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爱莲
全文共2014字
孙大春生来就是一张豁子嘴,说话漏风,口水四溅,人送外号“孙豁子”。
孙豁子爹娘都是齐齐整整的两瓣嘴,谁都想不明白,为啥到了孙豁子这儿,就出了残次品了。
孙豁子他爹,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整日愁着眉苦着脸,下地干活都没有多少劲头。
孙豁子他娘也愁,但不同于丈夫的闷闷不乐,她把心头所有的不快都宣泄在了这个裂着嘴唇的孩子身上。
孙豁子规矩老实的时候,她寻不出孙豁子身上的毛病,就一个人嘀嘀咕咕含沙射影地骂。
但凡孙豁子犯了点事,比如摔坏了碗,或是误把酱油打成了醋,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是一顿输出,任凭孙豁子杀猪般地哭嚎,她内心都不为所动。
因此,孙豁子打小就对自己的亲娘没啥好感。甚至,两人还闹出了这样一个“笑话”。
传言,孙豁子八岁那年,因为烧锅时不留神,锅里的面汤鬻了出来,流得满灶台都是。
他娘看到后,从身旁抄起一根棉花柴就往孙豁子的头上打。他一时躲闪不及,头上和身上挨了好几记。
别看他娘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手里的劲可不小,伴着“啊呀、啊呀”几声哀嚎,孙豁子挂了彩。
他哀求着不要打了,他娘却像听不见一般,手中的棉花柴起起落落,绵密得跟雨点似的。
被逼无奈,孙豁子抱着头一把将他娘撞翻进身后的水缸里,然后落荒而逃。
跑出家门后,正好遇到一群人在街口聊天。有人眼尖,看到孙豁子脸上淌着血,问他咋了。
孙豁子吸溜一下鼻子,朝他家的方向努努嘴,被老妖婆打了。
为啥打你?众人问道。
孙豁子揩了一下眼角的泪,说:“因为……她知道她不会善终……等她老了,我会把她一半葬在北地,一半丢在桥头……”
说着,孙豁子噗嗤一声笑了。众人也哄堂大笑。
这话后来也传到了孙豁子他娘耳朵里,他又遭受了一顿毒打。
孙豁子有个弟弟,比他小两岁。这个弟弟生得面皮白净,唇红齿白,很是好看。
弟弟跟孙豁子的关系很好,是他的小尾巴。孙豁子去哪里,弟弟就跟去哪里。
孙豁子也乐意带上这个弟弟出去玩。两人一起逛小卖部,一起去田地里抓野兔,一起下大河里游泳……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孙豁子不爱读书,可为了不让弟弟在学堂里受欺负,他陪弟弟在学堂里待到了五年级。
弟弟考上镇里的中学后,他就潇洒地回家放羊了。
说在河滩上放羊,其实,孙豁子大部分时间是在钓鱼。
到了河边,几根橛子往松软的草地上一插,踩上几脚,羊绳子往上一绑,就万事大吉了。
不远处,恰巧就有一条龙沟,马扎一撑,蚯蚓一挂,竹竿一甩,不一会儿准有鱼儿上钩。
每次看到孙豁子在河边钓鱼,常有放羊的老汉过去围观,这些人可不管是否会惊着不惊着鱼,他们话大声说,痰照常咳,更有甚者,还会有人拿孙豁子开玩笑:“那么爱钓鱼,不怕下辈子还是个三瓣嘴?”
孙豁子听了,不作回应,只是盯着河面上的浮漂发呆。
老人的冷言冷语,并没有浇灭孙豁子钓鱼的热情,只要去河边放羊,他的手里,定然少不了那根竹竿。
到了成家的年纪,爹娘开始操心孙豁子的婚事了。
弟弟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婚事自然没啥问题。
孙豁子就没法比了,没文化,没长相,没有一技之长,正常的姑娘谁会看得上他?
孙豁子跟着媒人跑了几趟,姑娘家都是摇头,有的还当面把媒人给骂了一通儿。
二十八岁那年,孙豁子跟七里地外的一个脑子有些憨傻的女人结了婚。
婚前,媒人拍胸脯保证的是,女人家务活多少能做一点,而且生养是没有问题的。
娶进家门后,孙豁子大跌眼镜,女人别说做饭了,连吃饭都比襁褓里的婴儿困难。
至于生养孩子,万一生下来就随了娘,他孙豁子一辈子不就交代了嘛!
几天后,孙豁子把女人“完璧归赵”。那家人不愿意退彩礼,两家因此闹得不欢而散。
单了十几年后,孙豁子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迎来了一次桃花运,而且是“桃花”主动投怀送抱。
那天,他正在家门口的大坑里放鸭子,村里的崔寡妇抱着洗衣盆子走了过来。
一见面,崔寡妇就一声接着一声唤他“孙大哥”,还时不时地朝他挤眉弄眼。
孙豁子觉得浑身不自在,胡乱跟她聊了几句,就故意把鸭子赶开走了。
几天后,孙豁子又在门口看到了崔寡妇,刚一照面,崔寡妇就低声问他:“孙大哥,晚上一个人睡觉冷不冷啊?”
孙豁子老脸一红。虽说他平时喜欢听个荤段子,可也只是听听而已。
见孙豁子不言语,崔寡妇又问:“我给你暖被窝,要不要啊?”
听了此话,孙豁子的心里噔噔直跳。他没敢抬眼看崔寡妇,将一群鸭子撂在坑里,一个人跑回了家。
一连好几夜,孙豁子在床上都是辗转反侧。他想不明白,崔寡妇为啥会看上他,这么多年了,她崔寡妇对他都是不冷不热的,咋最近这么热乎?
直到想起崔寡妇家里的那两个儿子,他才恍然大悟,然后咧开嘴乐了。“这个女人,是在惦念老子腰里的这几个子儿啊,嗐……”
之后,崔寡妇对他多有示爱,他充耳不闻。这朵桃花,被他活生生给掐灭了。
孙豁子五十岁那年,他娘患病离世。葬礼上,大伙儿想起他当年的那个“笑话”,带着泪笑了。
如今,孙豁子依旧是一个人。想必,以后也会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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