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陋室茶翁
全文共2272字
李二婶曾经是村子里人尽皆知的仙婆。不过，她已经有好几年没给人看过事儿。
这倒不是说，她不再热心此道，而是她家里接连发生了几档子“糟心事”。
这些事，让她阵脚大乱自顾不暇不说，村里人也不再相信她身上所谓的“仙气”了。
大伙儿咬着耳朵议论纷纷，若她真的能耐通天，何以沦落到老伴惨死、女儿走失、儿子离婚、孙子痴傻的落魄境遇？
甚至，还有不少人乍着胆子猜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仙婆，之所以有如此遭遇，多半是撞到了真的神明，天怒神怨，受到天谴了。
晚年的李二婶，形容枯槁，步子蹒跚，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她身上究竟有没有她所说的太上老君炼丹炉里飘出来的那一缕仙气，此事不得而知，但过去那些年，她仗着这缕外人无法看到的仙气，干了不少招摇撞骗的事。
村西的赵大奶奶说，十几年前，老伴得了怪病，肚子胀得跟鼓一样，穿着军大衣都系不上扣子。
期间，不知寻了多少医家，中药西药都吃了，肚子还是紧绷得能敲出声儿来。
李二婶不请自来，手里端着一只粗瓷碗，瓷碗里盛着半碗浑汤，汤色发红，闻着有些刺鼻。
赵大奶奶问她这是干嘛，李二婶一脸的认真，言语中带着神秘，说她这是奉老君之命送药来了。连喝七七之数，病消孽走，人定会恢复如初。
赵大奶奶一是救人心切二是病急乱投医，翻箱倒柜将家底悉数交到李二婶手中。
李二婶得了钱财，日日奉神汤过来，赵大爷爷服用过后，每次都要肚子绞痛上好一阵，脸色发白，额头冒出黄豆粒大的汗珠，有时跑茅厕都来不及，稀拉拉地流了满裤裆。
赵大奶奶见不对劲，问李二婶这药不会有啥毒性吧。李二婶眯着眼睛摇头晃脑，说她夜里神游天宫，特意问老君求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令赵大奶奶意想不到的是，有次老伴提溜着裤子冲进茅厕后，半天不见出来，进去才发现，他已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了，两眼直愣，乌唇半启，内有白沫，似乎是中毒之兆。
赵大奶奶抹着泪去找李二婶讨说法，李二婶那双吊梢眼眨巴了两下，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我这药可是好药，肯定是老头喝的时辰不对，不按时辰喝，好药变毒药……”
赵大奶奶被李二婶三言两语就说得哑口无言。后来她带着族里人多次上门，才要回了一半她掏出去的药费。
至于另一半，李二婶叉着腰盛气凌人地说：“婶子啊，上天不要钱啊，打点神仙不要钱啊，熬药不要钱啊，我这可真是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
说着，自个儿竟蹲在门口呜呜抽泣起来，那样子跟受了恶婆婆虐待的委屈小媳妇。
都是乡里乡亲的，赵大奶奶又是要脸面的人，此事便不了了之。
不过从那以后，赵大奶奶再没跟李二婶搭过腔，而且，但凡听到李二婶又去谁家装神弄鬼骗钱骗财了，她定会直言戳穿李二婶的伎俩，为此，李二婶少了许多进账。
赵大奶奶被城里的女儿接去养老之后，李二婶的劲敌没了，行起骗来更是肆无忌惮。
前几年，孙秃子家新得一孙子，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可养着养着，就发现孩子有些不对劲了。
孩子不会说话。
孙秃子咧开满是硬胡茬的嘴，在孙子跟前大声喊“乖，叫爷爷”，孩子像小鸟吃食般张圆了小嘴，可嘟噜了半天，黏糊糊的口水淌满围嘴布，嘴里除了“阿巴阿巴”了两声，再没别的声响。
有时候，孙子嫌孙秃子聒噪，挥舞着小胖胳膊就打他爷的光头，声音啪叽啪叽响，孙秃子也不躲，咬着牙梗着脖子不动弹，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人急了，啥路子都不挑拣。
一次闲聊中，孙秃子听李二婶说她能看这病，激动地攥紧了她的手：“好妹子啊，你可别骗哥，你要真能治好，我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李二婶无比自信地拍了拍胸膛，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得意架势。
之后的日子里，李二婶又是端汤送药，又是给孩子画符诵经，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年，零零散散地从孙秃子那里拿走了两万多块钱。
这可都是孙秃子卖粮食、卖家猪、拼命打零工赚来的血汗钱啊！尽管往外掏的时候心痛，可一想到孙子能够开口甜甜地叫他一声“爷爷”，他还是给了出去。
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孙子不仅没有开口说话，精神也似乎变得萎靡了不少。
后来儿媳妇带孩子去大医院里一查，孩子身体中毒严重，罪魁祸首就是李二婶熬制的那一碗碗颜色各异的仙水。
当然，李二婶是坚决不会承认的，她的嘴比老鸭子还要硬，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狗X的，我这仙水千金不换，说有毒的，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孙秃子的孙子，后来终于开口讲话了，这是大医院的功劳。
可李二婶逢人便说，这是她去天宫请的神药起了作用，不然那孩子到老都甭想说出一句囫囵话。
这么多年，李二婶就这样神神叨叨地骗过来了。给人治病，帮人看事，破解背运，她似乎什么都会，传说，有一年她还充当了一回兽医的角色，给毛大脚家的那窝拉稀的山羊作法驱邪。
她手举着桃木剑，腰间系着铜铃铛，蹦跳着围着羊圈转了几圈，末了，往羊棚子里撒了一把化肥一样的红色石子，拍着手说：“吃羊的过路瘟神我已经赶走了，过几天羊就上膘了。”
几天后，毛大脚家的山羊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等真正的兽医赶到时，羊群已经回天乏术。
因为这事，毛大脚血红着眼睛要去找李二婶拼命，可到了门口，正逢她家老头出殡，此事也就没有深究。
李二婶自从老伴触电身亡后，家里陆陆续续出了不少变故。
先是女儿在婆家因为家暴，精神失常跑丢了，后来她的孙子摊上一场车祸，撞坏了脑子，儿媳妇受不住，离婚跑了。
接连的打击，有没有让李二婶意识到这是上天给她的警示呢？外人无从得知。因为如今的李二婶，深居简出，几乎已经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只是听说——夜半时分，村人时常能听见她家的院子里传来号陶哭声，那声音凄切哀婉，闻之令人动容。
想必，她是后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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