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渚
全文共2096字
电话里，发小阿昌泣不成声，问及原因，阿昌哽咽着说：“我爷……走了，走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跳。
上个月回老家，我还看望过老爷子，当时他面色红润，能吃能动，身体还算硬朗。怎的短短十几天工夫，人就走了呢？
阿昌说，老爷子是出意外走的。
我问什么意外，他说老爷子一个人骑三轮车去赶集，路过一街口，没留意，被一飞驰而过的摩托给撞倒了，头直接磕在路旁的石头上，人当场就咽了气。
可怜老爷子，明明还有多年的活头儿，就因为这场飞来横祸，命丧黄泉，令人唏嘘！
安慰了发小许久，直至深夜，我才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想着老爷子生前的点点滴滴，我一时难以入眠。
追忆有之，怀念有之，更令我困意全无、思之脊背发凉的是：
老爷子的这场意外，似乎他在多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只是当时我和发小还小，不解其意而已。
发小的爷爷，在族内排行老三，我一直喊他三爷。
三爷不是一般的村野莽夫，早先年曾进过学堂，颇有学识。
而且，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那些年，没少帮着村里人写春联和婚联。
更令人敬重的是，他还颇通阴阳五行之术，常去集上出摊儿给人打卦算命。
我记事时，他的岁数已逾花甲，名望也早就传扬十里八乡。
那时，他已不再出门摆摊，而是在自家的西厢房里弄了个案台，专门用来接待前来算命的乡邻。
相传，县里的某位大人物也曾深夜到访过他家，轿车来，轿车去，身边还跟着一个专门给他拎提包的人。
那时，我经常跟着发小去三爷家里玩，记得，当时三爷是不准我们进他家西厢房的。
有乡邻来算命，进门他就把西厢房的房门关上，我和发小隔着门缝往里望，里面黑咕隆咚一片，啥都看不见，啥也听不见，搞得很是神秘。
三爷会看八字，听说，尤其会算男女姻缘。
当时，经常会有本村和邻村的妇女，手里捏着一张写着八字的红条子来找三爷给测算姻缘。
三爷这人怎么算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这人好像从来不会顺着对方的心意说话。
合适就是合适，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他从不搞刻意讨好、假话蒙人的那一套。
为此，他给自己惹祸上身了。
有次，邻村一男子纠集几个伙伴，气势汹汹地来找三爷算账，说三爷这人满嘴喷粪，装神弄鬼，坏了他的好事。
三爷问清了事情的原委，神情很是淡定地说：“这不是我坏你的好事，是你的八字本就跟人家不合，嫁给你，害人家也害你！”
那人一脸的讥讽，口中骂骂咧咧，非说要教训三爷一顿，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三爷依旧不慌不乱，说我算得准不准，这婚没结，你也不信。这样吧，我给你起一卦，若准，你就走人吧。
那人应承了下来，说就算他家里兄妹几个，算对人数还不行，还得报出来各自的属相。
三爷问了一遍那人的八字，以及他父母的八字。也没有掐诀，略一沉吟，随即笑了，说你这是故意给我挖坑啊，家里走丢的那个弟弟，到底作不作数，得提前讲明白。
那人一听三爷这话，吓得手里的木棍掉落在地，他怎么都想不到，两人之前素未谋面，三爷就知道他家里有个走丢了多年的弟弟。
三爷见状，边俯身捡起棍子，边缓缓报出了那人家里兄弟姊妹的情况，也说了各自的属相。
听后，那汉子一脸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他这才明白，三爷身上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不是那种欺世盗名之徒，便招呼伙伴走了。
此事，一度传得满镇皆知。之后，前来三爷家算命的人更多了。
三爷身上还有一奇迹，这是发小阿昌亲口告诉我的，想必应该不是虚构的。
他说，他的奶奶晚年罹患癌症，躺在病榻上弥留之际，心里一直搁着个事儿，那就是小儿子（阿昌的四叔）不在跟前。
小儿子一家定居在东北，长年不回来。老太太生病后，给他打电话，他一直说工作忙，赶不过来，只是寄来了一些钱。
奶奶满脸愁容地说，他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看四孩儿，要是四孩儿不来，她死不瞑目（她生前最疼这个小儿子）。
阿昌说，听着奶奶说完这段后，三爷一句话没说，一个人默默地进了西厢房，半天才出来，然后顾自拿起电话，给小儿子哆嗦着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他说，后天午时不到家，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娘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说完，三爷蹲在地上呜呜痛哭，这吓坏了所有人。要知道，三爷这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这么撕心裂肺地哭，还真是第一次！
后来，奶奶的身体出现恶化，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走了。好不容易撑到后天的中午，四叔刚迈进家门，扑在奶奶床前叫了一声“娘”，奶奶就走了。
她老人家是脸上挂着笑走的。
那之后，三爷便不再给人算命。即使有人出大价钱请他，他也摆手拒绝。问他原因，他不说，只是沉默。
后来，一次闲聊中，聊起未来之事，三爷曾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没老伴有福，她走时身边儿女都在，我就不行了，孤零零一个。”
当时，我和发小只是当玩笑听，说三爷这是在说胡话。
没想到，一语成谶，三爷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走的。倒在路边上，眼睛看着天，死前心情是悲凉还是释然，不得而知。
三爷啊，一辈子神机妙算的三爷啊，就这样猝然离世，给一家人留下了无尽的悲戚和遗憾。
我呢，作为一个外姓的晚辈，回乡吊唁不便，只好借此拙文，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三爷，一路走好！三爷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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