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浮萍
全文共2030字
有阵子没见艳姐了。
印象里，自打她远嫁济南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艳姐不回来，一是因为路途远，带着孩子，往来不便；二是因为，她跟家里的老父亲闹僵了。
当年，父亲说什么都不同意艳姐远嫁，艳姐性子也拧，爹骂娘哭，都没能动摇她的决心。
她毅然决然地跟着丈夫走了。
济南离我县有三百里地。艳姐跟丈夫是在济南郊区的一个化工厂里认识的，一来二去，两人互生好感，就私定终身了。
最近，艳姐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
她回来，不是因为想家了，而是不得不回来。
老父亲在电话里说，你娘瘫了，你们三个子女得轮流伺候，不然你两个嫂子会有意见。
为了“顾全大局”，艳姐回来了。
初见到她怀里抱着的娃娃，众人喜出望外，两年不见，艳姐连孩子都有了，而且还是个雪白粉嫩的男娃，真是好福气！
可转念一想，众人又满腹不解了。
艳姐这次回娘家可不是来做客，而是答应服侍老母亲来的，有个孩子拖累着，她能尽心尽力干活吗？
有街坊问她，艳子，咋不把孩子放家里让婆婆照顾？奶奶看孙子，越看越欢喜呀！
艳姐听了，苦笑了一下，她说婆婆身体不好，孩子放在家里，她不放心。
众人想想也是。又扯了一些别的事情，就各自回家忙活着做饭去了。
艳姐到家后，二嫂简单跟她交代了几句老太太的情况，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当时，老父亲出外打零工去了，不在家里。
可怜这位老汉，年过六旬，依旧为了老伴的医药费，没日没夜地干一些粗笨的农活。
不干不行啊，总是伸手朝儿女要钱，他张不开嘴，也脸上无光啊！
再者说，儿女各有各的小家，就算子女没意见，日子长了，媳妇和女婿能没意见？
所以，老汉宁愿自己累些苦些，也要出去赚这个辛苦钱。
艳姐一个人在家照顾老太太时，洗衣做饭尚能应付，但给老太太洗澡擦身，她就有些难以招架了。
每每这时，她都会隔着墙头喊我的母亲过去帮忙。
艳姐是我母亲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差点儿认了我母亲当干娘，两人关系很好。
我母亲这人也热心肠，只要艳姐一招呼，她无论多忙，都会立马赶过去帮忙。
忙完后，如果家里没有急事，母亲常常会坐在院子里陪艳姐聊聊天，孩子哭闹了，还会帮着哄哄孩子。
我母亲哄孩子有一套，孩子常常在她的怀里乐得咯咯笑，这时候，艳姐疲惫的脸上，也会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我母亲说，有天，她正在门楼下教艳姐如何做酱豆子时，艳姐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母亲以为她在为家里老太太的病情着急，就宽慰她说：“妮啊，别忧心，是人都会害病，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艳姐接着母亲的话，来了一句：“婶子啊，你说我的坎儿咋恁多！”说着，眼泪又簌簌掉下来了。
母亲听出了她话里别有深意，就紧攥着她的手说：“妮啊，有啥苦水，跟婶子倒一倒……”
艳姐半天才止住哭声。她边揩拭脸上的泪痕，边抽噎着说出了她的悲苦遭遇。
她说，她之所以带孩子过来，不是因为婆婆身体不好，而是因为婆婆实在分身不暇——她要照看卧床不起的儿子，也就是艳姐的丈夫。
去年冬季，丈夫因为一场车祸，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月，才转危为安。
丈夫的命是保住了，可却再不能下地行走，成了废人一个。
家里的日子本就过得紧紧巴巴，如今添了一个丧失劳动力的病人，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艳姐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曾想过逃离，撇下孩子一走了之，可她又狠不下心来。
一则，她跟丈夫是有感情的，丈夫倒下了，她不愿“大难临头各自飞”。
二则，她不忍心让婆婆一个人作难，老人已经够苦够累了，再丢给她一个孩子，她的身体非得累垮不可！
艳姐也不止一次设想，实在不行，她就带着孩子走，寻个有钱的男人改嫁了，每月给婆婆寄送一些钱物。这也算一举两得的办法。
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冤大头！又要帮着养孩子，又要给女人的前夫负担医药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万般纠结中，艳姐吃不好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明明不到三十，皮肤状态和发量，已有四十多岁好看。
说完这些，艳姐又掩面哭泣起来。
可能因为一时没控制住声音，哭声被里屋的老太太给听见了，老太太关切地问了一声：“妮，是你不，咋还哭了？”
艳姐急急地止住了哭声。抬起袖子，匆匆擦干泪痕，边喊着“娘，我没哭”边走进了里屋。
母亲心有戚戚然地回了家。
第二天，艳姐又跟母亲聊起此事。神情虽然落寞，却没有落下泪来，她说：“婶子，心里的难事讲出来，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母亲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是摩挲着她的手说：“再大的难关都会过去的，凡事多往好的方面想，心里也就有盼头了。”
艳姐望着旁边蹲在地上玩耍的孩子，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艳姐带着孩子回去了。
母亲从地里摘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让她带回去，还让我开车把她送到了车站。
艳姐跟母亲挥手告别时，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她说，婶子，这次我空手来，下次保准带些好物件给你。
母亲笑了，说再好的物件也没有孩子好，你把孩子带来，我还帮你照看。
艳姐的眼圈顿时红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她一会哭一会笑。全程，她的眼里，都闪烁着希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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