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雪
全文共2300字
前几日，信笔写了两则童年时听闻过的奇闻轶事，没想到，短短一日，竟有数万人次阅读。
院长说，有不少读者朋友留言催更，说想要再听几则。今日闲来无事，索性再写一则，权作之前文章的续作。
新写的这则故事，相较从前，更显“荒诞”。还是那句老话，您读完后一笑置之便可，不必深究。
故事的主角是个“疯子”。
胡疯子之所以被人称为“疯子”，主要是因为他说话总是疯疯癫癫的，给人一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但实际上，他并不疯。
他认得钱，也记得路，下地干活，庄稼杂草分得清，肚子饿了知道吃，雨落了知道躲——他就是个正常人。
可是他又表现得不正常，你看，身边明明没有人，他却硌蹴在那里左顾右盼地自言自语，一会笑一会骂，一会起身给“人”递烟，一会抄起鞋底似乎要打“人”。
他总是这么奇怪，这样的一个人，街坊们给起个“疯子”的绰号，能算冤枉他么？
胡疯子生来就瞎了一只眼，好像是右眼，整个眼球没有黑眼珠子，白惨惨得看上去像是一颗剥了壳的鹌鹑蛋。
看人时，他总爱斜楞着眼，样子很凶，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不好惹呢！
其实，胡疯子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街坊们拿他开涮，他不羞不恼，有时赔着笑，有时不做声，老实巴交得跟圈里的老绵羊一样。
一次，胡疯子又起身朝半空里给“人”让烟了，一街坊一把薅住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坏笑问：“我说疯子，这烟到底给谁呢，咋又神神叨叨的了？”
胡疯子没理会那人，继续将烟往半空里让，嘴里还一直重复着“快接下、快接下”。众人听了，都是一头雾水。
那街坊也觉得奇怪，一再追问胡疯子，他到底看见了谁。
胡疯子眨巴了几下那只好的眼睛，先悄声问了句：“叔，我能讲不？”
片刻后，胡疯子顾自点了点头，然后把烟收进怀里，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还能有谁，不就咱的老四叔吗，一辈子爱吸烟，刚才烟瘾犯了，问我讨烟呢。”
胡疯子说得煞有介事，周围人听得那叫一个头皮发麻，这老四叔都走了五六年了，人死魂灭，咋还能在阳间晃悠？
这胡疯子就是疯子，整天就知道胡言乱语！众人骂骂咧咧着散去干活了。
但不久之后，村里李家发生的那件“怪事”被胡疯子三言两语给摆平后，众人就不得不信服他身上的这双“阴阳眼”了。
那是一个溽热难耐的盛夏傍晚，众人聚在村口的打麦场里纳凉，大人们三五成群说着闲话，孩子们围着追逐嬉闹。
突然，李栓子家的果娃发了疯似的朝着身边的孩子又打又骂，扔出去的石头还砸破了另一个孩子的脑袋。
孩子们乱作一团，有跑回家的，也有躲到自家大人身后的，还有高声嚷嚷着喊大人过去一看究竟的。
大人们不再闲聊，忽拉一声拥了过去，只见果娃嘴里呜咽着，面目狰狞，像一只护食的野狗。
李栓子当时也在场，见孩子不对劲，立马跑过去问果娃怎么了。
果娃一见李栓子，不叫爹，反而大骂李栓子的娘——这是骂到自家奶奶身上了。
众人想笑，可这样的情景下，笑出来又觉得不合适，都暗暗低下了头，一边憋笑一边心里纳闷：这果娃平日里是出了名的乖顺，咋这会儿就成了混世魔王？
李栓子听了，心里又惊又恼，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忍着。
眼见着孩子嘴里的话越骂越难听，越骂越离谱，想拽他又拽不回家里去，李栓子心里那叫一个纠结！
这时候，胡疯子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他看了一眼果娃，立马“哎呀”了一声：“婶子啊，一大把年纪了，咋捉弄起孩子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胡疯子嘴里的婶子是谁？
有人偷偷问胡疯子，这看不见的婶子到底是哪个婶子？胡疯子指着果娃的身后，一脸认真道：“周家二婶子啊，卖了一辈子豆腐，前年走的。”
不等众人继续追问，胡疯子就朝着虚空朗声问道：“我的二婶子啊，孩子咋冒犯到您了，您老这样生气？”
众人尖着耳朵惊异地听着，虚空处除了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声，不见别的声响。
不一会儿，胡疯子恍然大悟似的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忙不迭地说：“这都怪孩子，都怪孩子，您老消消气，我要孩子他爸明早去您坟上烧把香，再让孩子叩几个头，您就回去歇着吧。”
这时候，果娃仍然在满嘴污言秽语地咒骂着。胡疯子催促着李栓子赶紧应承下来，李栓子半信半疑地答应了，果娃瞬间瘫软在地上。
之后，胡疯子牛饮了一口井水，往果娃的脸上一喷，果娃迷迷瞪瞪地醒转了过来。众人问他是否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何事，他一脸懵然，摇头表示不知。
第二天一早，李栓子领着果娃，带着香和纸钱去周家二婶子的坟头做了祭拜。从此，果娃再没有犯过这样的疯病。
后来，人们缠着胡疯子，好奇地问他，那天周家二婶子到底因何动怒。
胡疯子闭口不谈，只说孩子不懂事，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再提就没意思了。
您听，这哪是一个疯子能讲出来的话，分明是一个通晓世事的智者啊！
这件事之后，村里人渐渐有些信服胡疯子的那些“胡言乱语”了，但私下里，大伙儿还是唤他“胡疯子”。一是叫顺嘴了，二是别人都叫他疯子，自己如果突然喊他的大名，多少显得别扭、不合群，于是也就继续跟着叫他疯子。
胡疯子的晚年，整个人的举止更加匪夷所思。他整日坐在村口的井沿边上，低头盯着井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有人看到了，提醒他小心点，别一不小心被拉进去丢了性命。胡疯子嘿嘿一笑，说不怕，里面都是老朋友，不会谋害他的。
胡疯子八十岁那年，那只好的眼睛也白了，从此，成了一个两眼一抹黑的盲人。
但奇怪的是，他眼盲心不盲，村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知道。小到婆媳矛盾，大到几十年不遇的人命官司，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是怎么知道的？胡疯子说，是有人趴在他的耳边悄悄告诉他的。
那人是谁？胡疯子没说。他带着这个秘密，于八十四岁那年深秋，无疾而终。走时，脸上挂着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