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风
卢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铁公鸡。
村里下乡来了崩爆米花的老汉，街坊们立马围住他的摊子，纷纷打算给家里孩子搞点爆米花解解馋。
卢奶奶也来了。她的手里端着个簸箕，里面盛着几斤玉米。她也是来崩爆米花的。
别的街坊，在将爆米花装到袋子里后，总不忘敞开袋子，沿着人群走上一圈，边走边说“都抓把尝尝”。
卢奶奶舍不得。爆米花刚一出锅，她就在漫天烟雾中蹲下身子去，将爆米花一股脑地倒进簸箕里，然后一点儿不客套地扭头走了。
望着她拧着小脚快速走路的样子，街坊们面面相觑，心里禁不住发笑：这老太太就是会过日子啊！
卢奶奶家的庭院正中栽了一株枣树，每年秋季，树上挂满了诱人的枣子。
可是，除了卢奶奶的两个孙子，村里还没有哪个孩子有这样的口福！哪怕你觍着脸去她家讨，她也不愿把枣子打落下半颗。
因此，卢奶奶这人并不受孩子们待见。她家，几乎没有一点儿孩子气。
吝啬和爱占便宜是一对孪生姐妹，吝啬的人，往往爱占便宜。
卢奶奶便是如此。
每年秋季，邻居将玉米绑成一簇簇的，挂在墙头上晒干。
有时候，玉米干透了，或是被鸟雀啄了，会掉落到卢奶奶家的院子里。
一旦如此，玉米便无异于泥牛入海了。卢奶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玉米收入囊中，邻居来要，她一问三不知，演技令人咋舌。
过去，麦收时节，地里经常能看到背着粪箕子拾麦穗的老人和孩子。
卢奶奶也拾过麦穗，不过，她跟别人有些不同，她的粪箕子里总放着把镰刀。
有人盯着，她就勤勤恳恳地在地上寻找遗落的麦穗；趁人不备，镰刀一挥，齐整整一大把麦穗就被她收入怀中了。
靠着这个诀窍，每年，卢奶奶拾的麦穗都要比别人多。
在河边放羊时，自家羊群跑到别人家的田里啃食麦苗了，卢奶奶一般是不管的。
路过的村民看不过去，高声提醒她，她才慢吞吞地起身，然后慢吞吞地将羊群赶走，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模样。
如此劣迹斑斑，卢奶奶的名声自然好不了。
老伴卢爷爷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劝告她：“老婆子，可得惜名啊！”
卢奶奶一脸不屑，干瘪的嘴往边上一撇，“啥名不名的，吃到就是赚到，挨骂又不会掉肉……”
卢爷爷无奈，他劝了无数次，每次卢奶奶都是拿这套说词“驳斥”他。
话不投机半句多。卢爷爷只好继续抱着收音机听他的戏。往往这个时候，卢奶奶会喋喋不休地嘟囔卢爷爷吵，骂卢爷爷只会吃不会干。
卢爷爷从不还口。他一辈子都没有还过口。
他全部的爱好，除了听戏，就是种花。土坯院子里，角角落落种满了花草。到了春天，家里漂亮得跟个小花园似的。
可因为卢奶奶的缘故，街坊们不怎么上门来赏花。大伙儿只是隔墙闻几鼻子花香过过瘾。
卢奶奶活到七十五岁，身子倒了下去。
儿女们给买来了各种营养品，卢奶奶觉得心疼，一样都不舍得吃。
后来，营养品搁得眼看就要过期，卢奶奶才在儿女的抱怨声中一一打开了包装。
每吃一口，卢奶奶就肉疼地慨叹一句：“这得花多少钱唉！”
营养品并没有给羸弱的卢奶奶带来多少营养。七十七岁那年，卢奶奶带着一身枯骨走了。
据说，她在临走时，特意嘱咐儿女们，寿衣不要买贵的，棺材不要买厚的，大席上不用摆十六个盘子，也不用觅响器。
儿女们哭哭啼啼地点了头，她才脸上挂着笑撒手人寰。
卢奶奶走了之后，每年，她家枣树上的那些枣子，都被卢爷爷给送了人。
个中缘由，卢爷爷不说，街坊们也都明白。
渐渐地，卢家院子里越来越热闹。尤其是每年花开时节，更是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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