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香开的一品酒坊,就在宝都县城的文化路上。
一品酒坊的名字是她老公甄一品起的名,他说,人间一品酒,足以慰花香。是不是很美?花香一直没有评论,心底对他起的名字还是认可的,觉得他也是爱自己的。
今天是一品酒坊开业的第三天,亲朋好友看到她发的朋友圈都在第一时间点赞捧场。
方子明是她初中同班同学,上学的时候,他们两个经常为了一道数学题的解法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服过谁,毕业后,彼此失去了联系,谁想,一品酒坊开业,他带着朋友来到小店。
“花香姐,一晃这么多年没见,你都是老板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方子明咧着嘴歪笑道。
花香笑了笑,说:“你别逗了,什么老板呀,折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开了这么一个酒坊,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哪能和你比呀,看看你,穿的是名牌,开的是豪车,身边美女如云,看看你的发型,在美女间穿梭爽歪歪吧。”
方子明把头一甩,用手抚摸了一下头发,道:“花香姐,要不要跟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
花香双手摆出一个打住的手势:“得得得,你花香姐就是一个受苦的命,养活自己还绰绰有余,你呀,给我吃好喝好我就高兴了。一品酒坊除了酒,就是鲁菜、川菜,你快点菜吧,你的朋友都等着呢。”
方子明看了一眼菜谱,随手扔到收银台上,道:“花香姐,把你酒坊的特色菜来几个,再炒几个青菜。”
花香做了个OK的手势就忙活去了。
甄一品望着方子明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走到花香身边,低声道:“他是谁呀?”
花香挑选着菜,漫不经心地道:“我的初中同学,好久不联系了,看到我们酒坊开业的朋友圈,就来给我们酒坊捧场了。”
甄一品有心无心地说了一句:“以后发朋友圈,留我的电话,把你的电话删除。”
花香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径自去了厨房。
一品酒坊刚刚开业,甄一品没有雇服务员和厨师,为了节省资金,甄一品掌勺,花香传菜。
花香把菜品送到方子明的聚餐包间,就被留住了。
方子明道:“花香姐,咱们初中毕业七年了,你越来越漂亮了。你老公对你好吗?”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望着花香。
花香笑道:“我都结婚了,我老公是一个老实人,就是心重。”说着转身要走。
方子明一下子拽住花香的手腕,说:“一个老实人开一个酒坊都舍不得雇服务员,还让你跑前跑后的,你不觉得委屈?”
花香用力一甩,手腕从方子明的手掌间挣脱出来:“这是我们家庭的琐事,你不了解情况,请你不要胡言乱语。”说着扭身冲出房间。
花香跑了几步停了下来,右手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做了一个深呼吸,才走下楼去。
甄一品看到花香送菜品回来就走了神,低声问道:“花香,你怎么了?”
花香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可能是这两天客人多,一时不适应,身体有点吃不消。”
甄一品一边炒着菜一边说着话:“我们的酒坊刚开业,又没有什么自主创业的经验,我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等我们酒坊的生意稳定了,我们就雇个服务员,你就没这么辛苦了。”
花香微微一笑,帮老公继续传菜。
酒足饭饱后,方子明来到收银台结账,花香用计算器计算了一遍菜品的价格,“一共373元。”
方子明道:“手机里没有零钱了,给你现金吧。”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摞百元人民币,递给花香,“不用找了。”
花香道:“你给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方子明嘿嘿一笑:“花香姐,拿着吧,不差钱。”
甄一品看到方子明纠缠花香,就来到收银台,从花香手里接过人民币,道:“一共373元,你给多了。”说着把多余的钱塞回方子明手里。
方子明冷冷一笑:“你这个人呀,很没趣。”阴着脸把钱装回口袋离开了一品酒坊。
甄一品看了一眼花香,自语道:“以后别叫你的男同学来我们酒坊吃饭了。”
花香听到甄一品这句话,气得把计算器重重地摔在收银台上。
2
一大清早,甄一品就骑着电动三轮车去了农贸城置办鸡鸭鱼肉和蔬菜。
农贸城是县城最大的批发市场,这里的蔬菜和肉制品都是最实惠的价格,每天大量的新鲜蔬菜在这里批发交易,深受做买卖的小商贩青睐。
一晃日上三竿了,甄一品去农贸城置办蔬菜还没有回来,花香有点急了,打手机却一直打不通,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这在以往从来没有的事情,花香焦急地在酒坊等着,她的心慌得悬了起来。
花香搜寻着手机的电话联系人,方子明的名字映入她的眼帘。
