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庆峰
全文共3128字
我的邻居——刘家兄弟，他们是哥五个，说来还有一些个传奇故事哩。
刘家老大的大号叫秀峰，一个憨厚、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高约一米七多，皮肤黝黑，不大壮实，身体也不是很好，遗传了他爹的痨伤病，不过，他的咳嗽不是很厉害，只是有些喘息，感觉他的气息比较急促一点点，看着，总是觉得气息不够用的，非得大口喘息一口气，才来得畅快些，时间久了，他的胸膛和常人就有了些不同，胸壳廊圆圆的像个木桶，也就是医学上说的“桶状胸”吧。
听父亲说，秀峰年轻时与一大帮年轻人跟着父亲一起参加了国家建设工程队，由于身体差，受不了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又很是挂念家里，干了两个月，就辞工回来了，就没有赶上转正，成为吃国粮的工人，这个事儿，很是让他遗憾哩。
刘家老大干农活体力不行，便学得了磨豆腐的手艺，成立了生产队以后，不允许个人做生意了，他的手艺也没有荒废，只是隔三差五地做上一回，弄成腐乳、豆干或者臭豆腐，村民们拿大豆或者高粱来交换，不用出村，做出来的豆腐就可以卖完，都是村民、邻里相互帮衬，生产队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道，随他暗自干着，贴补生活。
我家与他家是隔墙邻居，母亲与秀峰媳妇姊妹相称，一向交好，他媳妇常常隔着墙头，送给母亲一些豆腐、豆渣，让我们尝尝鲜，母亲每次做了另样的吃食，也是隔着墙头，喊她一声，回赠给她，所以我们两家一直是睦邻友好，他家的老二合亮，与我同龄，更是天天玩在一起，腻歪在一起，好得不得了哩。
刘家老大七十岁上，得了一场重感冒，发烧了三天，一直不退烧，找村医看了看，给打上了退烧针，输上了液体，可是，过了半天，人就不行了，无声无息，没有言语，就撒手西去了，过完了平淡无奇的一生。
刘家老二的大号叫来运，小了老大两岁，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肤色白净，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就六七岁的光景，那是一个冬天，临近春节了，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警服，戴着大盖帽，披着蓝色的棉大衣，红色的领章、帽徽很是惹人眼目，他一身的装扮，英姿飒爽，很是让我羡慕，不禁得暗暗发誓，自己长大了也要穿军装，扎皮带，穿皮鞋哩，那才叫个威风哩。
听母亲说，来运小时候，可腌臜了，两条大鼻涕挂在嘴唇上，时不时地吸溜一下下，又都回到了鼻子里，用手拧一把鼻子，擤出来好多浓浓的大鼻涕，顺手甩上一下子，把手在衣服上磨搓一下，就完事儿了，确实不耐看，他娘就很不待见他，当他长到十八岁时，外边来招工，他就自报家门，告别父母，离开家乡，跟着人家去了天津，后来转了正，当上了警察，专门看守工厂的物资、货物，也算是搞好了，吃上了国粮，没承想，他娘的狠心，反而成就了他哩。
当时，他家老三——小寇也是可以去的，人家看着小寇聪明伶俐，很有才分，一眼就看中了他，但他娘一向偏爱小寇，担心他出外会吃苦头，就是不放他走，后来小寇读书也挺好的，由于闹运动，耽搁了，没有能上大学，就窝憋在了家里，天天在生产队里劳动，这都是各人的命呀，半点不由人哩。
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的大潮刚刚兴起时，合金（老大的大儿子）去天津看望二叔来运。
在来运所在的工厂里闲逛，看到路边堆积着一大堆油泥，黑乎乎哩，走近了看，油泥里有不少钢珠子，这引起了他的好奇，便找了一个树枝，扒拉了扒拉，翻开大块的油泥，看了又看，发现里面有好多钢珠子，就回去问到二叔，这是什么情况。
来运告诉他，那都是废弃不要的油泥，里面的钢珠子是车间里生产、制造钢珠时掉进去的，没有人捡拾出来，车间里定期清理油泥时，就都打扫出来，堆放在了这里，以后会用泥头车拉走，扔到附近的山沟沟里去的。
合金听了这些，感觉这是很大的浪费，就问来运，这些油泥能不能让他拉走，可以不要运输费的。于是，来运找到厂长，经厂长批准，免费让合金拉到了老家。
