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满月
全文共2582字
在平台里看到几位老师写的有关算命先生的故事，我不由得想起了村里的六爷。
六爷也是一位算命先生。似乎，天底下的算命先生大多命里有缺，六爷自幼父母双亡，与瞎眼的爷爷相依为命。
六爷身上的本事，就是他爷爷传授给他的。
六爷一生只有一个女儿，晚年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曾有不少人问他，当年他年富力强，婆娘走了之后，为啥不续弦，再生养个儿子出来？
六爷捻须苦笑，他说，他早就给自己起过卦了，他这辈子，是与儿子没有缘分的，而且，不会有婆娘跟他一起白头。
他不止一次当着众位街坊的面儿说，他的孤独终老，是命里早就注定好了的，八字里说得明明白白，他强求不得。
众位街坊见六爷说得言辞恳切，又联想起他身上发生过的种种神迹，不由得跟着默默点头。
也许，六爷说得真是这么回事吧。
我记事时，六爷已经年逾花甲。那时，他已不去集上出摊儿给人算命了，因为，每天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在他家“缠磨”着，他根本出不了家门。
每天一大早，六爷那边还在洗漱，他家门口的小路上就零星开始上人了。来的多为外村人，有的为了赶早，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在怀里揣个窝头就来了。
六爷这人心细，为了不让这些人肚子里灌了冷风，他家门楼下长年生着煤球炉子，上面坐着一把长嘴铝壶。候着算命的人，若是觉得口干了或是身上冷了，就可以倒杯热水来喝。
当然，这么多人来找六爷，并非单单为了讨杯热水喝，而是冲着六爷能掐会算的这门手艺。
六爷四十多岁时，就已经在十里八乡有了响亮的名号，人送外号“六铁嘴”。
传言，有年六爷走街串巷给人算命，在隔壁镇的一条大街上，遇到了一伙儿小混混。
当头儿的一个，见到六爷的行头，顿时来了兴趣，毫不客气地说了句：“老骗子，给爷算算，爷啥前儿动婚姻线？”
六爷见那人出言不逊，不打算搭腔。可那伙人不依不饶，非要他给算算，甚至还威胁要踹断他的幌子。
六爷见遇到地头蛇了，无奈，只好问询了一番那人的生辰八字，然后掐诀推演，越算，他的眉头拧得越紧。
那当头儿的看出了六爷脸上的神情变化，以为六爷这是在故弄玄虚，就骂了一声：“别吓唬大爷，有屁快放！”
六爷冷笑了一声，将手收进衣兜里，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卦金就不收你的了，你这辈子婚姻线就别指望动了，怕是一年内就要无后而终……”
那人听了，当即就要揍六爷。幸好这时有一群车夫从旁边经过，而且还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那人不愿将事情闹大，骂骂咧咧地走了。
后面的事情证明，六爷不是在信口开河。大半年之后，那人带着几个兄弟与镇上的另一股流氓势力发生了一场械斗，他身中数刀，不治而亡。走时，还没有成家，果真是无后而终。
也正是因为这事，六爷“六铁嘴”的名号传遍乡里。他在集上出摊子时，经常是里里外外围满了算命的和看热闹的人。
来算命的，所问之事，千奇百怪，但笼统来讲，大致分为以下四类：一为儿女的婚事；二为老人的祸福；三为求财的门路；四为所谋之事的吉凶。
听我父亲说，他就曾亲眼目睹过六爷给人测算老人的祸福。
那是一个天气极冷的腊月，那天，父亲牵着家里的山羊去集上“撞运气”（看能否卖个巧价），在集西的树行子里，他看到隔壁村一汉子正蹲在六爷的摊子前算命。
父亲很好奇，牵着羊凑了过去，听了一会，父亲立马明白了，原来那汉子是想打问一下家里的老母亲能否撑到过年。看他眼里的焦急之色，想来他母亲的身体不容乐观。
六爷要了那人母亲的生辰八字，又要了那人父亲的。闭目掐指片刻后，六爷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带着慑人的精光说：“伙计，老太太撑到过年没大问题，可明年十五前后，得准备好纸马了……”
那汉子听了前半句，松了一口气，后半句听完，满脸都是疑色。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六爷：“先生是不是说错了，纸牛和纸马，到底是哪样？”
我们当地的习俗，男人走了，街门外放纸马，女人走了，街门外放纸牛。
六爷定定地看着那人，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说：“算出来是纸马，信不信就看你了，强求不得……”
那汉子神情复杂地走了。来年的十五，隔壁村传来消息，那汉子家里有人走了。再细打听，走的果真是家里的老父亲。
此事，一度让众人惊叹六爷是天上下凡的神人。
六爷在家里的时候，也并非全然是给人算命，农忙的日子，上门来算命的人少，六爷难得清闲，常会邀上一两位老友与之对弈。
六爷的棋艺精湛，有时对面数人一齐与他对弈，他都丝毫不落下风。谈笑间，就赢了棋局。
六爷还爱养鸟。在他家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柳树上，常能看见一只金色鸟笼，里面豢养着一只通体黑羽的八哥。
那八哥极通人性，有客人来了，还没凑到跟前，它就尖声尖气地嚷嚷开了：“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快坐下喝茶！”
此番鸟语，常会逗得客人忍俊不禁。
可能是算尽了天机，老天爷瞧着也红了眼。六爷没有活到八十，就无疾而终了。
但，即便六爷走了多年，村里仍一直流传有这样一件神异的事。
六爷上了古稀之年后，有一年，几位老伙计靠在向阳的墙根下闲聊，无意间，谈及六爷八十大寿的事情。
此话不问还好，一问，六爷就喟然长叹，他说，他这辈子是没有福分过八十大寿了。
老伙计们不解，问他是不是给自己测算过寿数。
六爷转而神秘一笑，说道：“说出来吓死你们，我走了之后，会飘三天三夜的大雪，村里的羊都要跟着冻死好几头！”
老伙计以为六爷在开玩笑，毕竟，他们长那么大，还没有听说，有哪一年村里会一齐冻死好几头羊。
六爷虚岁七十九的那年寒冬，天气冷得要命，村南的大河里都结出了一拃多厚的冰层。
临近除夕的深夜，六爷在睡梦中咽了气。第二天，果不其然，村里冻死了好几头山羊。
紧接着，天上飘了好大一场雪，直到六爷出殡，雪才歇住了脚。
据说，六爷走的那晚，曾有人半夜起夜，无意间看到空中有一道流星划过，当时不以为意，后来才想起，这可能就是六爷飞升的征兆。
六爷与那流星有关系吗？街坊们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谁也不能否认，那就是，我们这个普通到尘埃里的北方小村落，曾有一位叫“赵繁星”的能人待过。
如今，赵繁星老先生的故事，依旧在村里妇孺的口中传着，念着。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