“花香姐,这是我的电话,保存好,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就给我打电话。”想起前几日方子明来酒坊吃饭时留的电话,花香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喂,是方子明吗?我是花香。”花香还是打通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方子明的声音:“花香姐,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语气中夹杂一股暧昧的味道。
花香急得都快哭了:“子明,我老公一品大清早去农贸城买菜到现在没回来,手机都关机了,我的心都慌慌的,我……好害怕……”
“花香姐,你别哭,别自己吓唬自己,我马上去你酒坊。”方子明挂断电话后开车来到了一品酒坊。
方子明简单地听花香说了甄一品的事情,就开车拉着花香去了农贸城。
花香在农贸城批发市场的路口西侧看到了自己家的电动三轮车,三轮车上装满了购买的蔬菜和一些肉制品,偏偏不见甄一品的影子。
甄一品的手机还是处于关机状态。
就在花香六神无主的时候,几名交警走到花香的身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这辆电动三轮车是你家的?家属一直联系不上,你在上面登记一下,就可以把电动三轮车开走了。”
说着把一份交通事故调查字样的文件交给花香。
花香看到“交通事故”四个字,心就沉到了底,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一边签字一边询问:“我……老公呢?”
交警收起交通事故责任书,道:“你去县人民医院看看吧。”
花香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阵眩晕,多亏了站在一旁的方子明伸手一扶,“子明,我们去医院。”
花香和方子明来到县人民医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置的车位停下车,急匆匆地来到急诊科,找到值班护士询问:“今早上是不是从农贸城送来了一位发生交通事故的伤者?”
那名护士道:“你怎么才来呀,伤者伤势非常严重,你快去看看吧。”护士引导着花香去了重症监护室。
走进重症监护室,花香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她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躺在这里?他们才结婚不到两年啊,她这么年轻,还没有孩子,就要面对阴阳两隔的现实。
婆婆和公公年纪大了,他们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么残酷的的打击?花香能做的,就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至少,不能让两位老人现在知道真相。
方子明望着娇娇弱弱的花香,很想走上前去分担她心中的苦楚,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他能做的,就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帮衬。
如果甄一品就这么昏迷下去,花香以后的生活是多么地艰难,想到那个场景,方子明心中突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甄一品最好永远不要醒过来了,他要替代甄一品在花香心中的位置。
方子明打了一个激灵,手心里全是冷汗。
方子明暗暗骂自己,不该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花香慢慢靠近躺在床上的甄一品,她想好好地看看谈了三年恋爱的老公,好好瞧瞧结婚将近两年,都没给她过一次浪漫七夕的爱人。
以后,恐怕再也不会过一次浪漫七夕了,花香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在娇嫩的脸庞上留下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花香,你怎么来了?”
花香还没走到病床前,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身子禁不住一颤,猛然转身望去。
甄一品手提着一大包补品走进了病房。
花香一个箭步闯进甄一品的怀里,紧紧地搂住甄一品的脖子,道:“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你知道我是多么担心你吗?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好端端的关什么手机啊!”说着捶打着甄一品的脊背。
方子明看到甄一品好端端的出现在花香面前,不由心中暗自苦笑,自己还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望着花香和甄一品恩爱的模样,方子明悄悄地离开了县人民医院。
甄一品帮花香擦拭掉脸庞上的泪痕,轻声道:“你为了我,都哭成大花猫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担惊受怕。”
花香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伤者,道:“这个老人家怎么回事啊?”