合金拉来第一车油泥后，从河岸边取了好多沙土，堆放在院子里，先是从油泥里，一点一点地捡拾出来那些油乎乎的钢珠子，一次取上两捧，约莫有五斤重，装入一条布袋里，放入一些个沙土，把布袋的一端，捆绑在树干上，用手抓紧了布袋的这端，伸伸张张地拉动，让布袋里的钢珠子，不断地在里边滚动，与沙土摩擦，好磨搓掉钢珠子上的油泥。
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拉动，把磨搓过的钢珠子，倒在一个铁筛子里，沙土被筛除后，那些个钢珠子，便露出了真容，一个个溜光瓦亮的，很是好看，用毛巾擦干净沙土，抹上保养钢珠的黄油，装入塑料袋里，按照一百粒一包的规格包装好。
还用钢锯条做工具，折一下下塑料袋口，包住钢锯条，在煤油灯的火头上，均匀地烤一烤，这样，塑料袋口，就严丝合缝地粘接在了一起，与公家商店里卖的钢珠子，一模一样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们出自这么原始的手工哩。
刚刚开始时，合金与我大哥等人，骑着自行车，每人载着一百斤重的钢珠子，结伴去百十里地远的地方，沿路卖给修理自行车的车摊子。
起初，不好卖，大哥便出主意，赊给人家，也就是寄卖，讲好价钱，留下联系方式，卖完就给打电话，接到电话就来送货，结清上次赊的货款，大家采用这种方式，凭着低廉的价格优势，很快就占领了低端市场。
后来，他们尝试着让国营商店的营业员代卖，最初，这些国营的营业员看不起他们，对他们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于是，他们暗暗发誓，一定要占领这块市场，挤垮他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各自找不同的营业员攀谈，请吃饭、喝酒，郑重许诺，他们给卖一包，就要四元钱，平时的市场价是七元一包，多出的三元，都属于营业员所有，如果需要发票，还是卖商店里的。
就这样，那些偷偷代卖钢珠的营业员都尝到了甜头，就开始主动联系他们送货了，以这种方式，他们打开了国营商店的市场，扩大了销量，赚了一小笔辛苦钱。
好景不长，邻村的人也知道了他们赚钱的门路，大家争先效仿，很快兴起了卖钢珠子的热潮，尤其是伟庄的一个人，脑子比较灵光，知道了合金拉油泥的信息后，先行一步，捷足先登，直接找到天津自行车厂的厂长，送了一份厚礼，与厂家签订了一份收购油泥的合同，垄断了该厂的油泥，所以大哥、合金等人，只能多花钱，从伟庄购买油泥，再加工、售卖。
由于增加了成本，他们合伙购买了磨球机，加工量一下子提高了好多倍，也节省了大量的人力，随着市场的不断扩大，他们赚到了一部分钱。
就在大家小富即安的阶段，邻村的沙岭在县城工作的人嗅到了更大的商机，通过县里领导的关系，拿到了大额的低息贷款，投资千万元，开办起了钢球厂，生产自行车、轴承、旱冰鞋等专用的钢珠子，深受江浙一带小老板们的欢迎，据说都卖到国外去了，很快就赚得盆满钵满，一下子带动了大家的积极性。
大哥、合金他们没有大量的资金支撑，就改行干起了砸珠卡的小工厂，生产自行车、滑板、旱冰鞋上用到的钢珠卡。从聊城的工厂里买来铁皮边角料，利用小型的电动设备砸珠卡。
大哥做的这一摊子，后来分家交给了大侄子永建，在永建手里，又添置了一些设备，扩大了厂房，干得红红火火哩，一些村民，利用空闲的时间天天去给他们砸珠卡，按件计费，一月一结算，不出家门的妇女劳力也都可以挣得一些零花钱了，影响到了好多人，也带动了一部分人富有起来，改变了很多人的思想观念，对地方经济的发展，还是起到了促进作用哩。
现在想来，村里钢珠业的发展，是合金一个人无意中带动的，而影响合金做事儿的人是他二叔——来运。从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里，可以看到，一个人的想法、行动，是可以影响到一些人，带动一个村，乃至一个镇，甚至一个县市地方经济的发展趋势哩。
个人尽管渺小，一旦放在了正确的地方，把握住机会，走对了方向，还是能够影响一片天地哩，任何人都是有特定意义的，不可小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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