。1914年到1915年间，才重建成钢铁结构。
锈迹斑斑的房子就是曾经的海关。
2
一路探寻，我已经得出澳洲小镇往往由一人带动发展而来的结论，贡迪温迪也不例外，它的先驱是马歇尔兄弟，如今贡迪温迪的主街道就是以他们的姓氏命名的。
理查德·珀维斯·马歇尔（Richard Purvis Marshall） ，他的身份里有一个就是
占地者（Squatter ，见上一篇游记《Moree荒烟蔓草，远大前程》）。
他是英国移民二代。他的父亲桑普森·B·马歇尔上尉，曾在1814年的美英战争中受伤退役。马歇尔一家1834年移民新南威尔士，不过当时16岁的理查德是在稍后些时间才来和家人团聚的。在大规模的占地运动（squatting）中，桑普森在猎人谷得到640英亩土地，随后把家安在了梅特兰。
理查德长大后，和兄弟桑普森·约沃尔·马歇尔一起，进入麦金太尔沿岸未开发区，在贡迪温迪建立了牛羊牧场。
麦金太尔河流域的原住民是Bigambul 人和 Gamilarai人，贡迪温迪的名称来源于他们的语言“鸟栖息的地方”，我们住宿的airbnb房东密歇尔说土著语Gundi Windi分别是鸭子和鸟粪的意思。
最早探索麦金太流域的是探险家阿兰·坎宁安（Alan Cunningham），1827年，一个名叫彼得·麦金太尔 （Peter Macintyre）的占地者为他的远征提供了马匹和车辆，并且亲自为他穿越利物浦地区做向导。后来，坎宁安用麦金太尔的姓命名这条河流，以表彰他的付出。
占地者们和土著的冲突十分严峻，导致双方都伤亡严重，一些占地者被迫放弃了土地离开。
和贡迪温迪接壤的Callandoon的占有者奥古斯都·莫里斯，同时是新洲政府官员，他意识到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准军事部队来保证不列颠殖民者在麦金太地区的安全，建议立法组建native police。
Native police也是澳大利亚历史上的特殊现象，是由白人司令官组织土著骑兵，荷枪实弹在牧区巡回维持治安，主要针对土著居民。
战争纪念公园，几乎每个镇都有一个。
1849年，14名土著骑兵被土著警察的司令官弗雷德里克·沃克派到麦金太地区。
这个军队几乎灭绝了当地的土著居民，当他们离开时，当地定居者包括理查德联名写信给政府，要求有土著警察力量的持续保护。
随着当地Native警察部队的扩张，理查德1850年初被任命为中尉，管辖麦金太尔和邻近的康达迈恩的治安，拥有10名骑警，沃克司令官离开后他成了当地最高阶的官员。理查德当时带着他的准武装部队在周边地区维持治安，给土著极大的打击。1855年他被任命为这支队的司令官，但因为他抱怨给自己队伍的资金太少，不久就被解除了职务。不过，他仍然被允许做个不拿薪水的警官，直到1856年。
一片荒野之上，人烟是如何慢慢汇聚，形成城镇的，贡迪温迪可以说是教科书级的范例。19世纪三四十年代，贡迪温迪方圆数十里只有三家牧场，其中就有马歇尔兄弟的Gundi windi。当时的食物和邮件都要从新南威尔士的梅特兰运送往来，三个牧场主同意这些往来的客商在附近临时扎营落脚，以便交易。老贡迪温迪的河边也成了扎营点。慢慢的帐篷变成了可移动的货棚，又变成小平房，到1862年，已经有人建造永久建筑。
1860年Gundi windi 邮局开放，1861年正式命名为贡迪温迪。三年后，第一所学校建立，各种商店、法院、铁匠铺、华人商店、公寓相继建起来。这些建筑在一场声势浩大的请愿之后，被政府卖给了居民，最终成了他们的合法财产。
19世纪后期大批华人涌入澳大利亚，贡迪温迪也是华人最先到达的地方之一。遗憾的是，只能搜索到贡迪温迪早期出现了Chinese market garden，就没有进一步的资料了。
离开警察队伍后，理查德·马歇尔承担了大量的社会治安和普通警察工作。1872年，马歇尔因为慢性泌尿系统感染在家中去世，安葬在自己的产业里。他留给贡迪温迪的，是一条街道名。
教堂的房子总是最有特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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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以前，贡迪温迪只是地图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以干旱的气候下仍物产丰富闻名。从70年代起，贡迪温迪的荣耀就来自于古恩辛迪（Gunsynd），著名的贡迪温迪灰马（the Goondiwindi Grey）。
它不是一匹传统的良马，但不可否认，它是澳大利亚最有名的赛马。它的名气，更多来自于它的故事里充满了从贫穷到富有的戏剧性的元素，它的一生，就是一个平凡小子励志逆袭的一生。
1969年的一天，贡迪温迪牧场主，外号winks(不知道怎么翻译）的麦克米金在布里斯班的拍卖会上看上了一匹灰色的小公马。
小马驹就来自贡迪温迪，父母都是优秀的赛马。他的父亲是一匹灰马，祖父则是著名的star kingdom，从爱尔兰进口的褐色赛马，获奖无数。他的妈妈前后生了六个马驹，六个都得过三连贯。
麦克米金上一年已经看上小公马的姐姐，却没钱买下。这一次，他想找人合伙，势必拿下小马。
小马驹看起来并不突出，去运往售卖的途中，还被磕伤了一只腿，隆起一个大包，严重影响卖相。一部分买家望而却步，饲养员甚至都停了他的午餐。未出茅庐的小马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恶意。