甄一品道:“我置办好蔬菜走到农贸城批发市场路口时,正好遇到这名老人横穿马路,不小心被一辆汽车撞了,我就把老人送到医院来了,手机昨晚没有充电就自动关机了,为了给这老人找家属、办理住院手续什么的忙到现在。也没顾得上给你报个平安,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花香望着甄一品关心道:“你就不怕这个老人或者他的家属讹上你呀?”
甄一品道:“人命关天,救人才是最重要的,再说,当时农贸城那么多的目击证人,不会袖手旁观的,可恨的是那个肇事司机逃逸了。”
花香道:“你就别想这么多了,看到你平安,就是最高兴的事情,对了,老人的家属联系到了吗?”
甄一品道:“正在赶来的路上,老人多处骨折,伤得不轻。”
花香道:“一品,我们回去吧,别等老人的家属了,报纸和新闻报道很多被讹的,我们快走吧。”
甄一品拗不过花香的一再坚持,只好答应离开。
甄一品不知道,就在他和花香走出县医院门诊大厅的瞬间,与老人的家属擦肩而过。
“护士,我叫杜康,今天早上在农贸城……”
3
回到一品酒坊,已是下午一点多了。
甄一品亲自下厨给花香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鲤鱼和一品豆腐。
两个人在餐桌前推杯换盏,喝到微醺之际,甄一品道:“怎么还跟你那个男同学纠缠不清?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朋友圈留你的电话,不要在朋友圈留你的电话,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花香正吃得高兴,被甄一品说出这一席话,瞬间没有了食欲,放下手中筷子,抱怨道:“甄一品,能不能好好地吃一顿饭?你怎么就揪着人家不放呢?你觉得有意思吗?”
甄一品听到花香的质问,高声道:“怎么没意思了?你是我老婆,你和那长得歪瓜裂枣的男同学拉拉扯扯,在我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我很不舒服你知道吗?你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吗?整天和男同学不清不楚的成何体统。”
花香气得火冒三丈,抓起餐桌上的糖醋鲤鱼摔到地上,高声道:
“甄一品,你太过分了,他是我男同学,不是你男同学,你看人家不顺眼,我看他顺眼。我就是和他拉拉扯扯,你管得着吗?你不舒服,你不舒服就去一个看不到我们的地方,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我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吗?我给你戴绿帽子了吗?难道我把我的女同学给你叫到酒坊吃饭,你就舒服?你舒服,我还不舒服呢,你就是故意找茬,我告诉你甄一品,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离婚。”
甄一品像一只激起斗欲的大公鸡,扯开嗓子吼道:“花香,你少和我来这一套,你看看你这同学贼眉鼠眼的,能好哪里去?要是他敢对你有半点歪心思,我就打断他的腿。”
花香不屑道:“哎吆,你这么厉害啊,你就是一个不动脑子的蠢蛋,人家要不是为了帮我找你,人家才不管你的死活。”
甄一品冷冷一笑:“帮你找我?假如你是个男的,你看看还帮你吗?还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都是男人,我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花香一愣,狡辩道:“甄一品,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甄一品不甘示弱:“花香,你小心引狼入室,追悔莫及。”
两个人这一天互不相让,闹得不欢而散。
4
一年后。
新冠疫情爆发,小小的县城为了响应国家的抗疫政策居家隔离,县城的一些小吃店面暂时关门歇业。
谁也不曾想道,就在新冠疫情爆发期间,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花香的生活。
那天早上,花香做好了早餐叫甄一品吃饭,再也没有叫醒。
急救中心的医生火速赶往花香的住处,经过半个小时的抢救也没有从死神的手里夺回甄一品的生命。
医生一致宣布:甄一品因非心源性猝死去世。
花香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个幸福的家庭就这么支离破碎了。
公公和婆婆把所有的怨气推到花香的身上,认定花香就是致甄一品去世的罪魁祸首。
花香有口难辩,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花香和公公婆婆的关系也日益恶化。
方子明对花香念念不忘,仿佛又看到了爱情萌动的火焰。
花香约方子明在县城的一家海鲜城见面详聊。
方子明看到花香主动约谈分外高兴,特意预定一间雅间静候。
花香如约而至。
方子明一如从前侃侃而谈。
花香沉默了许久,道:“子明,我到底哪里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方子明眉飞色舞道:
“花香姐,你的一颦一笑,你的一切行为在我的心里都是好的,就算我们上学期间为了一道数学题吵得面红耳赤,我们都是对题不对人。我曾经说过,跟着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衣食无忧,做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无条件支持你。你会给我一次喜欢你、爱你的机会吗?”