Winks却偏偏看中了这匹貌不惊人的马驹。(从这里看来，他的外号似乎有隼眼的意思，锐利，眨眼之间可以相中良马。）他找到维多利亚旅馆的持牌人乔治·彼柏斯，想拉他下水。正巧当天另两个人在酒吧喝酒，一个是比尔·比舍普，当地新闻社老板，另一个是吉姆·库利，几人一拍即合，决定每人出资1000元，成立合伙企业买下小马。
小马的腿伤让价格打了折扣，四人辛迪加最终以1300元得到了小马。这个满怀希望的四人组把小马送去Bill Wehlow，一个贡迪温迪牧场主出身的驯马师训练。小马得名Gunsynd, Goodiwind Syndicate（贡迪温迪联合企业）的简写。
找到一张小灰灰雄姿英发的新闻照片。
古恩辛迪在比尔手里，一开始进步很大，获得了12个奖项。不过，在转到另一位训马师T.J.史密斯手里后，他开始赢得更大的比赛，直至问鼎墨尔本杯。毫无疑问Wehlow为自己失去古恩辛迪懊悔终身。不过这也是绝大多数驯马师的命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古恩辛迪1971年崭露头角，在墨尔本Moonee Valley的一次比赛中，它成为澳大利亚赛马史上赢钱最多的赛马。还成为1972-1973年度冠军。
古恩辛迪非常受欢迎，不仅因为他在赛道上的完美表现，还因为他的迷人个性。他知道怎么和观众互动，他会在掌声和欢呼声不够响亮的时候傲娇驻足，直到自己满意了才进入赛场。当他拼尽全力赢得了比赛，他会望着观众席，等待欢呼声，低头致意后才走向领奖台。他喜欢相机的闪烁，喜欢捕捉镁光灯，几乎是天生的明星。
小灰灰赢得1400米第三名的那一天，我来到了这个世上，几十年后认识了这匹赛马英雄。
人们太喜欢他了，甚至为他写了歌：
我们在站台上为他欢呼
一个真正的贵族
勇于尝试
从不放弃
我们骄傲的马
贡迪温迪灰马
古恩辛迪一生赢得了29次比赛，赢的钱高达$280,455。
1973年，身家 $270,618的古恩辛迪退休。他的子孙中也涌现出一批优秀赛马，其中一位女孩还是1983-1984赛季冠军。1983年，16岁的老马患上癌症，被人道主义安乐死。
贡迪温迪以这匹灰马为荣，1974年在边界桥头竖起了他的雕像，他就这样保持着奔跑的雄姿，和其他历史遗迹一起，成为贡迪温迪文化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小动物爱好者，我经常困惑于动物们是做宠物更开心还是服务人类更有价值，怎样才对得起这短暂的一生。古恩辛迪的故事，也许是要告诉我，每匹马都有它的价值，如同每个人、每朵花，每种其他的生命，都有各自的使命。灰马带着祖辈的血统诞生，决不是为了在马槽里嚼草，在草场上碌碌奔跑一生。他是为荣耀一座城而生。
男马驹厕所和女马驹厕所，果然是赛马的故乡。
普通人家的邮箱也有灰马守卫。
4
走在主街上，最抓人眼球的建筑是维多利亚旅馆，这幢从初建开始就保持了“澳大利亚联盟时期”风格的建筑。
1920年代，威廉·彭多克夫妇买下当时只有单层的小酒吧，扩建成旅馆，纵横相交的黑色镶板和白色装饰塔十分显眼。1960年代，彭多克家庭在经营三代之后将旅馆卖给了乔治·比珀斯。比珀斯某天在酒吧闲坐，一不留神成了拥有澳大利亚最有名的赛马的所有人之一。
维多利亚旅馆的酒吧是当地人的社交中心，骑马的人连人带马冲进酒吧，用套索从架子上套酒喝的故事层出不穷。1956年的洪水中，甚至有客人驾着小船来喝酒。人们喜欢这里。
比珀斯后，旅馆又换了主人，而一直负责这幢建筑修缮翻新的建筑商，从最初的建造者换成了他的曾孙，仍然延续着承载贡迪温迪历史的老维多利亚的风格。
说是小城，其实就是个小镇，半小时可以逛遍全城。让人感慨的是，你逛过的街，看过的房子，几十年甚至上百来大多没有变过。
维多利亚旅馆和其他以女王命名的商业一样，也是在女王生日开业的，几十年几乎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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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住在一对老夫妻家里。女主人玛格丽特和男主人密歇尔都八十多岁了，两个人独自住在贡迪温迪，将多余的房间拿了来做民宿。他们的女儿在图文巴，外孙女在法语国际学校上学。我们以为他们是法国后裔，然而不是，小女孩只是对法语感兴趣。
他们的房子还很新，总共没住几年。密歇尔是贡迪温迪人，长大后离开家乡，和玛格丽特成家，退休，把家里的老人一一养老送终，其中有两位都接近百岁，之后两人一身轻回到故乡，过最后的清静日子。
我们住他们家那天晚上，两人一直玩一种类似算数的益智游戏。我问谁赢了，密歇尔说总是玛格丽特赢，因为她聪明。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早上，我早起跑步，一路跑过安静的街道，沿着麦金太河，跑过战争纪念公园，跑过维多利亚旅馆，跑到海关博物馆，边界桥，灰马雕像……清晨的小城安静得像小时候的故乡。我一路跑过，沿途人家的狗们纷纷跑到栅栏边，门口边，用各种方式和我打招呼。有一些时刻，我忘了自己是异乡人，仿佛已在这里生活多年，和这里的动植物已经熟识多年。
鸟和狗是清晨的主人，那一天，还加入了一个我。
贡迪温迪不像之前遇到的小镇，有惊心动魄的故事让我惊喜，而是以一种故乡的胸怀，短暂地将我拥入怀中。一夕安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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