花香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很在乎这些外在的光鲜吗?”
方子明双手一摊:
“这个时代,你拥有足够的金钱,就拥有了话语权,你就是放个屁,他们都说这个屁好香呀,好有内涵呀,犹如一股温柔的风吹过花团锦簇的春天,沐浴在炙热难耐的夏日,穿过满树枫叶的深秋,覆盖在白雪皑皑的冬季交替轮回。
花香姐,是不是很雅?再文雅的修饰也是装饰的一个屁而已,屁就是屁,永远不可能把一个屁改变成香水。可人就是喜欢听这种不切实际的话语,你可以不屑一顾,却不能忽视金钱的重要性,花香姐,看到最近的一则新闻了吗?
一个足球运动员抛售豪宅,一个普通人月均5000元,需要2000年才能挣到这套豪宅的价值,当然,生活的差距大小并不是衡量一个人过得是否幸福的标准,可有时候,一个改变生活的机会只有一步之遥,你是踏上去还是绕开呢?每个人都有选择路的走法的权利,花香姐,不要受到外界议论,他们替代不了你怎么过完余生,你怎么选?”
花香掩嘴笑道:
“子明,你的思维有点强词夺理,又让人无法反驳,我其实来这里之前就想好了,我决定为自己活一次,爱一个人是你的权利和自由,我明天就会找公公、婆婆说明,我离开甄家只要那一间一品酒坊,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你是我的同学,我们之间只有同学之谊,没有男女之情。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在这里,花香姐祝福你。”
方子明无奈一笑,两人互望着,心照不宣。
第二天,花香守着亲朋好友的面,向公婆提出了离开甄家只要一品酒坊的想法。
甄一品的父母也没有为难花香,就答应把一品酒坊送给花香。
一段婚姻结束了,花香只想余生找到那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5
两个月后,一品酒坊重新营业了。
花香独自一个人迎来送往,八面玲珑。
直到第二年的初夏,一个叫杜康的人走进了一品酒坊。
杜康好酒,特别喜欢一品酒坊的酒,对一品酒坊的酒赞不绝口。
一品酒坊,酒醇绵香。
这就是杜康对一品酒坊的高度评价。
杜康好酒、好文,这是文友人尽皆知的事情。
杜康在一品酒坊品酒的事情,被他发到朋友圈,慕名而来的酒客络绎不绝。
一品酒坊一时名声大噪,文人雅士也来泼墨挥毫,生意火爆上了头版头条。
花香看到报道一品酒坊的作者署名: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花香不知谁是杜康,她想,这个杜康一定来过一品酒坊。
从此,花香就留意着光顾一品酒坊的顾客,希望能碰到杜康。
直到一个酒客在酒桌上喊杜康的名字。
花香便留意起杜康。
杜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微醺的杜康在后院里偶遇花香。
醉里举杯看花香。
杜康吟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杜康从花香的回眸一笑里看到了眉眼生情。
花香眉开眼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一刻,花香觉得和杜康的相遇相识,分明迎合了那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那天过后,杜康每天来一品酒坊帮忙,花香的心中多了一个位置:杜康。
一年后。
一品酒坊的店面重新做了精致的装修,店面的门框多了一首诗句:初夏一杯酒,足以慰花香。门楣的牌匾是:杯酒花香。
一品酒坊就在这一年,多了一个掌柜: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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